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飛
楚雲天一陣噓寒問暖之後,一臉沉重的離開了醫院。林振耀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滿眼心疼的望着林鋒。楚雲天陰沉着臉離去,林振耀跟着送了出去。趙森一言未發,轉身欲走,卻被林鋒生生扯住了那雪白襯衫的衣袖。
趙森側臉,望了望那隻因用力而關節泛白的手,頓住了腳步。
“血玉會助你快速痊癒,你好好養傷吧。”趙森清冷的話語剛落,便擡步欲走。林鋒的心涼了半截。他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對自己說,究竟是傷的有多深?
“師父,別走。”林鋒的聲音近乎哀求。他是那樣的無力,那樣的沒有底氣,沒有資格,卻又是那樣的需要他,依戀他。他知道這一刻,他如果就這樣讓趙森走了,他們之間的師徒之情,便真的名存實亡了。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做着最後的掙扎與呼求。
藍焰識趣的帶着其他不相干人等退出了病房,並輕輕的關上了房門。方纔還喧囂熱鬧的病房,瞬間冷清了下來。
趙森頓住腳步,側臉望着林鋒那可憐的眼神,蒼白的臉,眉頭抽動了一下,淡淡的聲音傳了出來。
“還記得這間病房嗎?”趙森突然開口問道,臉色流露出一絲緬懷的悵然。
林鋒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這裡。幾年前,他就是在這裡,與趙森第一次對話,並央求他做自己的師父。那一幕,那些話,刻骨銘心,清晰如昨。
“幾年過去了,竟什麼都沒有改變。”趙森的聲音裡透露出深深的蒼涼,“尤其是你。”
“師父,我,”林鋒望着趙森,眼裡泛出了淚光,遲遲沒有道出的歉意,生生的卡在了喉嚨。乾澀和嘶啞的聲音裡,透露出無盡的悲涼和哀傷。
這麼多年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着趙森的底線。雖拜他爲師,卻從未真心遵過師命。每每犯錯,他總是擺出一副順從的姿態認錯和懺悔。可是回過頭來,又全然拋之腦後,我行我素。換做是自己,也定會聽膩了那些毫無意義的懺悔致歉。做這種徒弟的師父,該是多麼的悲哀與絕望!想到這些,林鋒無顏說出一句懺悔的話,只能由着心臟不可抑制的痛不欲生。
趙森慢慢回身坐在了牀邊,擡起手,輕輕地拭去了林鋒額頭的汗水。手心的溫度貼上額頭的冰冷,那一瞬間,林鋒努力繃住的情緒幾近失控。這麼多年來,所有的委屈和隱忍,全部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經受了這麼多,該長大了。”趙森的聲音深沉而滄桑,透露出無盡的惆悵與寄望。所有的辜負和背叛,絕望和傷痛,在這句淡然的話語裡,得到了寬恕和救贖。
房間裡悄無聲息,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雖然沒有隻字片語,但是彼此之間的情感交互,卻比任何言語都來的深刻和厚重。
楚錚將耳朵貼在門上,想探聽點什麼,卻發現啥也聽不到,急的他直掏耳朵。貌溫看着楚錚的舉動,尷尬的看了看素銀,又看看小風。幾個人無奈的相視一笑。
藍焰在趙森的指點下,每日爲林鋒運功療傷。想不到血玉虎頭遇上藍玉骨頭,爆發出的力量竟是如此出乎他們的預料。傷勢,比趙森想象中恢復的還要快。不出一週,背後的傷痕就奇蹟般癒合,甚至連過去的疤痕都徹底消失。斷骨在這強大的催生力量下也迅速的癒合起來,但是完全行動如初,還是需要時間的調養。雖然傷勢恢復的很快,但是爲了避人耳目,林鋒還是裝模作樣的躺在病牀上,應付着衆人的探視。
若不是直接掛上拒絕探視的牌子,恐怕林鋒的病房會被血虎幫的兄弟們擠爆。終於清淨了下來,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林鋒拄着柺杖,與藍焰在樓下的草地上散步。逆着陽光,林鋒望着藍焰那熠熠生輝的絕美側臉,竟然還會目光發直。他實在珍惜這難能可貴的時光,害怕這幸福的瞬間,又像美麗的肥皂泡一般,瞬間破碎與幻滅。
他突然停住了腳步,一旁的藍焰下意識的轉過臉來,望着目光癡然的林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道:“怎麼,走累了?那我們坐一會兒。”
林鋒一把將藍焰拉入懷中,緊緊的抱着這個單薄而又溫暖的人兒,生怕一不小心,他又會消失不見。他的緊張,他的焦慮,他的深情,他的依戀,毫無保留的傳遞到藍焰的身上。藍焰心中一慟,摟緊了林鋒那高大的身軀。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懷裡的人,像一隻可憐的貓咪,是那樣的需要呵護和疼愛。
“再也不能讓這個人受到傷害了。”
兩個人心心相印,玉玉連心。
