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威力強勁,連衆人腳下地面也微微顫動。郭岱看着碎成一地腐臭血肉的血屍犼,瞪了小羅一眼道:“藥下多了。”
“萬無一失嘛。”小羅聳了聳肩膀。
“各就各位。”杜師兄從身後抄起一面盾牌,內側還掛着一柄手斧,他對楚道長說道:“按照古話所說,咱這套兵刃叫做‘干鏚’,比不得道長飛劍銳利,但勝在堅韌。”
郭岱也拔刀出鞘,甩手舞了一圈,發出清脆破風聲,注視前方密林深處,枝葉搖晃,彷彿有洪水襲來。
“來了!”郭岱沉喝一聲,林中一下子躥出四五頭血屍犼,動作矯健、縱躍如飛,可是沒等他們走幾步,早已備下的地雷恰好引爆,將他們炸得支離破碎。
煙塵甫散,又有幾頭血屍犼緊隨而來,這下郭岱與杜師兄一同出馬,一刀一盾截住妖物去路。
郭岱刀勢凌厲乾脆,沒有花哨招式,直接掃向血屍犼胸肋的軟弱處,反身鞭腿將其踢開,大羅的弩箭正好趕上,直接貫穿妖物腦門。
杜師兄手持盾斧,以一敵二,藉助盾牌身法騰挪,無論血屍犼如何撕咬揮爪,總是落在盾牌上。僅僅軀幹大小的盾牌,在杜師兄手中舞得如銅牆鐵壁一般,不讓血屍犼越過防線。
郭岱解決了一頭妖物,立刻回身援助杜師兄,他欺身猛踢,一腳將血屍犼踢飛丈餘之外,此等情景讓楚道長暗自驚奇。
其實郭岱在腿脛衣物下綁了甲片,以他的修爲,加上金鐵甲片狠狠一踢,就跟鐵甲重騎在疾馳奔馬上揮舞瓜錘沒兩樣,足夠將血屍犼的骨肉踢成鬆軟肉糜,只剩堅韌的皮囊兜着一團碎肉。
“還有!”杜師兄也趁勢一挑盾牌,將眼前血屍犼打出破綻,手斧順勢劈落,給它腦袋開瓢。
郭岱不敢大意,密林中依舊有血屍犼襲來,他刀劍齊出,並非直接將血屍犼徹底擊殺,由杜師兄掩護,二人將其分散、重傷,然後讓大羅放箭逐一誅殺。
楚道長在一旁按劍靜待,卻幾乎沒有他出手的機會。
一旁俯身半蹲的盧老三看着楚道長躍躍欲試、卻又找到不機會的模樣,略帶嘲諷的笑道:“楚道長,你的飛劍夠快嗎?可別傷到自己人啊。”
楚道長正欲反駁,就聽杜師兄喊道:“盧老三,該你了!”
盧老三應了一聲,他的兵刃是一根能隨意拆解拼接的三節棍,兩端熔鑄金箍,分量沉重,非膂力驚人者不能隨意揮舞。只見他沉腰墜馬,猛然怒喝,口發雷音,將一大羣衝出密林的血屍犼震懾住。
郭岱與杜師兄顯然早有準備,各自跳開沒受雷音所懾。雖說他們都有道門玄功的根基,可要是正面捱上這麼一嗓子,估計也要氣血翻涌、六識昏沉。
無需多說,羅家兄弟一併出手,大羅連珠箭出,無所虛發,小羅更是一連擲出三枚炮藥,炸出大片烈焰,血屍犼頓時陷入火海之中。
眼見血屍犼在烈焰中打滾掙扎,卻沒有立刻死亡,郭岱朝着楚道長揚聲喝道:“飛劍!”
楚道長看着郭岱等人一連串攻勢,頗有些應接不暇,等到郭岱警告纔回味過來,旋即凝神御劍,長劍脫鞘而飛,帶着幾縷破空芒刃殺向火海之中,來回幾遭,這羣血屍犼已被斬成碎塊。
妖物怪嘯平息,只剩下幾縷火光閃滅不定,空氣中盡是焦臭血腥氣味,血屍犼的屍塊上冒着青煙,切口處平整利落,不帶絲毫連茬筋肉。
“不錯。”杜師兄誇獎說:“楚道長劍術超凡,此番除妖若成,定是首功。”
郭岱幾人都知道杜師兄待人接物向來謙讓,多誇兩句也省得那楚道長趾高氣昂。但也沒人敢小覷這飛劍之術,斬殺這麼一大羣血屍犼不過眨眼功夫,方真大派的弟子果非尋常。
至於楚道長自己收回飛劍,手腕也有些微微發抖。過去他與同門演練劍術,都是面對面站好,各行禮數後按照師門所傳劍招路數,宛如臨摹字帖,一攻一守合乎法度,哪裡像今天這樣,摧枯拉朽般斬殺妖怪?
