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看到您……您將得到力量、地位和財富……而且可以安享晚年。想得到這一切,您不需要做其他任何特殊的事情,只需要您按照自己的本心行事。您就是唯一的倖存者。”她低聲的說了最後一句話。
“哈哈……哈哈……你還真的會說話啊。到處都說你是依靠天賦的能力占卜,不過看起來後天也長了一副巧舌。”達蒙滿臉笑容,接着抽身離開了車子。
“大人,怎麼了?”村長從後面走過來。
“沒有,只是臨時找蕾雅占卜了一次罷了。”達蒙並沒有隱瞞。“占卜結果可是一片大好呢。”
“哦。”村長隨口迴應。不過他卻搞不懂這到底是真實的占卜結果呢,還是隨口回答。自從上一次在占卜後被幾個年輕人打了一頓後,蕾雅對於那些不良的占卜結果都採用了隱晦的方式。或者說自那以後,她就沒說過別人不愛聽的話。
“我們將獲得勝利,而我將獲得力量、地位和財富。”他哈哈大笑着。“我很喜歡這位占卜師呢。”
他們向另外一邊走去,到一個比較空的地方,一個身邊的隨從補上了一句。
“大人,她剛纔說您將得到力量、地位和財富……但是沒說我們獲得勝利啊。”
“閉嘴!”達蒙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冰冰的。“我們當然會獲得勝利。否則的話,不管對手是吸血鬼還是瑞恩人,濱族都只有一個結果。我也不會例外。”
伴隨着一陣告別的喧囂,車輪開始滾動了。
這趟路她完全就在車上過的。除了偶然的路邊暫停休憩之外,其餘時間車輪聲就沒停過。急驟的車輪聲說明,他們前進的速度很快,快得遠遠超過正常的速度。有時候,在車輛停下來休息的短暫間隙,有些人會上車來找她,占卜自己的命運,一部分是男人,一部分是女人。她看到了其中大部分人的命運都在走向迫在眉睫的死亡。但是她把話說出口的時候,要麼是用一種可以模棱兩可的理解的方式,要麼乾脆就是謊言。她現在已經知道,人們並不抗拒聽到未來的災難,但是那是在災難可以迴避和改變的前提下。沒有人喜歡一隻報喪的烏鴉,哪怕是烏鴉確實是在葬禮隊伍上方飛翔也一樣。
這樣的路走了十幾天,他們終於停了一段較長的時間。雖然蕾雅的眼睛看不見,但是她依然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已經離開山區很長時間了。
他們前進的速度減慢了下來。似乎隊伍裡多了一些新成員,因爲一種古怪的氣氛在隊伍裡蔓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聽見人們在低聲的互相交談,而他們討論的卻是那些壓根不需要隱瞞的事情。有人毫無理由的走來走去,有人在整理早已經整理過不下十次的行李,有人在修理壓根不存在問題的車軸和車輪。好像每個人都急着想幹點什麼事,以求暫時擺脫籠罩在心頭的陰霾。而且,她能夠從車輪聲、馬蹄聲、交談聲中判斷,每天有人離開隊伍,同時又有人回到隊伍。
最後的一天終於來了,她被兩個人攙扶着來到某個地方。她看不見,但是卻能想象四周應該聚集了十來個人,而那個叫達蒙的男人正對着衆人說話。
“手續方面已經解決了。血色公爵馬上就會見我們。這是很關鍵的一幕,”達蒙的聲音聽起來很輕鬆,並無任何緊張,甚至還有幾分幽默感在內。“雖然說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但是我們可不能把性命交託給吸血鬼的榮譽感上。”
“大家記清楚我們所發生的事情,千萬不能不一致。今天下午,我因爲身體不適,所以拖延了一點時間,導致我們到達吸血鬼的城堡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所以我們先在他的城堡裡住一晚,然後明天再見面。事情就是這樣,有什麼疑問嗎?”他笑着說道。
這個理由很合理,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
“然後記着我的計劃。我會在會晤之中表示我可以爲他提供一次占卜,然後你們就帶蕾雅過來。蕾雅小姐,記得你的任務。占卜你隨便說點什麼敷衍一下吸血鬼就行了,儘量選一些討人喜歡的話,不一定要是真話。但是一定要把吸血鬼未來的事情看清楚,看看他和我們一族的未來究竟會如何。懂了嗎?”
