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能看的出來,一衆被擒的藍玉門弟子中,袁振坤明顯是領頭羊,就屬他跳的最歡,葛飛自然要拿他殺猴儆雞。
然而葛飛“斬”令下達之後,拱手待命的青羅宗弟子們卻是紛紛愣住了,就連一身黑甲斜背銀刀的王動也是濃眉緊鎖,默然無聲。
他之所以殺了龔玉明,是因爲龔玉明負隅頑抗,不肯束手就擒,可眼前這些蜷縮在一起的藍玉門弟子,傷的傷,殘的殘,已經沒有了還手之力,殺一些不能還手之人,如何下得去手?
再說這些人即便是偷入了青羅境內,可除非犯下了十惡不赦的罪行,否則王動打定主意絕不會動手,他的確天生好戰,可他不是劊子手!
葛飛冷眼掃過這些青羅弟子,心裡很失望,不過也能理解。
這些外門弟子就像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還沒有經歷過修仙界殘酷血腥的一面,讓他們突然對一羣素不相識的人下殺手,確實難了一些。
然而雛鷹若想長大,若想有朝一日翱翔藍天搏擊風雲,必然要經受種種殘酷的現實,今日,便給他們上這血淋淋的第一課。
葛飛從一旁小山般的下品靈石中,翻出一隻鼓鼓囊囊沾着大片血跡的布口袋,在月光下將有字的一面對着衆人,厲聲喝道:“你們身爲青羅弟子,睜大你們的眼睛,看清楚這上面是什麼字?”
此話出口,蜷縮在地上的藍玉門弟子紛紛色變,袁振坤仰頭閉眼一臉的絕望,完了,只怪當初考慮不周,萬萬沒有料到事成之後,竟然會碰上突然返回徐水城的葛飛。
“冒兒山靈石礦?徐?”看着布袋上的黑字,王動等青羅弟子心裡一沉似乎明白了什麼。
葛飛痛心疾首道:“徐,指的是葛某坐鎮的徐水城,而冒兒山靈石礦,正是徐水城外三座靈石礦之一,這種布口袋是我青羅宗治下的礦工,用來裝靈石的,你們還不明白?”
嗡!青羅弟子一片譁然,地上小山般的靈石,都是從袁振坤等藍玉門弟子的儲物袋裡面搜出來的,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袁振坤等人趁着葛飛不在,偷偷潛入了青羅宗境內,打劫了青羅宗的靈石礦。
最讓人不寒而慄的是,爲了防止走露風聲,不只是徐水城派到靈石礦的監工會被滅口,而且一衆苦哈哈靠着挖礦維持生計的礦工,也必然全部被殺。
青羅弟子們想到這裡,先前茫然不忍的臉色,漸漸變得猙獰起來。
而王動最爲感同身受,他爹王遠山曾經十四年艱辛挖礦,起早貪黑去到那潮溼陰冷的礦洞,掙一份微薄的收入爲他治病,活着簡直是難得不能再難,卑微到不能再卑微。
可事到如今,和他爹一樣的一羣苦命之人,竟然死在了這幫畜生的手裡,他們招了誰?他們又惹了誰?他們白髮待養的爹孃怎麼辦?他們的妻子兒女又該怎麼活?
想到這裡,王動根本不管其他的青羅弟子如何,一步一步走到袁振坤的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提了起來:“畜生!老子活剮了你!”
悽清的月光下,銀刀緩緩出鞘,利刃割皮削肉的聲音,漸漸被袁振坤不似人聲的慘叫聲淹沒。
二十一名青羅弟子看着頭臉染血面色猙獰的王動,一陣陣徹骨的寒意由打腳底板生出,頻頻躥向發麻的頭皮。
直到盞茶的時間後,王動將慘不忍睹的袁振坤殘屍一刀劈爲兩半時,冷汗溼透衣衫的青羅弟子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幾名臉色蒼白女弟子甚至來不及跑出多遠,便趴跪在地上嘔吐了起來……
“葛城主,我說,我全說,只求給我個痛快。”
“不要剮我,我全招了,只求一個全屍。”
“葛城主開恩,我……”
“……”
看着滿頭滿臉是血,手提銀刀緩步逼來的王動,一衆藍玉門弟子嚇的魂飛魄散,哭喊着朝着葛飛磕頭如搗蒜,這一刻,他們只求速死。
“王動……”
葛飛看着止步回身的王動,揮了揮手道:“首惡袁振坤罪該千刀萬剮,其餘衆人若肯老實交代,倒是可以給他們個痛快。”
“是!”王動提刀退在了一旁,大部分青羅
弟子原本就和他保持着距離,這下子躲得更遠了,只有樣貌醜陋目光復雜的木子山和臉色慘白的賴有爲站在他身旁。
一衆藍玉門弟子戰戰兢兢的交代中,事情果然和王動等人料想的一樣。
不過有一點讓人費解,這些明知道招供之後必死的藍玉門弟子,衆口一詞的承認,他們的所作所爲均是個人行徑,並非藍玉門授意。
葛飛聽了這些話,狹長眯起的雙眼中寒光閃爍,旁的話沒說,只有冷冷的五個字:“血債血償,殺!”