“三十多頭血屍犼,他們到底是怎麼上島的?”郭岱點算了數目,順便給每一頭血屍犼腦袋插一劍,這樣能夠保證滅絕妖物潛藏生機。
大羅捧着弓弩上前道:“而且他們也的確不如北邊的同類……我說不出來,就是感覺中箭時手感不對。”
盧老三杵着棍棒,笑着問:“箭射出去後又不在手上,怎麼會有手感?”
杜師兄則言道:“這可未必,我聽說北境有一批弓術世家,他們養氣御弓,射箭如施法,心念到則箭必中,估計大羅兄弟這是摸着竅門了,以後未嘗不是弓術大家。”
“大羅,你說手感不對,是哪裡不對?”郭岱問道。
大羅思來想去,只能勉強言道:“就像是……射中了一個妖怪的殼子,他們裡面空蕩蕩的,不像活物。”
“這些血屍犼原本也有靈智嗎?”郭岱皺了皺眉頭。
“有的。”這時楚道長走上前來,臉上還帶着幾分餘悸,“這些年朝中方真高人也在鑽研天外妖邪的特質,發現它們一樣具備靈智與神魂,與世人無別。”
盧老三啐了一口痰,罵罵咧咧道:“真他孃的噁心,長得不人不鬼的玩意兒。”
“我聽師父他老人家說起過,天外妖邪與玄黃洲本來的妖怪並非相近族類。”杜師兄說道。
郭岱一腳踩碎一隻血屍犼的頭顱,淡淡說道:“先不管它們之間有何異同。這麼一羣血屍犼出現在島上,而沒有往別處爲禍覓食,那就說明島上肯定有東西在吸引它們停留。能夠吸引血屍犼,就難免不會吸引其他妖物,我認爲除了斬除此地妖怪,還要徹底根治此地異狀。”
“那我們現在就去探一探那宅子?”盧老三問。
“還是等天亮再說。”杜師兄慎重言道。
畢竟方纔衆人經歷一場戰鬥,看似短暫,可大都消耗不小,與妖怪拼殺皆竭盡全力出手,尤其是郭岱與杜師兄兩人,如果沒有玄功根基,早就累趴下了。
處理完血屍犼的屍體,衆人輪流守夜,除了羅家兄弟和盧老三是要呼呼大睡之外,郭岱與杜師兄都能夠靜坐養氣,更不用說楚道長存神冥思,無有睡意。
一夜無事,次日清晨天色放亮,島上光景卻還是灰白朦朧,根本瞧不見陽光,衆人稍加準備,帶起東西便往島上那巨紳宅邸趕去。
廣陽湖這座湖心島約莫分爲三大塊,郭岱等人登陸的北岸地勢稍高,有一座小山能夠俯瞰全島;南邊是巨紳開闢的農田,在危難之時也能勉強自足;西邊則是宅邸院落所在,格調清幽雅緻、粉牆黛瓦,絲毫看不出是避難藏金之地。
按照先前準備,小羅留在宅子外面戒備,其餘五人進入宅邸之中,經過寬敞前院並沒有看見任何特異狀況,更沒有什麼殘骸痕跡。
那名搬來島上避難的巨紳,按照廣陽知府所言,應該是沒再離開湖心島,現在島上妖物橫行,想來巨紳一家應該沒多少剩下的了。
“孃的,這些有錢人,到底怎麼攢的?”即便粗魯慣了的盧老三,來到宅邸中見到一片園林花草、假山池塘,每一樣都是精美典雅,也不禁感嘆。
郭岱則在各處角落摸索敲擊,試圖找到暗道暗門之類,奈何並無發現。
宅邸雖大,衆人也找得小心,大半天過去了,依舊還是沒有線索。宅邸中除了大件傢俱沒有搬走,幾乎沒有任何值錢財物留下,甚至連巨紳一家的屍骸都找不到,更別說什麼妖怪。尋覓一圈下來,只得聚在一起商討。
“奇怪,照說宅子裡應該有問題纔對。”郭岱回憶道:“我們上岸前對付的那夥行屍,從服飾上看應該是巨紳家的僕役。能夠活化屍骸,說明藏身島上的妖怪能夠役使穢氣,並且可以讓血屍犼聽命,這等手段,算是我們見識過最厲害的妖怪了吧?”
