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一吻如水

秦絲蘿握着匕首的手緊了又緊:“這一刀,我已經等了十年了,相思子之毒都便宜了孟之月,這十年,我日想夜想,最後悔的就是沒有親手將這刀插進她的心裡,把她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傳言中的菩薩心腸,還是壓根就是一個虛僞僞善的蛇蠍心腸,阮明萱,你是她的女兒,就代她受這一刀吧。”

秦絲蘿平日冷淡平靜的雙眸中盛滿了怨毒神色,她舉高匕首,對着明萱的胸膛紮下,匕首堪堪碰到明萱的衣服時,秦絲蘿只覺手腕刺痛,匕首也不由撒了手掉到地上,手腕處鮮血汨汨而出,地上一片孤零零的綠葉上沾着她的血跡,秦絲蘿慢慢擡眼看去,墨色衣服的男子冷冽俊美,那張臉比秋日的木芙蓉還要漂亮好看,秦絲蘿嘴角慢慢浮現出一絲譏笑:“樂府慕郎?不知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慕珩額頭佈滿了細密的汗珠,他以往波瀾不驚的眸中也多了絲絲怒火,若不是他及時趕到,真不知後果會怎麼樣?

是他低估秦絲蘿了,幸好阿沅稟告說秦絲蘿突然帶人離開了廣陵,返回徐州,他才知道事情有變,查探之下發現昨日秦絲蘿見過明萱,他心知不好,立刻快馬加鞭趕來找秦絲蘿,還好,尚不算晚。

慕珩眸中怒氣隱隱,他冷笑道:“我更想問秦妃娘娘,您爲何要對婆羅公主下毒手?”

“她是婆羅公主?”秦絲蘿驚訝道:“我剛剛在這賞花,這姑娘突然出現,還想殺了我,我和她周旋之下將她迷暈,爲了自保纔要殺她,我不知她是婆羅公主。”

慕珩冷笑了幾聲,並沒有拆穿她:“我不知婆羅公主爲什麼要殺娘娘,但她是異國貴客,我要將她帶走,娘娘沒有意見吧?”

秦絲蘿並未發話,而是看着那片帶血的葉子悠悠道:“慕侍郎好功夫,不但拈花一笑,傾倒公主,還會飛葉傷人,不知長公主知道嗎?”

“自然知道。”慕珩直視着秦絲蘿,那雙過分漂亮的眼讓閱盡美人的秦絲蘿也不由別過頭去:“我與長公主之間沒有秘密,娘娘只怕是枉做小人了。”

被他這樣當面嘲諷,饒是秦絲蘿涵養再好,也不由面子掛不住,但如今她有把柄在他手,也不能當場撕破臉,秦絲蘿冷冷道:“是我枉做小人了,我且祝願慕侍郎與長公主,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如今她是殺不了明萱了,秦絲蘿恨恨地看着地上的明萱一眼,她捂着手腕的傷口,就準備打道回徐州,卻被慕珩伸手攔住:“娘娘這是要去哪?”

“王府有事,我要回去一趟。”秦絲蘿看向那張漂亮到不似凡人的臉龐,譏嘲道:“慕侍郎不會要連義陽王的家事也要管吧?”

“非也,只是陛下召見藩王與其家眷進京,義陽王也在其中,如今,只怕王爺已經啓程離開徐州了。”

秦絲蘿瞠目結舌,慕珩慢悠悠道:“娘娘身爲義陽王側妃,自然也是要進京的,義陽王疼惜娘娘,特命娘娘參加完徐夫人壽宴後,由臣護送,與衛婕妤一同進京。”

他每說一句,秦絲蘿的臉就難看一分,看來自己這下是回不了徐州了,慕珩又瞥了眼地上的明萱,他彎起嘴角:“真是可惜,如果娘娘不是非要殺婆羅公主,或者娘娘不是非要拿匕首讓她血濺當場,娘娘此時應該已經出了廣陵城,說不定還能趕到徐州,和王爺會合,一同前往建康呢。”

