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神間,耳畔傳來一聲嗤笑,身子一輕,被花千絕提着落在了畫舫上。
水清漪方纔經歷過一次,這回並沒有異樣。站穩腳,勝雪白衣映入眼底,衣袂翩躚飛揚在風裡,不含半點塵世的污濁。
心中一滯,她倒是忘記了,花千絕與他是至交好友!
“嘖!這琴技一年比一年差強人意。自從十年前開始創辦,每年都有魁首,卻沒有一人闖過最後一關。”聽着越來越激昂的琴音,花千絕搖了搖頭。
如在自家府邸一般自在,悠然坐在鋪着厚厚的狐皮榻上。面色微微一變,揮落了狐皮,下面鋪墊着晶瑩剔透的暖玉。擰緊了眉頭,望着那眺望遠山景緻的長孫華錦,見他無動於衷,隨意的坐在甲板上。斟了一杯酒,方纔倒進嘴裡,‘噗’的一聲,盡數吐了出來。
“大熱天的,睡暖玉穿裘皮也就罷,酒也吃溫的。你個雪山凍人,邀爺過來,也不冰一壺酒。”花千絕嫌棄的扔掉手中的白玉酒壺,搖着羽扇,斜眼睨着水清漪:“小清兒,莫怪你拼死也不願嫁他,這樣不解風情又不憐香惜玉的男人,活該娶不到女人暖被窩。”
長孫華錦漆黑如墨玉的眸子,彷彿這澄澈無際的湖水,泛着層層漣漪。看向幾米遠的水清漪,一步一步極緩慢的走向收惙好的暖玉榻上。與水清漪的距離更近了,只有幾步之遙。
水清漪嗅到他身上獨有的冷香,心裡反覆的計算着接下來該如何支開花千絕,單獨與他談談。
不期然的,眼前遞來一盤紫晶葡萄。端着青瓷纏枝碟的手極爲漂亮,細膩白皙,骨節分明。
曾經,這雙手替她將一顆一顆葡萄剝掉皮,堆疊在碟中,擺上乾淨的竹籤給她吃。她曾經覺得很幸福,很甜蜜。可是,她進宮拜見皇貴妃娘娘時,看到貴妃娘娘捧着一碟剝掉皮的葡萄時,恍然間,似乎明白了什麼。
原來,是貴妃喜歡葡萄,她纔有幸得他如此優待。
“多謝。我不喜歡吃葡萄,怕酸。”水清漪壓下心裡翻涌的思緒,淡然疏離的一笑,席地而坐。
長孫華錦微微挑高眉梢,靜靜的凝視着左前方的水清漪,眼底有着不解。他特地調查了一番,她極喜歡吃葡萄。
“你想吃什麼?”花千絕隨口問了一句。
水清漪揚眉,嘴角掠過一抹淺笑。沒有推遲道:“城南李記鋪子的冰糖水。”見他蹙眉,舉着包紮的手道:“你親自去,權當給我賠禮。”
“你這女人!”花千絕抱着趴在腳邊睡覺的雪貂,作勢扔在水清漪的身上。
水清漪手中正好端着一杯清水,順手照着花千絕潑了過去。
隨着一聲尖銳的叫聲,畫舫上一片沉寂。
花千絕驟然收緊了手中雪貂的脖子,如玉傾城的面容在陽光下漸漸陰鬱冷沉,胸前衣裳上的暗色水漬如花般幽然綻放。
水清漪聽到貂兒的慘叫,神色不變,冷冷哼道:“看好你的貂,我這人,記仇。”
花千絕心裡升騰着的怒火,被她這句話冷不丁的澆滅了。嘴角翹了翹,她這話分明是說潑的是貂,連累他也着實是活該了!垂目睨着在他手中掙扎求生的雪貂,緩緩的鬆開手,慢慢的撫順它亂了的毛髮。
“既然是小清兒開了這個口,我如何能不遵從?”花千絕驀地一笑,起身抖落了袍擺的水珠,踏着纖繩翩然上了岸。
水清漪收回視線,半垂着眼睫,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一時間,與他相對無言。
察覺到杯子空了,端着茶壺斟茶。忽而,聽到他悠遠清淡的說道:“這茶是溫的。”
水清漪手一頓,緩緩的放下茶壺。沉吟道:“我不知你那日說了什麼,讓王妃改變了主意。我想世子或許不見的是個君子,恐怕也不屑做那小人。”
長孫華錦一怔,似乎頗爲無奈,緩緩的說道:“我如你所願,吩咐人告訴母妃,取消婚約。至於能否說動母妃,我記得好像告訴過你。”
分明是故意的!
水清漪氣極,面上卻不動聲色,冷聲道:“世子這是何必呢?”
佛常道: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則不傷。她已經經歷了一世,情愛一事已經看淡,斷然不會重蹈覆轍。嘆聲道:“人之所以痛苦,在於追求錯誤的東西。明知是錯,又何必繼續錯下去?我不過想要走上正道罷了。天下女子衆多,我不過是其中之一,世子又爲何獨獨強求於我?”
四周詭異的安靜着。
長孫華錦一圈一圈的轉動着手中的瓷杯,漆亮而深邃的眸子,探究的望着她,隨即閃過了然。
之所以耐心的由着她胡鬧,原以爲她不過是欲擒故縱罷了。而今,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無疑讓他以爲是以退爲進的新把戲。可看到她眼底的堅定與執着,還有一絲沉浸在回憶中的清愁,莫名的相信她是真不願與他成婚。
不知爲何,不想輕易的遂了她的意。
“嘣——”
忽而,不遠處的畫舫上,傳來一聲刺耳的琴絃斷裂聲。
心下微動,道:“你知這婚事不是輕易能解,你若能參加鬥琴,奪得了魁首。向國師取得一個要求,婚約要化解自然輕而易舉。”
水清漪抿緊了脣,鬥琴第一局是衆人一同彈奏各自擅長的曲子,不被他人的琴音分神,成功彈奏下來便進入下一局。下一局則是由曲絲紡的人發下去的曲子,兩人分一組的彈奏,琴技高則勝出,另一個淘汰。依次下去,直到再也無人能彈後面的曲子,最後一個則奪魁!
奪魁之人,便是要彈奏國師留下的一首有名無譜的曲子,則能向國師討得一個要求。可十年來,至今無人能彈奏出。他分明就是在刁難!
看着她變幻的面色,長孫華錦脣畔溢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除此,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