遠遠一個清麗的身影款款走來,直到走近,林鋒才相信自己的眼睛。藍焰對汪凝微微一笑,便望了望林鋒,獨自走開了。汪凝很自然的上前摻住了林鋒方纔被藍焰扶住的胳膊,扶着他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
林鋒一直沉默着,倒是汪凝先開了口。
“好些了嗎?上次我有事,沒能跟林戰一起來探望你。”汪凝的語氣很自然,如果有陌生人在場,絕對不會想象出他們曾經有着那樣的恩怨情仇。
林鋒轉眼,望着汪凝那豔麗如初的臉龐上,眼角增添了一些細紋。眼袋也有些暗沉,所幸的是,被高檔的化妝品掩飾的幾乎不留痕跡。歲月如歌,再美麗的容顏,也經不起它的摧殘。
“謝謝你來看我。”林鋒的聲音雖然低沉,卻並不冷漠,透露出久違的真誠。這一句話,令汪凝冰冷已久的心,莫名的溫暖了起來。
“我們之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見外了?”汪凝的聲音平和,卻掩飾不住那揮之不去的悵然。
“謝謝你幫了我。”
汪凝沉默了一會兒,穩了穩情緒,說道:“我們扯平了。以後,誰也不欠誰。”說完,起身離去。她不想讓林鋒看到自己的軟弱,她不想連自己僅存的一絲尊嚴,也守護不住。想着想着,她加快了腳步。
“對不起。這些年,委屈你了。”
林鋒站起身來,朝着那匆匆的麗影,道出了這句遲來太久的歉意。汪凝的腳步一頓,肩膀的抖動,出賣了她的僞裝。努力壓抑着的情緒,因爲這句話,幾近失控。她閉緊了脣,剋制着嘴角輕微的顫抖,穩了穩情緒,頭也不回的走了。
藍焰走近林鋒,望着他深沉的目光,輕輕嘆了口氣。愛,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爲何會讓人如此沉淪?自己雖然愛的辛苦,但至少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汪凝的愛,更像是一場悲苦的獨角戲。可是,爲何,她又會甘願執迷不悟?難道,真的有前世的因果和虧欠?愛了就是愛了,誰又能理得清。藍焰摟緊了林鋒的手臂,將頭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只想這麼靠着他,生生世世,一眼萬年。
在林鋒休養生息的幾個月裡,他並沒有讓自己閒着。在楚雲天的幫助下,血虎幫大部分的資產全部變賣和轉移到緬甸果敢。血虎幫的社員們,也在自由選擇的前提下,部分轉移到果敢,部分潛伏在血虎實業名下的一些業務裡。三角洲少了血虎幫這樣一個大毒瘤,呈現出一派空前絕後的安定與繁榮。
在林振耀與林鋒的協助下,不出半年,楚雲天也一舉大敗察猜,坐上了北緬甸的第一把行政交椅。有了名正言順的政權,加上武裝勢力及經濟勢力的不斷擴張,經過五六年的積累與發展,楚家的勢力遍及整個東南亞,地位逐漸攀居首位,成爲稱霸整個東南亞的武裝政權。
楚雲天的身體每況日下,楚錚又生性散漫頑劣,不願涉足政壇,只願跟在林鋒身後當個小跟班。林振耀更是置身事外,練兵之外的事概不操心。所以,楚家大大小小的事務,全部落在了林鋒的身上。如果不是林鋒內外操持,楚家絕對不會有今日的輝煌。爲了紀念林鋒的功勞,楚雲天將自己的武裝組織命名爲血虎軍。而其旗下的經濟實體,則以集團形式運營,命名爲鋒行國際。楚雲天的背後的神秘人物林鋒,因此名遍整個東南亞,成爲讓整個東南亞黑道江湖聞風喪膽的傳奇人物。
隨着業務的不斷擴張,鋒行國際與中國的貿易往來越來越多。與三角洲最大的集團企業血虎實業的關係更是千絲萬縷。汪琪瑞因政績卓越,已經提名入京擔任要職,現階段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着各種準備工作。
這日,林戰應邀陪着汪凝回了孃家。飯桌上,汪琪瑞幾杯酒下肚,開始與林戰推心置腹。
“林戰,你跟汪凝結婚幾年了?”
林戰聽到這個問題怔了一下,看了汪凝一眼,老老實實回答:“霆躍都十三歲了,一晃都十幾年了。”
汪琪瑞難得的給林戰倒滿了酒,露出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說道:“平心而論,這十幾年,我這個岳父對你怎麼樣?”
林戰雙手恭敬的捧着酒杯,小心的回答說:“岳父待林戰視如己出,對血虎實業的關照更是面面俱到。沒有岳父,我也坐不到血虎實業二把手的位置上。林戰能有今天,全靠岳父的栽培。”
汪凝心情異常的沉重起來,知父莫若子,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父親在打什麼算盤。
汪琪瑞顯然對林戰的回答相當滿意,他眯起眼睛,與林戰碰了下杯,便一飲而盡。一杯熱乎乎的酒下了肚,他便轉入了正題。
“看新聞了嗎?鋒行國際準備進軍南中國了。”
提到鋒行國際四個字,汪凝的心立即吊到了嗓子眼。她微微咳了一聲,掩飾着自己的異樣。汪琪瑞望了汪凝一眼,說道:“凝兒,爸爸好久沒吃過你親手做的桂花糕了。剛好劉嫂近日採買了一些新鮮的桂花回來,不如你來露兩手?”
