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在開玩笑嗎?”塔瑞克笑了一下,這種笑容是那種一個人聽到笑話之後很自然的付諸一笑。“那是過去的事情了,可是我們都得向未來看。那個時候,您或許是南方人的將軍,但是現在您可是一位混沌領主啊。”
“向未來看,說的真好。”艾修魯法特輕聲的說道。“確實應該向未來看。”
“您似乎對未來有所打算了?”塔瑞克試探的問。不過話說回來,儘管不少部落裡的高層都擔心艾修魯法特會完全統治無語恐慌部落(過去這只是一個可能,現在已經變成迫在眉睫的威脅。更糟糕的是,他們對此居然無能爲力),但是塔瑞克從一開始就不這麼認爲。他覺得那些人完全是被眼前的蠅頭小利矇蔽了視線,以至於他們居然看不到這樣一個顯而易見事實:詭詐之主怎麼可能讓這麼一個傑出的信徒留在無語恐慌部落裡混吃等死呢?“物盡其用”可是詭詐之主的重要原則啊。也許是部落裡穩定富裕的生活讓整個部落的人都變得不思進取了,只想守着眼前的盤子,沒動力去謀求更大的榮耀和力量。
不過話說回來,這似乎也正常。當初部落裡有決心有動力的都到南方送死去了,剩下自然是缺乏動力只想安穩度日的。
艾修魯法特點了點頭。“奸奇已經告訴我了。”他有些黯然的說道。
“您……”塔瑞克覺得艾修魯法特用這種口吻提及神的名字實在有點不太恭敬,但是他又不敢質疑。“您的未來是什麼?”
“戰爭……一連串的戰爭。”艾修魯法特說道。“我將在這裡召集一支軍隊,一路向北。”他沒有說出最終目的,但是這句話本身就有很大的意義了。
“大人,您對更北方的情況瞭解多少?”
“一無所知。”艾修魯法特坦誠。“不過,我現在就開始去了解,應該還來得及。”他看了塔瑞克一眼,“你對未來有什麼看法呢?”
“我?”塔瑞克想了一下,“大人,原本我倒沒什麼想法,只想跟隨着您……但是現在,我有一個想法了。”他說道。“我聽說,南方人的軍隊之中,有專人負責記錄的。把戰鬥的細節、過程都記錄下來,留給後人。”
“是的,軍隊有記錄官。”艾修魯法特說道。“不僅是軍隊,很多地方都有這種記錄者。各種各樣的人羣裡——至少稍微有點檔次的羣體裡都有。所以很多事情,都能夠被儘可能完整詳細的流傳下去。”
“混沌部落裡沒有這種傳統,”塔瑞克回答。“我們的過去都通過講述故事而口耳相傳。但是無疑的,事情在這種傳播過程中被打亂、扭曲了很多。就像您之前和我討論的那些問題一樣。很多東西已經完全無法追究、無法確信。所以我想,也許我可以做這麼一個記錄者。至尊之鷹一定會爲我的這個念頭而感到喜悅。”
“記錄者,你想記錄什麼?”
“記錄您即將開始的這場偉大征途。”塔瑞克用恭維的口吻說道。“我會將過程記錄下來,讓後人永久流傳。”
“偉大征途……”艾修魯法特重複了一次這個詞,他笑了一下。“沒錯,混沌的偉大征途……”他輕聲的喃喃自語,聲音越來越低。哪怕是聽力最好的人,也聽不清楚他下面說的是什麼了。
……
“憑藉諸神的名義,我在此記錄下這場偉大的遠征。我的主人,詭詐之主的垂青者,歡娛王子的寵兒,混沌領主艾修魯法特,受命於諸神而開展這次遠征。和很多人預想的不一樣,我們不是向南方傳播混沌的真理,而是向北方……”
“……以征服者的身份,艾修魯法特大人很輕易的在周圍諸多部落中募集到大批的追隨者。包括掠奪之子、無語恐慌、虛空之刺、符文之主等大型部落在內,大批的人願意跟着艾修魯法特大人前往未知的遠方,去爭取勝利和榮耀……”
“作爲混沌之中的‘南方人’,我對北方的情況瞭解不多。從那些口耳相傳的故事中,我知道更北方的土地絕大部分由天寒地凍的荒地構成。一年之中,春夏秋都很短暫,唯有冬季漫長嚴苛。由於冬日過分長久,所以那裡的土地硬如鋼鐵,天地之間唯有寒風刺骨。在那些冰雪覆蓋的土地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可怕怪物和遊蕩的瘋子。那些地方因爲寒冷以至於沒有鳥獸可供捕獵,幸而海岸由網狀峽灣和迷霧繚繞的大地環繞着,當地部落在海邊建造和安置他們的船隻,依靠捕魚爲生——當然是在海水沒有冰封的情況下。不過,在那些冰雪荒土之中,依然有少數的山谷或者由火山、溫泉之類的地理造成的特殊環境,養活了一定的人口,散佈着一些聚居點和村落。”
“不過,這些畢竟只是傳說,現實如何,將依靠我的雙眼去確定。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確認,越往北方走,天氣越寒冷,土地越貧瘠,越不合適人類生存。傳說中,在那片土地上不存在有好客的主人,哪怕是同一個神的信徒之間也必須爲爭奪寶貴的資源而戰(好吧,我承認,這種事情在我們這邊也很常見)。”