她點了點頭。
“很好,這是我們的初步計劃。雖然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麼簍子,但是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們必須採取必須的手段。你……”達蒙開始吩咐進一步的詳情,不過她並沒有聽,而是借這個機會觀察着這裡所有的人。沒事,至少明天這些人都不會死。雖然他們命運之線的前方是一片血紅色,而這通常意味着不是什麼好事。不過沒有工具,她不能看得更詳細了。這些人的命運和達蒙不同,後者的命運之線清晰而明亮。她將思緒回到自己身上,試圖在自己身上尋找命運的軌跡。在過去,她很多次嘗試這麼做過。這種感覺就如同人類去/舔自己的手肘尖一樣,雖然似乎是可行的,但是總是差那麼一點無法做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過剩下的時間的,但是等到她重新回過神來的時候,她似乎已經在一個獨立的房間裡了。在她身邊的只剩下達蒙一個人。
“抱歉,蕾雅小姐,委屈你了。”達蒙在她身邊輕聲的說道。四周並沒有其他人的呼吸聲。“這段時間辛苦了,再堅持一下,明天我們就可以啓程回去。”
不,我不回去。她在心裡低聲的說道。
“你外婆應該已經痊癒了,在焦急的等待你回來吧。”
她悲哀的搖了搖頭。不過達蒙並不能理解她這個動作所代表的意思。
“請一定要記清楚你所肩負的責任。這關係到我們一族的命運。”達蒙說道。“這是我爲你準備的衣服,明天穿着這個,會讓你更像一個占卜師。”
隨着這句話,她的手上被塞上了一團柔軟的料子。“本來應該爲你安排一個僕人的。”他的聲音裡滿是歉意。“但是很遺憾,我們不能太多人進入吸血鬼的城堡。血色公爵真的很警惕,想要刺殺他恐怕很難。”他的最後一句話帶着挪揄。
“好好休息一晚上。如果穿衣服有困難,我會明天早上讓人來幫你穿。”達蒙離開了房間。她的耳邊響起了門關上的聲音。
命運之線……命運之線。多少年來,她看不見的眼睛卻能看到命運之線,也正是這些“線”引導着她。她看不到自己的線,但能通過外婆身上的線推斷自己的命運。也正是這份能力讓她得以和外婆可以換來自己一個安定的小窩,可以在無數的敵意中生存下來。
但是現在,她卻驚恐的發現,她的前方是一片茫然。
房間裡的溫度很暖和,所以她摸索着脫掉了外套。她的衣服是毛皮的,摸上去手感很舒服,不過她不知道這件衣服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扶着牆壁,站了起來。剛纔門發出吱呀的聲音,似乎沒有關嚴。她靠牆前進,朝着聲音的方向,走出了房間。
她努力的回憶着,進來的時候她是向右邊進入房間,這說明她是從左邊進來到。於是她朝着右邊前進,一步一步。這座城堡的造型似乎有點奇怪,這一帶走廊很狹窄,狹窄得她可以伸開雙臂,讓兩手指尖碰到走道的兩端。
但是很快,指尖所接觸到只有一片虛無。她只能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腳下一個踉蹌告訴她,此刻她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剛纔踩到的是一個臺階。幸好,只有一個臺階而已。她總算控制住了平衡。應該帶根棍子出來的,用棍子的話,大概就能避開這種危險了吧。
“站住!”她聽見有人喝問。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她很確定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那個女人剛纔還無法被發覺,但是現在卻距離她只有幾步之遙。她感覺到強烈的敵意從那個陌生女人身上散發出來。這個女人爲命運之線所糾纏着,其中有幾個節點……但是那些太混亂,她看不清更多。
“穿着一身睡衣,在這裡瞎轉悠什麼?!”那個女人問道。她不安的絞着雙手,“我……我是客人……我迷路了……”她站直身體。
“你……眼睛看不見?該死!”女人的敵意消散大半。“要我帶你回去嗎?”她問。
“不……能幫我……幫我,找根柺杖來嗎?”她低聲的要求。那個女人似乎困惑了一下,但是最後還是同意了。
“好吧,你先呆這裡別動,我很快回來。不要亂走,你這樣子哪裡也去不了。”
女人的氣息消失了,她繼續向前。這裡是哪裡了?外婆曾經告訴過她,城堡的主人要麼住在城堡最中央的房間,要麼住在城堡的高塔處。她的腳尖碰到了硬物,然後判斷出那是一個臺階。臺階上面還有臺階,一個一個的,看上去是通向高層的樓梯。她的手向着兩段摸索着,隨即抓住了扶手。
但是這些樓梯的數量並不很多,至少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直通高塔頂端。很快,她的腳踏上了平地,四周也沒有扶手之類的東西。她只能繼續小心翼翼的前進。
“誰!”她聽見了有人突然之間說道。這不是剛纔那個陌生女人,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在緊張之中,她用力的向前踏了一步。但是這一步卻踏了一個空。這是因爲她的前方又出現了幾個臺階,而她卻失去了平衡,只能任由自己沿着臺階向下摔落。她的嘴裡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驚叫。
下一瞬間,有人抱住了她。
抱住她的是一個男人,她的頭貼在男人的胸口,聽見對方的聲音。“蕾雅,怎麼是你?”
找到了……終於找到了!她抱着對方,突然之間,大聲的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