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的車並沒有開的很快, 反正我也不趕時間,車就在限速內開着,不慢不快, 我別眼望向窗外的風景, 綠樹青山, 斑駁陸離, 鬱鬱蔥蔥。
心下是平和的寧靜, 眼前是漫天的綠色,正是盛夏時節,不由得心情一片大好。
車子一路的暢通無阻就好像衝破了黑暗和堙塞的通道, 一路通向幸福的天堂,即使知道這條路是逴遠而又悠長的, 但是我們一定會手牽手一直走到頭, 想來, 人的一生,得此知己也無憾了吧?
終於懂得了俞伯牙遇到鍾子期的那種知音難尋的心情了, 其實早已懂得,只是總是背離自己的真心,瞻前顧後,然而卻不懂得釋迦牟尼佛涅磐於娑羅雙樹間能夠參透人生,超脫紅塵, 大徹大悟的那種境界。
不過轉念一想, 人生幾何, 因爲有了喜怒哀樂纔有了悲歡離合, 最終不過只是一場華麗的電影, 只得安靜的散場,找尋不到喝彩的蹤跡。
就因爲這樣, 所以我們滯留在紅塵中,經受着痛苦與喜悲,好像這樣的一生纔算是完整,而釋迦牟尼佛只是提前的大徹大悟了,我們應該接收紅塵的洗禮,這樣纔有資格看透人生。
老人說的話總是很經典,因爲經歷了數十年的愛恨離合,而我們懵懂不知,從蹈覆轍,只是因爲心裡有着放不開的愛。
想着想着不自覺的嘴角上滑過一絲弧度,惹得北堂問道:“你這是笑什麼呢?”
我轉頭看他,嘴角還是有着淡淡的微笑:“參悟人生呢。”
他倒是有絲毫的驚奇:“參悟人生?你纔多大?不覺得有點兒早?”
我答:“就是說這樣所以才參不透啊,北堂,你說陌陌紅塵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等到苦難受盡,幸福享完的時候就是個頭了,到時候不知道又是怎樣的一種心情。”他專注的開車,但是語氣卻認真。
我輕笑,再一次看向窗外的綠色,心情不由得舒暢了起來:“這樣啊,那——等到數十年以後,你我誰先死呢?我希望是我,因爲我不想看着你離開我,都說先死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他也輕笑,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敲着方向盤:“我倒是希望我們兩個能一起,這樣的話誰也不會痛苦,反而又是一種幸福。”
我不依不饒的矯情:“那要是我先走了呢?——”
他無奈笑:“那我就給你準備一場華麗的祭奠,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嫁給我,跟我一輩子,除了幸福還是幸福。”
還是被他的話給逗笑了,笑了一會,才肅了肅容,道:“要是你走在我前面了,我就給你準備一個安靜的,只有我一個人的葬禮,因爲我不想別人也來爲你悲傷,這樣你帶走的悲傷太多,投胎的時候不安穩。”
他寵溺的伸出右手到我面前,食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鼻子:“迷信的小傢伙。”
不知道是不是太幸福了,所以只覺得幸福的天堂真的不遠了,而且就要到了。
途中我們在一家鄉村飯館停下了,不是因爲餓了,只是看着外面的裝飾很奇特,所以忍不住好奇心就進去了,正好也到了中午,就湊合吃一點兒。
這餐廳很小,而且不太起眼,和城市裡的餐廳也是大相徑庭,雖然看起來不那麼高雅,但是卻很溫馨,也很乾淨。
我們進去的時候人很少,只有幾個穿着隨意的男女都坐在一起,而了我和北堂進來,只有一個穿着古樸的老漢走了過來,笑臉吟吟的問:“兩位來吃飯?吃點兒什麼?”
我坐在竹製的藤條座椅上,微笑回答:“有菜單嗎?我也不知道有什麼菜。”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把菜單拿了過來,利落的馬尾辮倒是把人襯得清爽很多,也很有青春的活力。
小女孩是把菜單遞給北堂的,可是反手北堂就把菜單遞給了我,他受的是英國皇家教育,一切都是女士優先,雖然有時候有些大男子主義,但是文質彬彬是改不了的。
那小女孩時不時的瞥眼看北堂,面色緋紅,顯得略微可愛,我看了看,上面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只是有些土特產做的的特色菜比較吸引人,於是點了兩道,然後把菜單遞給北堂。
北堂接過菜單看了看,又點了兩道不鹹不淡的菜,那老漢纔去了廚房準備,剛纔坐在一起的一堆人裡也有一個小夥子跟着老漢進去了,那小女孩留在廳裡。
我等小女孩走了才笑:“北堂,你是不是有點兒太招人了?不然你出來的時候都化化妝吧,省的惹得一大票女孩子爲你跌碎一地芳心。”
他也笑:“那你是不是也該帶上點兒什麼面紗之類的?省的一大票男人爲你千金一擲,怒髮衝冠?”