他一字一句都是諷刺,秦絲蘿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她心中惱怒無比,她以前是見過慕珩的,在建康皇宮,先帝還在之時,這個地位卑微但過分漂亮的太樂令經常被她們這些藩王家眷和皇族公主們召來撫琴,雖然他是山陰公主的男寵,但他地位如此卑下,自然免不得被高高在上的貴夫人們羞辱玩弄,她記得先帝的妹妹臨川公主看上了他,他對臨川公主卻避之不及,山陰公主爲了他和臨川公主差點大打出手,大明三年的這場姑侄爭人鬧劇讓太樂令慕珩聲名遠播,樂府慕郎面如桃花,郎豔獨絕,世無其二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建康城,山陰公主的夫婿何戢綠帽罩頂丟盡顏面,先帝大怒之下,罰了山陰公主一年俸祿,並責人打了慕珩二十鞭,讓他去臨川公主府爲奴一個月,但是山陰公主每日去先帝寢宮叩首哭泣,終於讓他半個月就出了臨川公主府,慕珩出臨川公主府時,遍體鱗傷,臥病在牀一個月才緩過來,山陰公主因此懷恨在心,和臨川公主關係也勢成水火,但慕珩容貌實在太過漂亮,沒有臨川公主,還有其他公主貴婦,只是慕珩經此一劫後,不知是突然想通了,還是不想再連累山陰公主,若是看上他的女人權勢比山陰公主還大,他也樂意作陪,雖然符合這個條件的女人實在少之又少,但在秦絲蘿看來,先帝一朝的慕珩,只是一個靠臉吃飯、毫無自尊的男寵罷了。

等到劉子業繼位,懷恨在心的山陰公主捏了個藉口,殺了臨川公主滿門,還有之前慕珩作陪的那幾個公主貴婦,她也一個都沒放過,而慕珩也由謹小慎微的太樂令變成了飛揚跋扈的慕侍郎,這種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更是讓秦絲蘿對他鄙夷萬分。

可是今日,她發現自己一直看錯慕珩了,他不僅謹小慎微,也不僅飛揚跋扈,他武功出神入化,就連心機也不可小覷,如此心機,卻在先帝一朝一忍就忍了八年,這個人,當真是可怕到了極點。

秦絲蘿恨恨看了慕珩一眼,然後拂袖而去,就算你和阮明萱有何種花樣,只要那個人一來,你們還是免不了成爲刀下亡魂。

阮明萱,我就讓你多活兩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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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萱仍然側躺在地上,慕珩俯身坐於地上,將她抱於自己的膝上,他探了探明萱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脈象,還好,秦絲蘿給她下的只是普通迷藥罷了,而不是穿腸□□,這個女人對明萱實在恨得緊,非要享受親手刺死她的快感,她一心要把她在孟之月身上未完成的事情在明萱身上發泄,這樣一個女人,可以理解爲何她能以孤女之身,在義陽王府掌管全府事務,成爲義陽王的左膀右臂。

因爲她夠毒,也夠狠。

慕珩輕輕撥開明萱臉上碎髮,她的面龐純淨安寧,只有在這時,她纔不會對自己怒目而視,也只有在這時,他才能拋下僞裝,毫無顧忌地將她溫柔抱入懷中。

慕珩看着宛若熟睡的明萱,他喃喃道:“還好你沒事,否則,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我並不想傷害你,但是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傷害你,明萱,你說得對,我早就骯髒不堪,又如何能配得上依舊單純美好的你?明萱,你值得更好的。”

微風吹過,芙蓉花瓣片片落下,容顏絕豔的男子懷中抱着熟睡的紅衣少女,一切都美得如同一幅畫一般,男子輕輕俯下身:“但是,就讓我再自私一次吧。

他低下頭,輕輕觸碰了下少女的脣,不同於上次那個吻的暴戾,這個吻十分輕,如蜻蜓點水般。

林中樹枝微微作響,慕珩直起身:“誰?”

阿沅步了出來,她低下頭,掩飾住眸中的震驚:“少主,是蕭嶷來了。”

“是嗎?他總算來了。”

慕珩輕輕將明萱放在地上:“走!”

阿沅驚訝道:“少主,我們不等蕭嶷嗎?”

“不必。”慕珩看了明萱一眼,她依舊昏迷不醒,毫無知覺:“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