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小雨,從陰沉沉的天空中飄落下來,透過筆直高大的一顆顆喬木形成的稀疏樹冠,落在臉上涼絲絲的,有效地緩解了午後雨林中的潮溼悶熱。
透過雨林中濃霧一般的瘴氣,隱約可見獨臂拖着一把長槍一瘸一拐的王動渾身泥污血跡的跑在前面,身後遠遠的追着扮演女劫匪一副喪心病狂模樣的慕容紫衫,揮舞着一把長劍時不時地陰森大笑。
這般做派是二人方纔商量好的,因爲不確定什麼時候便會突然碰上丁信等人,所以要提前進入角色。
“桀桀桀桀……小子,你逃不掉的!老孃劫財劫色又劫命,哇哈哈哈哈哈……”
又是扯着喉嚨陰測測的一聲怪笑出口,帶着猙獰面具的慕容紫衫暗暗嘆了口氣,王大哥,你這又是何苦?我知道你是想要彌補心中的愧疚爲白蓉報仇雪恨,可你這般折磨自己,我……
慕容紫衫心裡很不是滋味,可她也知道,王動不裝成這般身負重傷亡命逃竄的模樣,想必就在前面不遠,隨時都有可能遭遇的丁信等人,斷然不會讓他靠近。
而接近不了對方,便無法將其一網打盡,即便以她煉氣境頂峰幾近築基的修爲,也不敢斷言絕不會放走一個。
要知道這裡,可是妖獸魔物橫行的南疆,便是結丹境的強者,傳說中也曾掛掉了兩位。
一旦有漏網之魚慌不擇路之下,逃離了御獸山弟子帶出的這條相對安全的路徑,那麼她和王動到底是追還是不追?
追,十有八~九會遭遇不可測的兇險;不追?王動又豈能甘心?
一顆顆攀爬着奇形怪狀藤蔓的喬木,在濛濛細雨中相繼倒退,慕容紫衫斜揹着一隻鼓鼓囊囊的包裹,深一腳淺一腳不緊不慢的追着王動而去。
包裹裡面裝着的,正是王動斬殺了雌性雙頭魔蛇之後,從它腹中挖出的四十五顆蛇蛋。
每每想起這個,慕容紫衫便是一陣噁心反胃,可王動說這個裝着蛇蛋的大包裹,可以誘使不明真相的丁信等人貪心作祟,從而轉移注意力更加方便他下手,所以偉大的慕容姑娘也就忍了。
她在忍,“倉狂逃竄”在前的王動同樣在忍。
裝作腿腳受傷左臂被斬斷的王動,一瘸一拐地穿行在齊腰高的蕨類植物之中,被雨水浸溼的鋸齒形葉片更加鋒利,在他提着龍鱗槍的右手掌背上割出了一道道細密交錯的血痕,又麻又癢火辣辣的疼。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白蓉的仇,他很快便可以報了!
因爲透過陰濛濛的雨霧,他遠遠地看到了密林之外,一行十一個斜揹着寬闊長劍的男女青年,正行走在濃霧氤氳的小湖邊……
“白蓉,你若在天有靈,且與林靜好生看着,我這便爲你復仇……”
火山般即將爆發的滔天恨意,狠狠的憋在王動心頭一酸的胸膛裡,他藏在衣袍裡和腰身綁在一起的左手,死死的按着一隻儲物袋。
就在這隻儲物袋中,存放着他翻手可取的殺人刀……
“丁……信!老子來了……”
……
丁信等劍符門弟子正走在蘆草茂盛的小湖邊,忽然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求救聲,這沙啞淒厲的驚叫聲透着恐慌,就跟嗑了耗子藥即將蹬腿兒嚥氣的公鴨一般。
“救命!救命哇……有女賊劫財劫色殺人奪寶啦……救命……”
丁信等人霍然止步回頭,透過蒙蒙的雨絲,就見
一個披頭散髮滿臉血污、斷了左臂腿腳還不利索的青年扯着喉嚨沒命的呼喊,一瘸一拐驚慌失措的逃出密林,朝着這邊跌跌撞撞而來。
“嗯?”劍眉長臉鷹鉤鼻子的丁信眼珠子一轉,下一刻突然揚手喝道:“戒備!”
身前身後的其餘人先是一怔,緊接着三人一組遠遠的散開,呈掎角之勢將滿臉狐疑的丁信,和一名眉梢斜挑入鬢杏眼含春的女子圍在了正中間。
他們這番舉動顯然訓練有素,猝逢怪事居然套路不亂,一把把寬闊的長劍彈出背後劍鞘抓在手裡,另一隻手掌一翻,一打花花綠綠的靈符已然在握。
看到這一幕,佯裝驚魂未定奔向丁信等人的王動,遮擋在亂髮後的眼睛裡閃過凝重,下一刻拖着沾滿泥巴亂草的龍鱗槍毫不遲疑的奔了過去……
就在這時,一陣陰森森的女子怪叫聲由打密林中飄了出來,“小兔崽子,你還真能跑,別被老孃逮到,否則先奸後殺剝了你的皮……”
聽到此話,王動“啊呀”一聲驚叫逃得更快了,跌跌撞撞的兩條腿濺起了一蓬又一蓬泥水。
而丁信等人望着衝出密林的面具女子齊齊一愣,先奸後殺還要剝皮?這個自稱老孃的女劫匪也太狠了吧,和我等簡直不相伯仲啊。
“站住!”
就在衣衫襤褸渾身劍傷的王動快要衝到小湖邊的時候,丁信長劍一指放聲斷喝,其他人也是面色陰沉凝神戒備。
一看這架勢,遠遠追着王動的慕容紫衫一顆心頓時七上八下,壞了,這幫劍符門的畜生如此謹慎,王大哥近不了他們的身,這便如何是好?
