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不放心

汪海正作爲一個社會人, 究竟有多少面,關月並不知道。她對他的美好意識總停留在與她居住在同一棟居民樓內那個樸實的大哥哥身上,那個偶爾在迎着朝陽上學的路上碰到時, 和她含笑而過的文雅少年身上, 那個當過警察卻從沒見他穿過警服, 不久就辭職下海撈金的有爲青年身上。

她對汪海正作爲一個老總, 作爲一個社會的中產階級其實沒什麼概念, 她從沒有把作當做有錢人來看待,因爲她從來沒見過他揮金如土,名牌加身。相反的, 他的生活極其簡單,與她一樣天天吃着白米飯就着家常菜, 也吃得津津有味。

但是今天, 關月發現汪海正其實有很多面, 譬如現在居然要請她吃這頓海蔘鮑魚大餐,而且還屢屢殷勤地爲她夾菜, 並在見她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豆漿後,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專門叫來服務員,再她阻止不要飲料的情況下,還是非常堅持地給她點了一杯。

他今天確實與往常迥然不同, 他淺淺含笑, 溫文爾雅, 頗有紳士地與關月進餐, 使關月生出一種自己不是穿越了, 就是重生了的錯覺,呆呆地瞪着大眼睛, 看着汪海正,心裡一直琢磨着這個男人怎麼突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她各種不適應。

兩人的優雅午餐正在進行時,汪海正清潤着嗓音徵詢地問:“小月,上個星期說好今天摘草莓,時間太晚了,恐怕去了也摘不成了,不如咱們去泡溫泉吧!”

關月嚥下一口鮑魚湯,問道:“哪裡有溫泉啊,你說的是銀翔山莊嗎?那還在縣裡呢!”

“是啊!”汪海正略微得意的一笑,“那座溫泉有我參股,隨時都可以去。”說完就瀟灑地拿起手機打了起來,“喂,老趙,我一會兒去縣裡泡溫泉,你給我安排安排……嗯,住一夜,……明天看情況,有時間就各處轉轉……嗯……哈哈,你這傢伙……,對,要雙人的……”

關月一聽“雙人的”這個詞,再聽聽汪海正那掩飾尷尬的笑聲,猜出那位老趙同志肯定問了“你是否帶着女人”這一問題,關月的臉就不由地發了紅。

以什麼名義去呢?女朋友?情人?

汪海正的電話很快打完了,他看着關月放下了碗筷,關心地問道:“吃飽了嗎?要是還想吃別的……,對了,他們這兒的玉米餅做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嘗一嘗?”

關月感覺汪海正對她殷勤得有些過分,心惶惶的,一個冷清的男人突然對你特別地好了起來,感覺總像踩在棉花上,虛虛飄飄,恍恍惚惚,如同做夢。

關月馬上搖了搖頭,“我吃飽了。”

“那我們就出發吧!”汪海正意氣風發地說了一句,還沒起身,他的手機卻響了。

關月的屁股又坐回了凳子上,邊喝飲料邊等着他。

汪海正聽着電話,臉色逐漸嚴肅起來,一隻手從兜子裡掏出香菸,“啪”,打火機紅光一閃,歪頭點上,猛吸了幾口。

抽菸的男人抽菸的樣子都有些痞,汪海正也不例外,只見他吐出幾個菸圈,斜着眼睛,深沉地思考着。突出的眉骨,硬朗的側臉,讓整個人變得深邃而不可捉摸。他半天才問了一句,“什麼時候?”然後叼着菸捲又猛吸了兩口,皺了皺眉頭,還帶出了那麼一點不屑一顧。

憑以往的經驗,關月琢磨着她與他的這次溫泉之行十之八九又會成爲一個不可實現的夢境,終將成空。

“那好……”汪海正突然冷笑了一聲,“那就讓他告吧……沒事兒,上訪也沒人理他,我們有人。……他是刺兒頭,咱們惹不起?誰說的?……你說他信息港上發了很多貼,那就找版主啊!別什麼事兒都來問我,你們自己看着辦!”