“……”
夜空中,一片片烏雲漸漸地遮住了星月,漸大的夜風帶着南方溼潤的暖意,吹散了刺鼻的血腥味。
密林的邊緣一堆堆篝火燃起,一具具藍玉門弟子的屍體,被高高吊起在樹上,在夜風中擺來擺去,火光的映襯下,這些死人暴凸驚恐的眼眸中,是否有着悔意呢?
藉着幾堆篝火的火光,葛飛伸出一根手指,在一棵兩人合抱的橡樹樹幹上,刻下了殺氣騰騰的兩行大字。
“犯我青羅者,殺無赦!殺人者,徐水城葛飛!”
這一夜,葛飛盤膝打坐,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大部分的青羅弟子頭枕着手臂躺在篝火旁,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
王動與葛飛的情形類似,似乎同樣沒有受到影響。
只不過葛飛是徹夜閉目打坐,他卻是在一道道複雜的目光中,站在遠處的黑暗中凝神練刀,這一練就是整整一夜。
就在天邊泛白暗夜將去的一刻,突然,八片不同方向劈出的刀光,刺破黑暗幾乎同時亮起,一閃即逝……
王動歸刀入鞘負手而立,功夫不負有心人,八刀連斬,成矣!
衆弟子目光駭然,四刀連斬已然近身犀利,八刀連斬?
葛飛滿眼驚豔暗暗點頭,此子真如嚴師兄所言,來日可堪大用,有時間定要好好點撥於他。
第一縷晨曦入谷時,葛飛帶着二十二名青羅弟子趕往了三千里外的徐水城。
至於藍玉門弟子遺留下的,那些獨角青毛看着像馬的坐騎,葛飛並未帶走,任由它們跑進了山林。不是沒有辦法帶走,而是沒有必要。
那些坐騎名爲青鬃馬,是獨角犀和野馬胡搞出來的後裔,也就比野馬的個頭大一些,跑的快一些而已,多爲修仙小派和散修家族常用的代步工具,四大仙門的弟子是看不上眼的……
……
就在葛飛和王動等人離去不久,劃空而至的兩道劍光,載着兩名錦衣中年人落在了這處山谷中。
其中那名藍袍中年男子頭髮花白,瘦長臉上面色焦急,手中捏着一隻透明小瓶,小瓶中樣貌醜陋的一隻怪蟲,在藍袍男子落到谷中的一瞬間,砰的爆成一攤綠水。
而就在這時,藍袍中年人一眼看到了密林邊緣,懸掛在樹上的一衆藍玉門弟子屍體,他仰天悲呼身法如電衝了過去。
另一名方臉闊口獅子鼻的中年男子面色一變,目光陰鬱的四下看了看,倒揹着兩隻拳頭走了過去。
頭髮花白的藍袍男子跪坐在地上,懷裡抱着沒了左臂死不瞑目的龔玉明,號啕痛哭:“明兒……我的明兒啊……爹爹來晚了……”
“明兒……你睜開眼,你睜開眼……你看看爹爹……”
另一個身材高大的黃袍男子,冷眼掃過吊在樹上的那些藍玉門弟子,目光落在一旁橡樹樹幹上的兩行大字時,背在身後的雙拳一下子攥緊。
“明兒……你好生去吧。”
良久,嗓子哭啞的藍袍男子慢慢合上了龔玉明的雙眼,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走到刻字的橡樹近前,突然一掌拍斷了兩人合抱的樹幹,振臂狂吼道:“葛飛,我要你血債血償,爲我的明兒抵命!”
“龔門主,你要做什麼去?”黃袍魁梧男子一把拉住了祭出飛劍的龔姓男子。
“做什麼?”
龔姓中年人回頭厲聲道:“我要召集藍玉門弟子,踏平徐水城,將葛飛老賊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爲我的明兒報仇雪恨!”
“龔絕!”