念頭飛快閃動的同時,慕容紫衫放慢速度長劍遙遙一指再次桀桀陰笑:“湖邊的那些朋友,快幫我攔住這隻大肥羊,大不了咱們事後二一添作五平分,我飛天俠女義氣得很,定然不會讓你等吃虧。”
丁信等人險些一頭栽在地上,這小子是個大肥羊還用得着你說?不是肥羊你吃飽了撐的追殺他?
至於說飛天俠女?我呸,有你這樣殺人奪寶還要先奸後殺再剝皮的俠女麼?你個臭不要臉的女淫賊!
豈不知王動也是一陣牙疼,真沒看出來,清麗溫柔的慕容姑娘還有這等演戲的天賦!可是我沒讓你扮演一個倒採花的女淫賊啊,你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誰學的?
然而事到如今騎虎難下,王動腳下故意打滑,一個趔趄獨臂支撐着龍鱗槍勉強站穩之後,回頭飛快的看了一眼緩步逼來的慕容女匪,再看丁信等人時滿臉驚懼道:“你們?你們真要幫她害我?”
丁信等人一眼便看到了王動腰間的儲物袋,長時間殺人奪寶的默契已然隨着他們背後的手勢心照不宣。
丁信字字鏗鏘道:“朋友莫慌,我等乃是四大仙門之一,堂堂劍符門的弟子,怎會殺人奪寶和賊人同流合污?你只管放心過來療傷,有我等在,定保你平安無事。”
“不錯,我們劍符門乃是北莽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豈會行那人神共憤之事。”
“就是,我劍符門弟子極重清白聲譽,斷然不會傷害與你。”
其他劍符門弟子在丁信開口之後,紛紛出言幫腔,一個個義正言辭。
慕容紫衫裝作一驚霍然止步,距離湖邊五丈多遠長劍怒指丁信等人喝道:“哼哼,我看你們是想獨吞好處吧?劍符門?劍符門又如何?劍符門的弟子便不會見財起意嗎?呸,誰信!”
此言一出,猶豫間
剛向丁信等人走出兩步的王動面色一變猛的停住腳步,泥污血跡一片狼藉的臉上面色大變。
瑪德,小娘們你先別得意,老子一會兒將你一起殺,丁信眼底閃過一抹陰鷙,仰天大笑道:“整個北莽又有誰人不知,我劍符門一向把聲譽視作第二生命,豈是你這宵小之輩所能詆譭的。”
目光轉向微微點頭似乎覺着有道理的王動,丁信言辭懇切道:“朋友,江湖救急乃是我輩本色,我劍符門弟子一向急公好義,極爲注重師門的名譽,快快過來離那女魔頭遠一點。”
“這……”王動暗暗冷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裝作微微猶豫後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慕容紫衫透出面具眼洞的目光陰沉沉的,似乎因爲錯失肥羊而惱羞成怒,可心底裡卻是暗暗歡喜。
方纔可把人家嚇了一跳,沒想到呼吸之間竟已峰迴路轉,丁信居然主動邀請王大哥過去,哼哼,近身八刀連斬之下,你們不死一半纔怪了,我可要守好外圍,絕不能放走一個敵人。
然而就在這時,不只是她一愣之後暗暗擔心了起來,就連走向丁信等人的王動也是心頭一緊。
就見丁信朝着外圍的三組隊友,語速飛快的吩咐道:“馬家俊,周倉白,你二人分率本組隊友,將那飛天女淫賊包圍起來,丁步羣帶着你組隊友,保護好這位重傷的朋友,聽我號令行事!”
“是……”三組總共九人的劍符門弟子齊聲領命,動作迅速的分頭行事。
馬家俊周倉白六人左右分流同時往上一闖,直接將五丈以外貌似一愣、再想退走已然晚了的慕容紫衫圍在了中間。
而第三組的丁步羣三人滿臉和善的圍住了王動,其中一人關切道:“這位朋友,你受傷過重體力一定匱乏的緊了,這把長槍我先爲你保管片刻。”說話間,這廝不由分說的握住了王動獨臂隻手中的龍鱗槍。
王動念頭飛閃,對方明顯是要下了他的武器,恐怕接下來便會原形畢露殺了他!
而慕容紫衫所扮演的女劫匪也定然下場相同,沒見足有六個劍符門的弟子遠遠圍住了她嗎?
龍鱗槍本就是爲了迷惑對方,才明目張膽提在手裡的,給了對方又能如何?真正近身殺人的銀刀,就在左手翻掌之間。
而藏於衣袍內的左臂,又豈是幾圈布帶所能勒住的?他神力驚人,想什麼時候崩斷,就什麼時候崩斷!
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丁信居然只派了三個人近身對付他,對付慕容紫衫的倒有六人,而丁信和那名女子顯然是居中策應。
如此一來,他空有一閃即逝不定向的八刀連斬,卻是難以按預期至少一次性解決五人。
只要他的快刀連斬出手,圍着他的三個傢伙必然沒命,可其他人距離過遠,再加上有了提防難免會生出變故,我該如何是好……
這個棘手的問題,同樣懸在被六人遠遠圍住的慕容紫衫心頭!
她煉氣境頂峰的修爲,再加上他爹爲她量身打造的防禦利器,漫說六個煉氣境的傢伙,便是十六個,二十六個人同時向她出手,也休想傷她分毫。
可安全有保證,她卻沒把握同時截殺看到她寶物威能之後,驚慌失措分頭逃竄的所有人。
就在這時,慕容紫衫突然看到遠處的丁信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知道他立刻便要下令動手,她忍不住焦急萬分的看向王動。
“計劃出現偏差,他,會如何應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