這是在對他的屬下訓話吧,關月看着汪海正陡然氣焰滔天的架勢,那真是比她們老總還令人望而生威。這樣的汪海正,又是哪一面的汪海正,關月突然覺得她其實真的還不太瞭解他。

接下來汪海正似乎穩住了自己的脾氣,又恢復了平常的語氣節奏,“我回不去,你們開吧,週一告訴我結果……,嗯……我只看結果。”

關月一聽這話,感覺似乎是在推掉什麼會議,那這溫泉好像還能泡成,她又升起了一絲微茫的希望。

“你給我接下總裁辦。”汪海正的電話似乎還沒有打完,關月只得安靜地等待着,不過這次電話的對象換了人。

“麗娜,你今天值班啊!”汪海正的語氣馬上變得輕鬆起來,面帶微笑,氣度溫和,“你訂機票了嗎?”

“那就晚兩天再訂吧,我有點事脫不開身,呵呵……。”他看了看關月,再一次露出了那種略帶尷尬的笑聲,“哪裡啊,就是點小事……別胡說八道……嗯,好的,放了啊!”

麗娜無疑是個女人,這是關月的第一反應;他們有說有笑,關係不錯,這是關月的第二反應。

關月看看汪海正陽剛帥氣的臉,突然有了一種危機感,這個男人應該有好多女人喜歡吧,會受到很多誘惑吧!

她,關月,只多算秀氣,不能說漂亮;與優雅的氣質更是毫不沾邊;一窮二白,只靠一個月四五千的薪水養活自己,還是個離了婚的女人,汪海正爲什麼會和她在一起呢?關月想得出了神。

“走吧!”汪海正的電話打完了,看見關月呆坐着,白淨清秀的小圓臉上一副傻傻的表情,不由一笑,把她從凳子上拉了起來。

兩人相攜從二樓下一樓到酒店門口,一路都有服務小姐點頭歡送,態度恭敬。大堂經理更是提着一個果籃送給了他們,殷勤地笑道:“歡迎汪總下次再來。”絕對是貴賓級的服務,把普通的關月也一下子捧得高高的。

汪海正微微地點了點頭,淡定從容地率先走出了酒店的大門,後面跟着關月,此時關月突然想回憶一下:電視裡演的那些有錢的男人帶着自己的女人出入五星級豪華酒店時應該是什麼樣的呢?

男人彷彿應該西裝革履,高大英俊,金色的袖釦閃得人睜不開眼,女人則長髮飄飄,衣袂輕揚,手挽LV或香奈兒小包包,兩人均帶着墨鏡,女人纏着男人的臂彎……

可她看看前面的汪海正,穿着深色的夾克,灰色的襯衣和西褲,還有一雙半新半舊的皮鞋;而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菸灰色的細腿褲,兩個人都灰撲撲的,和電視演得相差甚遠。

好像汪海正對穿着並不在意,關月卻覺得一會兒要見那個所謂的老趙,他的朋友,是不是她的打扮有點太過寒酸呢?

沒來得及多想,汪海正已經上了車,關月也趕緊跟了上去。

坐上車,關月在自己的黑色手袋裡翻了一會兒,只找到了一管潤脣膏,她掏出後在嘴上塗塗抹抹,又用手不住地撓自己的短髮,希望它們順滑些,突然就想問專心開車的汪海正:“海正哥,你說我長頭髮好看,還是短頭髮好看!”

汪海正可能在想着心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都可以吧!”

那語氣,那眼神似乎對她長成什麼樣根本不關心。

真的假的?關月疑惑地看看汪海正,不都說男人喜歡美女做女朋友,紅袖添香嗎?他難道是個例外?