杜師兄臉上不免有幾分顧慮,點頭應道:“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聽楚道長說島上有法陣……楚道長人呢?”
環顧一圈,發現楚道長不知何時走開,衆人只得分散去尋,最後在後院井邊找到只顧着低頭看羅盤的楚道長。
郭岱將其他人喊來,他則對楚道長說道:“你有什麼發現嗎?最好別藏着掖着!”
楚道長似乎正在苦思冥想,被郭岱這麼一喊,反倒面露惱色:“別亂叫喚,此地……此地氣機有異。”
衆人趕來問道:“怎麼有異了?我看就是一個水井,剛纔打過一桶水了,也沒有什麼異狀。”
“是氣機!是地氣、是元氣、是靈氣!你懂什麼?”楚道長似乎相當焦急,手上羅盤指針無序亂轉,外人也看不懂有何玄妙。
杜師兄緩聲道:“楚道長先彆着急,我們來就是爲處理島上妖異,你若有不暇,我等可以代勞。”
楚道長這才緩緩平復過來,帶着一絲命令口吻說道:“我要佈陣,你們去準備東西……”
其餘衆人也沒有違抗,只得給楚道長當一回道童。來回搬運事物,在地上描繪符咒,擺設桌案,十足是要開壇做法的模樣。還不時被楚道長呵斥責罵,校正細節。
等着一切都準備就緒後,衆人紛紛退開,就見楚道長拔出長劍,解冠披髮、步踏罡鬥,繞着水井一圈一圈地走,存神布氣、運靈通法。
過不多時,後院氣息一陣清靈,彷彿盡掃沉悶死寂,郭岱隱約感覺到什麼,卻又覺得難以名狀。
楚道長最後來到桌案前,以指沾水,凌空虛劃,以劍引火,接通陰陽,倏忽間狂風大作。
只聽得一聲驚雷宛如裂帛,水井上方赫然出現一道裂痕,無端中開,風聲呼嘯愈加激烈。楚道長一聲長嘯,竟似鶴鳴,劍光沛然直指裂痕,化作一環異空門洞,通往不知名的境域。
“娘咧……”除了盧老三一句罵髒,其餘人等皆是面帶驚色看着眼前異空門洞。
但郭岱只看了門洞一眼,緊接着望向楚道長的背影,眼中暗含疑色。
楚道長收劍入鞘,束好發冠,這纔對衆人略帶疲憊地言道:“剛纔我發現此地氣機有異,如同人身經絡錯雜交匯,是罕見的天地靈樞。既然在宅邸中找不到異狀,那就說明問題不在眼前,而在別處。至於這個別處……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杜師兄問道:“是道門經籍中提到的洞天福地嗎?”
“不,絕對不是。洞天福地乃是法自然造化,獨立不改、周行不殆。這個……”楚道長說道:“這類異空門洞之後的世界,方真道中一概稱之爲秘境。因爲門洞之後的世界大相徑庭,吉凶難料,到底有什麼東西都不好說。”
郭岱問道:“我聽說當年中境妖禍,正是源於皇都上空突然出現的異空黑漩,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東西。”
“那個……我未曾親眼目睹,也不好下定論。”
“那你是怎麼打開這個異空門洞的?”郭岱追問道。
楚道長臉色一正:“自從中境妖禍之後,朝中方真高人便已着手探究此道。若論淵源,跟過往的拘攝鬼神的法術相近。”
杜師兄似乎明白了什麼,指着異空門洞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此門洞後的秘境接通別處,可以無視路途方位,拘役彼處事物越行至此?島上的血屍犼,是否就是這樣出現的?”
楚道長嚥了一口唾沫,似乎也對這個結論相當震驚,只能答道:“興許是……但我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我還是第一次開壇做法祭出異空門洞。”
郭岱手按刀柄,對杜師兄問道:“我們要進去嗎?”
“秘境之中情況難料。”杜師兄也不禁躊躇:“如果真的如我猜測那般,秘境的另一邊,興許是天外妖邪的大本營。”
“不大可能。”楚道長打斷道:“如果真是那樣,天外妖邪早就傾勢而來,哪裡止幾十頭血屍犼?”
“總歸是要一探究竟。”郭岱心念已定:“楚道長,我想你也打算進去看看吧。”
被道破心思的楚道長不太樂意地頷首承認,杜師兄則笑着說道:“也罷,就陪你們冒這個險!只是回來之後,我估計要跟知府老爺好好說道,三百兩黃金可真不太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