“那我們還真是彼此彼此了,看來是我造化不夠怎麼跟你湊成一對兒呢?你也沒爲我千金一擲,怒髮衝冠?”我笑靨如花的看着他,其實心裡明白,他做到的只多不少。
還是挺有效率的,不一會兒就上了菜,我本來沒什麼胃口,便隨意吃了兩口,就在吃飯的時候手機很適時宜的響起來,我按下接聽:“喂?”
是佟煜瓊,她壓抑着憤怒的聲音,問:“靈雪,你在什麼地方啊?你快點兒回來吧,雲清瑤風風火火來了,誰知道是不是在找碴,現在耿冪和她周旋呢,不過我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我心裡一沉,只覺得悲哀,每次都是這樣,每次,每當我覺得幸福不遠的時候,一些事情一些人總要在中間設置一些障礙,然後看着我摔得遍體鱗傷,再含笑而去,然後我自我療傷,再一次站起來,只是期待着下一次不會跌倒。
但是我反而笑了,只是笑得很悲哀:“北堂,雲清瑤來了。”
北堂手裡夾菜的筷子一滯,然後緩緩的收回,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抽紙巾慢條斯理的輕輕擦拭了一下嘴邊,然後臉色略微陰沉:“我一會兒和你一起去公司。”
然後對老漢說:“菜做的很不錯,可以付賬了。”
北堂錢包裡不是金卡就是大張的支票,我身上也沒有零錢,付賬的時候倒是有些尷尬,然後那老漢卻爽笑:“難得有城裡人來,而且看得上我們這粗鄙的鄉野小菜,也沒幾個錢,算了吧。”
可是北堂卻把一張支票抽出來,然後在上面填寫好最小的限額,對老漢說:“剩下的錢就算了,難得找到清淨的地方吃一頓純綠色食品。”
老漢遲疑着不肯接收,我索性拿過北堂手裡的支票塞給小女孩:“你拿着吧。”
然後跟北堂就走出了餐廳的門,開着快車一路回了雪茗。
北堂和我一起出現在大廳的時候倒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其中大廳裡的咖啡廳裡那一幫大學生還在提前等待,見我和北堂雙雙進來,就都走了過來,打了聲招呼。
我微微點頭,然後對他們說:“現在可以上去了,等到一會兒就可以開始第二次面試了。”
北堂站在我身邊看了看他們,沒說話。
上了電梯,我們兩個都是沉默,不知道還有什麼等待着我們,雲清瑤,你爲什麼總是要打破我所有的美夢。
下了電梯,佟煜瓊顯然是已經等待了許久,見我終於到了才笑逐顏開,彷彿找到了救星一般:“靈雪你可來了,我都等你半天了。”然後又看見了北堂,只是微微點頭,道了聲:“北堂董事長。”
我對北堂說:“你別跟我一起進去了,雲清瑤見了不知道會不會又對爸爸說三道四的。”
他點點頭:“那我去會議室等你。”
到了我的辦公室,多日不見的雲清瑤倒是有了些改變,把原來和我一樣披肩的直髮留成了及腰的長髮,還盤了起來,工整的綰了髻,一身黑色的正裝倒是很嚴肅,前幾天國際會議的時候倒是沒怎麼注意,她現在把原來的清爽都變成了穩重與成熟。 щщщ⊙ TтkΛ n⊙ ¢ 〇
我心平氣和,帶着點兒微笑:“你來了?有事嗎?”
然後就走向她對面的沙發,緩緩坐下,她卻道:“幾年不見,你倒是越發的穩重了。”
我不由得也把聲音冷了起來:“是麼。”
她看向佟煜瓊:“請你出去?我和我‘妹妹’有些事情要‘談’。”她故意把‘妹妹’和‘談’放高了聲音。
倒是佟煜瓊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才訕訕的走了出去,剛纔路上聽佟煜瓊說她和雲清瑤小小的吵了一下。
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都先是沉默,然後她才笑着開口:“兩年不見,你倒是沉穩了很多啊。”
我並不答話,只是反問:“不知道姐姐來有何貴幹?”
