夜,如此寂寞,如此漫長,我的眸子用盡了所有的氣力,卻依然無法看穿了它,宛若是一個在河畔戲水的孩子,無論他怎樣用力地揮灑,水流依然平靜地流淌着,甚至連一個微小的蜿蜒都不曾出現過。
我擡起了頭,仰望着夜空,久久地,似乎在找尋着什麼。風捲來了,吹佛了我的雪發,雪發晃動了,晃動在昏黃的燈火下,在地上留下了一段模糊的影像。
一陣腳步聲飄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移動了,朝向我走來了,一步步,那是離咒,他已經把水怨送歸了房間。
“王,水怨已經迴歸了房間,他現在很平靜,安然入睡了”,他停頓了一下,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息,“如果,不能及時尋到了落元丹,恐怕…”
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和這個沉悶的深夜一樣,然而,我終歸沒有了沉默的權利,從墨沉在水怨的身上注入了一劑蝠蝶引那時起,我所擁有的沉默的權利就已經遺失了,遺失在一種對水怨憂慮的情感裡。
“離咒,你也不用過多的憂心”,我伸出了一隻手,穩穩地搭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一下,“我已經做下了一種打算,我會即刻起身趕往遙遠的歧哀山,去找尋傳說中的血蝠蝶…”
“王,我想和你一起前往歧哀山,或許,會對你有所幫助。”
火隼獸飛來了,盤旋在頭頂的夜空中,一圈又一圈,像一個移動的遮障,又濃稠了一些黑暗,還有一些尾隨而來的風,搖擺了已經奄奄一息的燈火。
我飄飛了起來,飛向了火隼獸的脊背,只留給了離咒一個回眸,一段短促的目光,或許,他已經明白了,明白了我的苦心,也明白了我的用意,他終歸是離開了,又一個身影,昏黃在了那條青磚路上。
火隼獸的脊背寬敞而柔和,猶如是一席溫牀,我想安然入睡,和深夜裡的人們一樣,然而,終歸無法成行遂願,或許,我已經沉沉地入睡了,不是安然,而是在一個無眠的夜裡,卻做了一個傷痛的夢魘。
飛行,途路已經漸行漸遠了,我回首了,遙望了一眼落梨鎮,悲喜在纏綿,愛恨在交加,整飭了一些記憶的碎片,卻也萌生出了一絲一縷的畏怯。
如此的畏怯,是一種淺淡,也是一種脆腐,經不起任何外在風物的觸摸,也承受不住內心信念的剝蝕,它掙扎了,又被慢慢沉沉的夜色洇溼了,依隨着鹹澀的血液流淌了起來,最終,消散地無影無蹤。
這一刻,在這個連綿的夜色裡,目光擱淺了,蜷縮了,我卻清晰地看到了一個身影,他一個人走着,靜靜地,沒有言語,只是時而不時地擡起了頭,望了一眼遠方,如此的孤獨,如此的寂寞,因爲他揹負了一個沉重的行囊,那是王。
王,到底意味着一種什麼呢?當我是一個孩子時,遠離了它,它是一種威嚴,一種至高無上的威嚴,而當我已經成年之際,親近了它,擁有了它,才發現,它不僅僅是一種身份,更是一種信念。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已經破曉了,溫柔的光線灑落了下來,猶如是一脈脈地水流,從皮膚沁入了心裡,暖暖的,清清的。
有人說,歧哀山曾經演繹過一段悽美的愛情故事,催人淚下,感人肺腑,然而,它也是一個遠年的傳說,似真似假,若真若實,沒有人可以確鑿而詳實地講述出來,也沒有人親身經歷見證過,或許,它更像是一種人們茶前飯後的談資,時有時無,模模糊糊。
我的腦海裡沒有餘留下太多關於歧哀山的記憶,只有一些不經意的道聽途說,還有一些遠年的遐想,無論怎樣,這些似乎都不是一種重要,所有的所有即將被確鑿了下來,因爲我已經趕來了。
火隼獸落降了下來,重重地,穩穩地,,激盪了徹遠的聲響,掀翻了蟄伏的塵埃,也留給了這片土地一個深深的傷痕。
不願相信,卻又不得不信,眼前的景況顛覆了一種想象,一種我對它的支離破碎的遐想,那麼地徹底,也那麼地陡然。
或許,想象和現實之間總會存在着一條落差,而這條落差裡裝嵌了一種思想,一種自以爲是的思想。
有一條河流,翻滾着白色的浪花,我走在了它的身旁,腳步凹陷了,淺淺的,摩挲了一段冷麗,還有一些悽惶。
蜿蜒的林木,粗碩挺拔,勾勒了一種綿延,也描繪了一個曲線,沒有終點,只有沉默的無言。枝葉發紅了,像是被塗抹上了濃濃的胭脂,搖晃在一陣又一陣的風吹裡,似乎是一種炙熱迸濺的情感,在迎接了我的前來,又似乎是一種落寞冷眼,示意了我的離開。
這是秋天,葉子紅了,空氣涼了,蕭瑟的景況蔓延了。
這不是秋天,河水飽滿了,老木挺拔了,候鳥構築了巢穴,還未踏上遷徙的途路。
季節,或許,不是一種色彩的轉換,而是一個感官的沉澱,一段思想的換顏。
不知走了多少的途路,我停下了,駐足在一叢不知名的花羣前,它們開得爛漫,也美得自然。
光芒溫熱了,沒有了起初的溫柔,然而,花羣的上方依然氤氳了一層白色的霧氣,時而流散,時而聚合,似乎是一種語言,一種對光芒的嘲弄。
我走進去了,輕手輕腳,生怕驚擾了它們,沒有了途路,只能一步一停留了,宛若是一隻飛舞的蝴蝶,來回地纏戀着花的清香。
霧氣中,有一些晶瑩無瑕的琥珀,一顆連一顆,浮懸在半空裡,象是夜晚流瀉着白光的星辰,又像是矗立在幽谷的冰雕,一種樸拙,一種清靜,美麗了,卻又不忍心去觸摸。
我親近了,淹沒在了霧氣裡,目光遺落在了琥珀上。或許,可能,這些琥珀是由人的眼淚幻化而成,每一顆琥珀代表了一滴淚水,每一滴淚水都封存了一個蒼老的往事。
飄來了一種聲音,那是少女的啜泣,有些遙遠,卻有很近。我轉身了,回眸了,沒有身影,也沒有了人聲,只有霧氣的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