不會的,關月想起他死去的老婆,人家打扮得多漂亮啊,她不由地再一次爲自己的不修邊幅後悔起來:這可是汪海正帶着她去見他的朋友啊!她可得長點臉,不能讓別人評價爲“太普通”,漂亮的女人帶出去纔給男人增色,這點她懂的。

就在關月神經兮兮地緊張不堪時,汪海正又接了個電話,還是那個麗娜。因爲車內的空間小,又關着車窗,關月這次能偶爾聽到對方的聲音,是一個清亮的女聲,似乎叫他“汪哥”,他們仍然在討論機票的事,對方好像問他三天後的機票行不行,汪海正想了想答應了。

放下電話,關月這纔想到問問他,“海正哥,你要出差嗎?”

“嗯。”汪海正答了一句,“原本星期一就走,我讓她挪後了幾天。”

“哦。”關月關心地問道:“去哪啊,去幾天?”

“去雲南,還有其他幾個地方,還不清楚去幾天,快的話一個星期,不快的話十多天吧!”汪海正答得很具體,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關月,叮囑道:“我不在的這幾天,你……”他在尋找着合適委婉的詞語,告訴關月別總往醫院跑,可沒等他組織好語言,關月的手機也響了起來,是姜濤的媽打來的。

“小月,小濤下午的情況不太穩定,我希望你多來看看他。”老太太說着說着又哽咽了。

“怎麼了?”關月立即直起了身,着急地問道:“感染了?”她現在最怕這個了。

“那倒沒有,就是他情緒不太穩定,醫生說這樣對恢復不好。我又勸不住他。”老太太說完嘆了口氣,“小月,我知道你已經有人了,不應該再麻煩你,可畢竟你們曾經是夫妻,他還比較聽你的話,你有空就多來看看,陪他說說話啊!”

“嗯,好。”關月握着電話,爲了安慰老太太,立即答應了一聲,可關月對姜濤中午說的那句話仍然記憶猶新,不是不讓她再去了嗎?她哪能死皮賴臉地專門去遭白眼呢?他有楊麗,還用得着她去陪着說話?

關月覺得老太太可能不太喜歡楊麗,所以才讓她去。可是,只要有楊麗在,姜濤病情也穩定,關月認爲自己就不能多事兒,如果頻繁地去,撞見楊麗怎麼辦,再讓楊麗以爲她乘虛而入,對姜濤餘情未了,她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她也只能隔三岔五地逮着機會去一次,照看照看她。

汪海正一聽關月接電話時那種焦急的聲調,就知道這肯定是關於姜濤的,心裡不由一沉。這種情況,他還能出差嗎?姜濤一時半刻又好不了,別介他出差的這幾天,關月這個傻女人天天去照顧姜濤,然後等他出差回來,女人沒了,跑回別人懷裡了,那可怎麼辦?推遲訂票也不管用啊!不行,他得想想辦法。

汪海正看着關月打完電話後有些心思不屬,沉住氣問道:“小月,電話說什麼了?”

“姜濤她媽說他心理狀態不穩定。”關月只告訴了汪海正這一句。

“醫院現在都有心理救助啊!”汪海正馬上答道。

“不知道心理救助管不管用。”關月皺着眉,嘆了口氣,“可能姜濤怕他腳留下後遺症吧!他那個人……比較臭美。”

“沒事兒的。”汪海正寬慰關月,“現在醫療技術好……”他邊說邊深思着,“要不,我找人託託關係,看看能不能和那個醫院的院長說上話,讓他照顧照顧。”

汪海正說着就一手把着方向盤,另一隻手開始翻手機的電話本,關月馬上制止了他的動作,捉住他翻電話的手往方向盤上一放,神色慌張地說道:“海正哥,還是好好開車吧!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你可不能大意啊!”

汪海正看看關月緊張的小臉,白嫩的小手撫在他的大手上,心裡一暖,柔和地說道:“沒事兒,我開車很穩。”

“穩也不能大意。”關月教育他。

“嗯。”汪海正點了點頭,穩穩地把住了方向盤,他們已經上了高速,怕關月擔心,他只跑到120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