“召集這支軍隊花費了艾修魯法特大人不少時間,準備補給和後勤同樣耗時不少。艾修魯法特大人根據南方人的軍事傳統,從各個部落中搜集了大量牲口,隨軍攜帶以作爲糧草。根據他所說,這些牲畜能夠提供的奶和肉,可以極大的減少軍隊的困難,使得我們有更多的選擇,能夠沿着不同的道路前進。不過這一點並沒有得到廣泛的認同,很多人都覺得這麼做使得這支軍隊變成了‘肥羊’,必然會遭到更多敵意的覬覦和攻擊。”
“……在諸神的指引下,我們一路向北。我們人數大概有七千人,但是幾乎全部都是精銳。這麼大規模的一支‘戰幫’是很罕見的,沿途的部落不僅不敢攻擊我們,反而其中有不少的志願者主動加入……當然,也有一些不長眼的部落,他們希望能夠襲擊我們的後勤隊(就是之前說的牲畜羣)然後逃走,在避開我們的報復同時保留他們的戰利品。但是很遺憾,艾修魯法特大人很快就粉碎了他們的妄想……”
塔瑞克輕輕的放下筆。混沌部落裡識字的人不多,但是任何有志於成爲一個巫師的人必須學會讀和寫。也是因爲這個,混沌的文字、語言、傳統什麼雖然磕磕碰碰,但始終還是傳承下來了。實際上,被南方人稱爲“通用語”的語言文字在混沌中也是主流。很大一部分混沌信徒都能熟練的說通用語和土話。
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女從外面走過來。她身上穿戴着混沌女性常穿的連衣長裙,外罩皮草大衣,黑色的長髮梳成了一條粗辮。她臉型小而清秀,精緻細巧的鼻樑和一雙大眼睛說明她是一個混血兒。就像世界上其他地方一樣,混血兒因爲匯合了不同的血脈的優點,總是顯得格外漂亮——至少是更有魅力一些。
這是一位混沌部落的酋長送給艾修魯法特的禮物,一個女奴。據說她出身不錯,父親是一名混沌冠軍,母親也頗有身份。如果按照南方人的那種地位劃分方法,她勉強也能算得上一位小公主了。只可惜她出身的部落在她幼年時就敗亡了。根據混沌部落之間殘酷的戰爭法則,失敗者的命運取決於勝利者的心情——她的部落失敗的時候,勝利者的心情明顯不怎麼好。於是呢,她就成了極少數倖存者中的一個,最終以一個女奴的身份活下來。
不管是以什麼標準來看,這個名爲拉菲妮婭的少女都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很能吸引別人的興趣——對於以享樂爲信條的色孽信徒來說更是如此。當然了,因爲她現在的主人是混沌領主艾修魯法特,沒人敢對她動什麼心思。每個人都覺得,在艾修魯法特玩膩之前,估計是輪不到其他人起什麼歪腦筋的。
但是塔瑞克作爲艾修魯法特親信,卻知道艾修魯法特的內心冷酷無情,完全沒有任何留給女人的空間。而且,他有時候甚至不太明白艾修魯法特是怎麼成爲色孽的信徒的。說起來,這個人似乎並未對那些普通色孽信徒熱衷的玩意有任何興趣。美酒、美食、美女、衣着、藝術全部不在乎——等等,藝術方面例外。艾修魯法特的個人行裝裡,確實有一張雖然損壞,但是依然非常精緻的豎琴。也許是因爲損壞的緣故,他始終沒有彈奏過。
“大人在裡面嗎?”拉菲妮婭問道。
塔瑞克聳聳肩,做了一個“他在裡面的”的動作。然後,他把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計劃撰寫的“偉大史書”之上,開始修改一些錯別字和遣詞用句不當之處。
幾分鐘後,他的耳朵裡響起了穿戴金屬甲冑走路的那種特有的鏗鏘之聲。塔瑞克站起來,看到自己的君主走了過來。
“大人,您要去……城裡?”
“是的,去一趟。”艾修魯法特不經意的說道。他的身上除了混沌盔甲之外,還披上了一條白色的披風。塔瑞克是第一次看到艾修魯法特穿戴披風,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隨即他發現這條披風的料子十分奇怪,雖然是白色的,但是白的很難形容。它既不是牛奶的乳白,也不是石膏的膩白,更不是脂肪的慘白,而是另外一種宛如半透明一般的白色。細看與粗看之間有很大的區別。
“但是城裡那些人……”塔瑞克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說出來。“恐怕想對您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