黃袍男子一身斷喝,狠狠的一甩手,一副居高臨
下的口吻道:“沒有我御獸山的支持,你藍玉門即便傾巢出動,又豈能攻破徐水城?更別說葛飛的身後,還站着青羅宗這個龐然大物。”
龔絕紅着眼珠子怒道:“塗飛虎,如果不是你御獸山的授意,我藍玉門又怎會招惹他青羅宗?我的明兒又怎會命喪於此?事到如今,你御獸山幫我還是不幫?”
塗飛虎冷笑道:“幫便怎樣?不幫,你又待如何?”
“你?”龔絕語聲一滯,目光一陣閃爍,漸漸的冷靜下來,怨恨難平咬牙道:“難道我兒慘死,我明知道仇人是誰,卻報不得仇?雪不得恨?”
見到對方服軟,塗飛虎的語氣和緩了一些,搖頭道:“不是不幫你報仇,只不過塗某隻是虎婁城的城主,還需要請示過師門才能給你答覆。”
龔絕盯着對方看了好半晌,緩緩點頭道:“好,我等着便是,希望塗兄儘快給我一個交代。”
“賢弟儘可放心,御獸山自然不會袖手旁邊。”
塗飛虎點了點頭做出了保證,話鋒一轉道:“只不過此事還需從長計議,不可冒然輕舉妄動。”
龔絕一聽就急眼了,卻見對方冷眼看來,道:“一來我御獸山正有密事不得分身,二來兩番試探,徐水城葛飛代表的青羅宗都沒有露出弱勢,現在冒然挑起兩派大戰,實爲不智之舉,只會讓劍符門和萬花谷坐收漁翁之利。”
龔絕咬牙點了點頭,御獸山緊鑼密鼓正在進行的那件密事,他也參與其中,自然明白那件事情的重要性,一旦事成,整個北莽他日便會盡入御獸山之手。
此外正如對方所說,算上他兒子身死的這次,兩次試探,葛飛都是以雷霆血洗的手段立馬還以顏色,若是沒有青羅宗高層的首肯,葛飛焉有如此底氣?
想到這裡,龔絕深吸口氣,仰天恨道:“葛飛,就容你逍遙一段時日,總有一天,我要親手將你剝皮剜心,爲我明兒復仇!”
“不,殺龔玉明的另有其人,並不是葛飛。”塗飛虎走到龔玉明的屍體旁蹲下,看了看他齊肩被斬斷的斷骨之處,又摸了摸他深深凹陷的胸膛,沉聲做出了判斷。
“另有其人?”龔絕一驚趕忙蹲下身。
塗飛虎指着龔玉明的屍體分析道:“你是關心則亂,沒有留心細節,你看,這骨斷處平滑如鏡,顯然是利刃以極快的速度斬過留下的,葛飛要殺他根本不必這麼麻煩,飛劍直接取他首級也便是了。”
龔絕胡亂擦了把眼淚,仔細打量連連點頭:“不錯,這傷口不像是飛劍造成的,也並非是槍刃留下的痕跡,似乎是快刀所爲。”
頓了頓,龔絕皺眉看向塗飛虎:“而且能將斷骨處切的平滑如鏡,不帶一分骨茬,顯然此獠用刀造詣頗深,非常人所及。”
塗飛虎點頭,擡手又指向龔玉明的胸膛:“你再看這裡,胸膛骨頭全部爛成了渣子,內臟盡碎,顯然兇手拳力驚人,只一拳便將玉明置於了死地。”
“明兒……明兒你死的好慘……”龔絕摸着屍體坍陷下去的胸膛,老淚縱橫,不過他終究是一門之主,片刻後止住悲聲怨毒道:“如此說來,葛飛此番帶回了築基境的高手不成?”
塗飛虎搖頭道:“不會,葛飛帶來的這人,修爲絕不會達到築基境,應該是在煉氣境巔峰左右,而且刀法,拳法造詣精深,可謂年青一代中刀拳雙絕的精英,善於近戰。”
“刀拳雙絕?煉氣境巔峰?”
龔絕細細一想,點頭道:“是了,如果是築基境修者出手,明兒早已屍骨無存了,塗兄,有勞你聯繫徐水城中的眼線,務必查清這個煉氣境巔峰的弟子究竟是誰,我要親手爲明兒報仇。”
“好吧,”
塗飛虎點頭道:“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葛飛雖然帶了此人回來,但是此人突破築基境在即,多半會深居淺出埋頭修煉,被葛飛當做了關鍵時刻的後手,輕易不會出現在人前,短期之內怕是不好打聽。”
“塗兄放心,這點耐性我還是有的。”
龔絕點頭站起身,眯起的眼中透出凜凜殺意,遙望着徐水城的方向,“煉氣境巔峰?刀拳雙絕?我要你血債血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