汪琪瑞的意思,汪凝很清楚。她勉強的笑了笑答應下來,離開飯桌之前,意味深長的望了林戰一眼。
見汪凝走開了,汪琪瑞往林戰面前湊了湊,低聲說道:“你不會忘了當年是誰設局陷害你搞垮林虎集團的吧?”
林戰心中一沉,眼裡蒙上一股仇恨的光線。
“我當然不會忘記,要不是他們師徒二人狼狽爲奸,步步爲營,我們林家的產業也不會拱手讓給外姓人。”林戰的聲音裡充滿了憤慨的火藥味。
汪琪瑞眯着眼睛,抿了一口酒,接着說道:“有一件事,恐怕你還不知道。”見林戰被他吊足了胃口,汪琪瑞這才慢慢吞吞的說了出來:“林家公審林鋒那日,本來性命不保的。可是當日竟有人報案,爲了維護林鋒,全然置林家的安危於不顧。你可知報案的人是誰?”
當汪琪瑞說出汪凝的名字時,林戰頓時覺得頭腦一片空白,胸口悶的喘不過氣來。
“我們費了這麼多年精力,纔將趙森的權力架空。可是血虎實業竟還與鋒行國際往來密切,爲什麼?你可知道血虎實業裡有多少人是拿兩份工錢的?”
汪琪瑞這一番話,猶如當頭一棒,將林戰徹底打醒。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員工,心中所想,肝膽效忠的都不是自己,而是那個比自己小了五六歲,害自己曾一無所有的堂弟,想到這裡,林戰的拳頭不自覺的攥的緊緊的。
“爸,我該怎麼做?”
汪琪瑞不動聲色的說道:“林鋒不過是仗着擁有血玉虎頭,才能猖狂至今。但是血玉只能成就匪道,這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可是楚雲天竟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鞏固政權,而且勢力不斷擴大,這可不僅僅是血玉的功勞了。”
“您的意思是,他找到了藍玉虎頭?這不可能啊,那個叫藍焰的消失這麼多年,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我們派出那麼多精銳都找不到他,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林鋒他就能藏住一個大活人!”林戰說道。
“哼,只要是個大活人,就絕對不會人間蒸發。最危險的地方,有時候纔是最安全的地方。有一個人,我們把他忽略了。”汪琪瑞面色陰沉的說道。
“你是說,林鋒身邊的那個素銀?”
汪琪瑞滿意的望着林戰說道:“這些年果然沒白跟我,越來越清醒了。”
“想要戰勝林鋒,就一定要擊中他的軟肋。他的軟肋,想必不用我明示了吧!”汪琪瑞陰冷的笑道。
林戰露出一個諂媚的微笑,恭敬的說道:“請岳父大人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妥,到時候必定將血玉藍玉雙手奉上,以報岳父大人的栽培之恩。”
“唉,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寶貝女兒的幸福。林戰,我可不想失去你這個女婿,更不想失去你這樣一個優秀的接班人哪!”汪琪瑞老謀深算,將失去二字加重了語氣,讓患得患失的林戰,更加焦慮和緊張起來。
正在這時,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電視屏幕上。
“林鋒先生,請問您這次回國,除了跟龍潭集團商談合作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計劃和安排?”記者擁簇着林鋒,話筒和閃光燈全部聚焦在那個俊朗幹練,氣宇軒昂的男子身上。
“除了商業計劃之外,林總還打算回鄉祭祖,探訪親人。”跟在林鋒多年的楚錚,儼然沉澱爲一名專業的商務助理,遊刃有餘的應付着各種記者的刁難。
“自從那年林家祠堂公審之後,林總再未回過林家。這麼多年後爲何突然回國並要回鄉祭祖?是不是要推翻被林家除名的傳言呢?”記者的問題越發的犀利。林鋒冷厲的臉上,卻讀不出一絲的情緒。多年的磨礪與沉澱,令他的性格變得更加剛毅和冷厲,除了幾個親信,基本沒人可以接近他,更不要談什麼對話與交流。商業對手以及合作伙伴們,都知道他是一個性情冷厲,雷厲風行,手腕硬朗,能力超羣的年輕男子。殊不知年近不惑的他,承擔了多少人難以承受之重。
“林總從未被林家除名,請大家不要妄加論斷。我們將保留追究不實言論的權利!”楚錚一臉商業式的迴應道,心中還是有些不安,偷偷瞄了林鋒一眼。
只見林鋒一臉冰冷,毫不顧忌的牽起身後素銀的手,穿過記者羣朝前走去。
望着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林戰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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