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廳的人頭攢動，粗略看去得有八百來號人。
這幾乎是高能物理學界最頂尖的頭腦與最具權威的學者。
不只是在IMCRC工作的研究員，還有不遠萬里從其他國家趕來的物理學大牛。
所有人的目的都出乎意料的一致。
那便是爲了弄清楚，那膨脹的質量與顛覆標準模型的實驗結果，到底是來自於哪裡，又意味着什麼……
報告廳前排的位置，一位穿着灰色夾克的老人，坐在了威騰教授的旁邊。
他將柺杖靠在了桌子角，擰開了桌上礦泉水瓶的瓶蓋，緩緩地喝了一口，然後將視線投向了報告臺上。
“謝謝你給我留的座位，這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甚至差點在外面迷了路。”
側目看了坐在自己旁邊的老頭一眼，威騰教授擡了下眉毛。
“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老頭嘿嘿笑了笑，回了他一個“要不然呢”的眼神，繼續將視線投向了報告臺上。
“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我怎麼可能錯過？也許就在今天，物理學的規則會被重新改寫，我們的視界將向我們無法感知的區域拓寬整整一個維度……還有比這更令人期待的事情嗎？”
若是有人聽到了這句話，一定會感到驚訝。
倒不是因爲這句話的內容，而是說出這句話的人。
此刻坐在威騰教授旁邊的不是別人，正是來自勞倫斯伯克利國家實驗室的索爾·珀爾馬特教授。
也許對物理學界不甚瞭解的人可能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事實上他也是一位了不起的物理學家。
作爲2011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以及“宇宙加速膨脹”理論的證明者，無論是天體物理學界與高能物理學界，他都是頗具名望的。
威騰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說道：“看來你相信那個額外維的理論。”
“問題不是在於我是否相信，而是在於他能否對此給出一個邏輯自洽的證明，來證明他的結論是正確的的。最初的時候，我們不是也對弦論不屑一顧嗎？雖然現在也慢慢開始有這樣的趨勢了……”
見威騰臉上的表情有些不慎愉快，珀爾馬特教授嘿嘿一笑，連忙不着痕跡地將話題帶向了一邊。
“說起來，我還挺想知道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到現在爲止你都沒有發表看法，這實在是……太不像你了——”
“噓。”
威騰教授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了珀爾馬特教授的喋喋不休，然後用食指指了指臺上的方向。
“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那裡。”
“已經開始了。”
……
就在時針走過十點的瞬間。
原本嘈雜一片的會場，就像是中了沉默術一樣，安靜了下來。
坐立不安地坐在報告廳靠前位置，費南多表情不悅地看着臺上的陸舟，想要爲他的信仰做點什麼。
然而坐在他旁邊的那個模樣看上去不太好惹的警察，和別在腰間的那個明晃晃的手銬，卻在無形之中散發着一種看不見的威壓，讓他不敢有任何出格的舉動。
這時候，站在臺上的陸舟，環視了整個報告廳一眼，用平穩的聲音開口說道。
“米羅教授的離開讓我們感到難過。”
“我們失去了一位優秀的學者，也失去了一位戰友。”
“我知道，他的死可能觸動了不少人……而這其中，同樣也包括我。”
看着議論紛紛的會場，陸舟沒有說什麼，只是翻開了多媒體講桌上的那疊草稿紙，花了大概十秒鐘的時間去整理髮言的思路，接着開口說道。
“我的觸動或許和你們之中不少人不太一樣。”
“令我觸動的不是我們引以爲豪的智慧，在浩瀚的宇宙面前不堪一擊，更是因爲在面對它的到來時，我們的意志可能比想象中還要軟弱。”
“請允許我在這個場合引入了‘意志力’——這麼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概念。因爲正如我們所有人看到，並且正在感受到的那樣，我們花費數個世紀去構築的這座大廈，僅僅因爲一絲風吹草動便瀕臨了崩潰的邊緣。”
說到這裡，陸舟停頓了片刻，轉身面向了白板，用手中的記號筆在上面寫下了一行算式。
【mN=m0-4c1Mπ2+O（Mπ3）】
停筆，陸舟轉身面向了一片交頭接耳聲的會場。
“這裡是麻煩的起點。”
“也是一切矛盾的根源。”
“通常情況下我們能夠利用手徵外推方法得到的核子質量，並且通過量子格點計算方法，藉助超級計算機的幫忙，解釋絕大多數核子內部的質量來源。”
“然而直到今天爲止，我們仍然有許多無法解釋的東西……這一部分的質量，大概有7%這麼多。”
將這個數字寫在了白板上，陸舟繼續看向了騷動的會場，“而現在，因爲5Tev以上的對撞實驗，這個數字膨脹到了53%，甚至是71%，就像是一串無序的亂碼，我們的物理學似乎被一個看不見的黑洞給吞沒了。”
“爲了解釋這一現象，我們必須引入一個新的概念。”
說着，陸舟伸手在白板上寫下了一個字母——n。
然後，在它的後面寫下了一個“+1”。
“n是構成我們現在宇宙的全部維度，我們能夠解析到的是11，也有說法13，也許在遙遠的未來這個數字會隨着我們的眼界提升被拓寬到無限大，但這一切暫時不重要……”
“我們現在要討論的，是n+1維。”
“在我們能夠看到的視界之外，存在着一條貫穿宇宙的開始到終結的軸線。它是牆上的一面牆，湖中倒影的湖，所有能被我們觀測的一切維度都將在它的某一個點上收束，而同時也在這個點上被釋放。”
“通常意義上，它的存在通常情況下不會影響到我們的，除非……我們視界之外的那一側，有什麼東西觸碰了這根弦——”
“或者換個更普遍的說法，它伸手打開了盒子，觀測了我們。”
看着漸漸傳開驚訝聲的報告廳，看着陷入沉思的威騰教授和其他熟識的老朋友，以及面色潮.紅的費南多，陸舟收回了視線，看向了白板上的那個算式。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因爲來自虛空的觀測，疊加態發生了坍塌。”
報告廳內的議論聲愈發沸騰了。
因爲這聽起來，實在是有些過於匪夷所思。
終於，有人忍不住，站起了身來。
“爲什麼偏偏是5Tev？”
“這個問題問的好。”
看着站起身來提問的那個年輕學者，陸舟打了個響指，向滿臉忐忑的他投去了一個鼓勵的眼神，並且示意他先坐下。
接着，陸舟環視了一眼沸騰的報告廳，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道。
“我們如何鑑別一個人工智能是否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這是個很抽象的概念，於是我們發明了圖靈測試，並且定義能夠通過圖靈測試的人工智能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能，而無法通過這個測試的人工智能，則是單純的機器。”
“同樣的，我們如何從一羣螞蟻中，篩選出來最聰明的那幾個？”
“方法很簡單，只需要給他們設置一些簡單的障礙就足夠了。”
“我知道這聽起來可能有點瘋狂，但我仍然要說的是，5Tev能級的對撞實驗就像一把篩子，它篩選的是這個宇宙中全部文明的集合。”
“質量從來沒有增加，只是從宇宙之外的n+1維，移動到了構成宇宙的n維上。通過這種簡單的方法，他們能夠確定這裡除了螞蟻之外，還存在着什麼和螞蟻不同的東西。”
“與此同時，他們也正是通過這把篩子……”
“向我們宣示了，他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