“沒什麼事情,只是最近雲家有點事情要我過來,所以就來了,還是霄桓讓我來的,說是肯定有一場好戲要看,我想反正我沒什麼事情,所以就過來‘看戲’了。”她說話時有些冷,還有些嘲笑的意味。
我緘口不言,沉默了一會,道:“如果你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我就要送客了,我很忙。”
她冷哼:“忙?忙着和北堂重修舊好?”
我淡淡的微笑:“不知道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一點兒都聽不懂?”
她繼續哂笑:“不懂?那要我叫來霄桓嗎?他說他可是親眼目睹了北堂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啊。”
我自顧的站起來:“姐姐要是在這裡坐膩了可以走,如果要是渴了可以叫秘書給你倒點兒咖啡什麼的,只要你不覺得無聊就行,我還有正事要忙,沒有姐姐那樣的清閒。”
然後拿了桌上的一些文件就出了辦公室,這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看見她了!
去了會議室,北堂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看,見我進來了,就道:“和她說什麼了?”
“她來就是想警告一下我,她想把我們的事情告訴爸爸。”然後轉了話鋒:“北堂,不然……我們的事情還是保密吧,我覺得現在公開不是時候。”
他點點頭,對我說:“剛纔我公司裡來電話,說是有點事情讓我過去,那我先走了?晚上來接你?”
我嘆了一口氣道:“那行,晚上再電聯吧,拜拜。”
他站起來,我也跟着站起來,把他送到會議室的門口,他溫柔的攬過我的腰,然後蜻蜓點水的在臉頰上留下一吻,說:“那我先走了。”
送走了北堂,佟煜瓊纔過來:“雲清瑤走了,現在應該去見面試的人了。”
我收拾了一下手裡的重要文件,然後回了辦公室一趟就去了人事部。
人事部裡二十來個大學生正襟危坐,都等在招待室裡,正正方方的橫五豎四座位擠滿了人,我走到他們前面的空地,微笑着坐在了對着他們中間的位子,然後幾個人各個部門的經理也跟着我坐在兩旁。
佟煜瓊坐在我身邊,把一疊資料遞給我,悄聲對我說:“這是這次入圍的名單,其中有十個是研究生畢業,十一個是大學生畢業,還有一個是博士生。”
第一頁毫無疑問是那個博士生的資料,來自聖堡學院,還真是不容易呢,能從雪茗首屈一指的大學讀到博士,叫吳堃,是雪蘥出生的,二十八歲,倒是我的前輩了,我輕笑,向他提問:“請問誰是吳堃?”
不一會,一個帶着眼睛看起來很斯文的男人站起來:“我是。”
其實我沒怎麼參加過這樣的面試,所以採取了新政策,就是所有人一起,誰最出衆就選誰,我微笑着看他:“你是吳堃?你好,我也曾在聖堡上過一段學,說起來你還是我的師哥呢,你是學建築設計的?”
他點頭,這次是大方面廣招人,什麼專業都可以來試試,沒想到這裡學歷最高的竟然是學建築的,我繼續問:“那我能問問你對建築的理解嗎?”
他頭頭是道的侃侃而談,好多都是書上的理論知識,不過也不乏他自己對於建築的獨特見解,不愧是博士生,心下覺得還不錯,然後問秦箐:“你覺得他怎麼樣?”
秦箐忙道:“慕容小姐覺得好自然是好的,我們都一直認爲他的見解很不錯,所以他是第一輪面試的第一名。”
我點點頭,然後對佟煜瓊道:“先把他留下來吧。”
既然是通過了所以他就可以走了,剩下的二十一個人都是一副心裡緊張卻不敢露於神色的樣子,我點下一個名字……
終於這些研究生也差不多都問完了,還剩下的是大學生,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上次那個乘錯了電梯的小女孩的名字,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她,長得很是可愛,叫顧盼,名字倒是有些意思,顧盼,盼什麼呢?她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剩下的大學生有一半都是從國外回來的,她就是其中一個,只不過她是從日本回來的,而其他人都是從歐洲回來的。
“顧盼,你就是顧盼?”我點了她的名字,她才滿帶自信的笑容站起來,遠沒有了昨天的那股冒冒失失的衝勁兒。
看來是個知道進退的人,也許她倒是可以收爲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