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將至,天氣開始炎熱。
水清漪與大夫人說了一會子話,出來的時候,已經烈日當頭。繡萍和繡橘各自分站她兩邊,一人手上撐着油紙傘,一人手中拿着美人扇扇風。
水清漪依舊覺得很熱,光潔的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小姐,今兒個鳳凰湖在鬥琴。真可惜王妃選在今日裡過來,錯過了熱鬧。”繡萍見水清漪熱得難受,心裡心疼,在湖邊吹着清涼的風,最是愜意了。
不禁有些埋怨靜安王府,惹出這麼多的事端來。心中輕哼,當真是醜人多作怪!
守在路口的乳孃魏媽媽,急得團團轉。遠遠的見到水清漪,心裡鬆了口氣。方纔迎上去,聽到繡萍的話,臉一沉,訓斥道:“你這丫頭,鬥琴年年都有的事兒,豈能與小姐的親事相比?再沒個輕重,老奴稟了夫人將你發配到廚房去。”
繡萍噘着嘴,連忙給魏媽媽賠不是。
魏媽媽嘴上不饒人,臉上卻是露出了笑容:“你若有繡橘一半沉穩,小姐不知要省多少心。”
水清漪輕笑了幾聲,心裡溫暖熨帖,這幾人是真心對她好的人。全都是大夫人從國公府要來的,與侯府的家生子沒有半點兒盤根錯節的關係,用着也放心。前一世,她受莫姨娘的唆使,與她們離了心,調離了身邊。最後她們全都回到了大夫人身旁伺候,即使揭穿了莫姨娘,大夫人也沒有再將她們給她,而是隨意的在府中撥了幾個陪嫁。
以至於在靜安王府受了委屈,也沒有知心的人。想到此,微微一怔,受什麼委屈?她竟是一絲半點也想不起來。嫁給長孫華錦的兩年,與他相敬如賓,只有最後侯府滅門休棄她,害她至死這件事對不起她之外,其他並沒有給她委屈與難堪。
思索間,到了清漪居。
水清漪斂去心神,她這一世再也不會如前世那般犯蠢。與大夫人親厚一些,真心相待對她好的人,這一輩子也能安安穩穩、平平順順的過了。
進屋將帕子扔進銅盆裡,擰乾了擦着臉與脖子散熱,朝內室走去:“繡橘,拿件清爽的衣裳給我換……”上。
最後一個字,在見到內室的情景,戛然而止。
隔着青色鮫紗帳子,直視填漆牀上倚靠在牀頭的男子。凌亂的髮絲垂落在胸前腦後,透過青白的日光,隱約間看來有種柔弱的美感。他左手執着羽扇,右手託着一隻通身雪白的貂,一雙極爲稀罕的紅色眼珠兒,與它的主人一同看向她。
對着雪貂的眼睛,水清漪心裡倏然發毛。移開視線,扔下手中的溼帕,徑自斟茶喝一杯解渴。挑高眉梢,看着悠然自如的花千絕:“花公子不但是牆上君子,還是採花賊子?”
聞言,花千絕渾身仿若無骨的攤在牀榻之上,眸子裡有着受傷。順手將貂掀翻在牀內側,捂着胸口,嫵媚的容顏蒼白而悲慼:“小清兒,你傷了我!多少上好的傷藥都不能治癒我的心傷。”
水清漪嘴角微微抽了抽,倘若不是念在他的好,早已是將他驅趕出去。
繡橘端着冰塊進來,瞧見牀上的男人。心底驟然一驚,但是終歸比繡萍穩重。見水清漪並沒有異色,便知是熟識的,擱在了木架子上,將內室珠簾外的一層薄紗簾子放落下來。
繡橘做事謹慎細緻,水清漪很放心。起身打算出去,花千絕驀然下牀拉着水清漪的手腕,一雙極美的鳳目裡流露出魅惑人心的光亮與神采:“聽聞今日鳳凰湖鬥琴,因着日頭毒辣,時辰推遲了。咱們現在去還來得及,你若陪我去,我便原諒你口不擇言。”
水清漪目光落在他抓着的手腕,動了動,掙脫開來。“花公子,男女有別。”
花千絕不甚在意,絕代傾城的面龐流光溢彩,雌雄莫辨,揚了揚嘴角道:“我一高興,這傷就會好,好了什麼事兒都好說。你若不順着我的心意來,心裡的鬱氣不得解,我也不知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聽着他威脅意味濃厚的話,水清漪有些無語的說道:“我倒不知原來花公子淨幹些小人之事。”
花千絕眉頭微挑,悠閒的搖着羽扇,繞着她轉了一圈。上下打量一番,若無其事道:“我何時說過自個是正人君子了?”
水清漪一噎,回想他前世乾的事,當真沒有一件好事!
不等她說話,腰間一緊,他攬着她的腰身破窗而出,幾個起落,坐進停在侯府外的火紅色馬車裡。
水清漪慍怒,來不及發怒,脖子瘙癢,一陣悶熱。原本被他捧着的雪貂,爬在她肩膀上,尾巴圈着她的脖子,擡着頭,如紅寶石般光亮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她,蓄滿了哀怨。嚇得扯着它尾巴的手,不自覺的鬆開。
“快點拿開!”不管多溫順,水清漪到底是有些怕它。前一世裡第一次見面就咬了她,自那以後,花千絕在她的面前再也沒有帶它出現過。
花千絕目光復雜,轉瞬即逝,微微搖頭:“你怕它?”
水清漪渾身僵硬的坐着,不敢動,怕她一動,這雪貂就咬她。“熱……”
花千絕見她明明害怕,卻依舊努力的保持着那股子淡然,不禁失笑,將雪貂拿了下來。水清漪長長的吁了口氣,驀然,雪貂快如閃電,只見一道白色光影閃過,水清漪手背一陣刺痛。雪貂尖利的牙劃破了表皮,滲出了殷紅的血珠。
水清漪先是一驚,見到細白的手背上未能倖免的傷口,臉色白了白,氣怒的瞪花千絕一眼。
花千絕看了眼伸出粉嫩舌頭舔着尖利牙齒的雪貂,眼底閃過一道幽黯的光澤,點了點它的小腦袋。從懷中掏出傷藥,給她上藥:“別怕,它這是喜歡你,打記號呢!”
“……”水清漪掙扎一下被他握着的手,掙不開也就不動了,任由他上藥。
看着他包紮好的手,睨了眼趴在角落裡睡覺的雪貂。水清漪面色正了正,冷然的話語帶着一絲疲憊:“停車。”
花千絕沒有理會,掀開車窗簾,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停滿了華麗精緻的畫舫。錚錚琴音傳來,清越悅耳:“這都到了,回去多沒有意思?小清兒,你也是懂音律的,何不瞧瞧今年花落誰家?”目光撇向一艘兩層高的精美畫舫,落在一襲白色裘皮衣裳的男子身上,脣邊掠過一抹玩味的笑。
水清漪也看見了那男子長身玉立,倚欄遠眺的身影。袍擺被清風吹拂飛卷,飄逸出塵。眸光微轉,想到那日他對靜安王妃說的話,令靜安王妃改變了主意,心中惱怒的同時很好奇他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