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院左看看右看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是夫人,一個是小姐。
猶豫不決之間,沈黃氏的心腹率先上前,惡狠狠地說:“小姐,夫人命令不好違背,小的得罪了!”
有一人做表率,其他人也壯着膽子朝沈豆蔻走去,推搡着她。
陶綰綰看不過去,從傘下衝出去,雨水將她渾身淋透,眼睛都睜不開。
“你們敢!”她衝進沈府大喊,用手一揩臉上的水,同時手已經放在腰間的軟劍上不怒自威,將護院都震懾住。
“陶小姐,這是沈家的家事,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突然,一道冷硬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只見一個衣着華貴端莊的女子,緩緩從屋裡走出來。
丫鬟小心翼翼地撐着傘,生怕有水灑到那人身上。
此人是沈元良胞弟,沈覺明的夫人沈張氏。
沈豆蔻婆娑着淚眼,不可置信地呢喃起來:“嬸孃,你也要趕我走?”
“沈大小姐,你離家出走,老爺出門找你,就算是不慎失足墜亡,也算是因你而死。你說,這個家還容得下你嗎?”沈張氏平日裡冷麪嚴肅,是個說一不二生冷的主。
陶綰綰見沈府長輩的態度,覺得這一切好似和她預想的不同。
此時官府還沒下沈元良的死因,沈府倒是已經安排的明明白白。百草堂的藥童說過,沈元良外出採藥,順便去雲景山莊看看沈豆蔻,到了沈家人嘴裡,就變成了爲找離家出走的女兒,不幸墜崖。
沈豆蔻期期艾艾地小聲嘀咕:“可是,這也不是我想發生的……”
“大膽!鑄下大錯不自知,竟然敢狡辯!從此往後,將你逐出沈家門楣,淨身出戶!”沈張氏大吼一句,又示意護院,“來人啊,快把她給我趕出去!”
比起沈豆蔻,護院更加害怕沈張氏,當下就準備趕人。
陶綰綰上前就是一腳,將幾個護院飛踹在地,院子裡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
同時,她伸手護住沈豆蔻,將跪在地上癱軟的可憐人兒扶起來,摟到自己懷中,對護院爆喝:“你們敢動她一根毫毛試試!”
“陶大小姐,你耍橫耍到別人家裡,那可就不要怪我不給冀沉莊主留面子!”沈張氏怒道。
說到底,這些事不該陶綰綰管,她就算再強硬,手也伸不了那麼長。
穆九站出來,走到陶綰綰身邊,將傘撐到兩人頭頂,死死護住,自己卻完全在雨中。
他低聲耳語:“如今沈府的態度,讓人心寒。強行讓豆蔻留下,只怕她會遭人欺負。不如先讓她留宿雲景山莊,咱們再從長計議。”
林彥問也發覺,二位夫人就不準備讓豆蔻回沈家,似乎早就串通好的。
在陶綰綰和穆九悄聲說話的空檔,林彥問挺直腰板,一本正經地說:“不管沈老爺因何而死,你們都無權將沈豆蔻趕出家門。”
“你若是不服氣,就告官呀!”沈張氏冷着臉說。
陶綰綰見他們欺負人欺負的理直氣壯,頓時來了火氣。
她將沈豆蔻推到穆九懷中,低聲安慰一句:“豆蔻,別怕,我替你主持公道。”
隨後,陶綰綰盯着他們冷漠的面孔,一抖手中的青羽軟劍,劍身泛出冷光,她神色冷酷,殺氣盡顯:“今日你們若不讓豆蔻回府,問問我手中的劍!”
沈府衆人皆打了個寒顫,因着在沈府,橫豎都是陶綰綰理虧,又才提起勇氣,全無妥協之意。
“害死父親,以死謝罪都不爲過!逐出家門已算是留有情面。陶小姐,沈府家事,還請不要插手!”沈張氏又說。
沈黃氏是別人口中下不出蛋的母雞,她哪裡還敢爭奪管家權。沈元良在時,還給幾分薄面,現在男人一死,頓時失去靠山,孤苦伶仃。
這沈府的事,都是沈張氏說了算。
這會兒也不知什麼情況,沈二爺竟然不在府裡。
“你們說得義正辭嚴,是豆蔻害死他爹,拿得出手證據嗎?我還說是你們害死了人!你敢信嗎?”陶綰綰也是講道理的,沈府分明就是借題發揮,想將沈豆蔻逐出家門。
她撒潑耍賴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還能怕他們?
“你強詞奪理!如今的證據說明一切!”沈張氏不想和陶綰綰糾纏,對着護院大喊,“好不快把這孽障趕出去!”
“你們敢!”陶綰綰劍氣外泄,擊中院內枇杷樹,樹枝斷掉一根,她威脅,“你們若是敢靠近,下次斷的就是項上人頭。”
“你!”沈張氏沒想到陶綰綰竟然這麼剛烈不講道理,氣得不打一處出,一切陷入僵局。
林彥問見此狀況,也走上前來,有種主持公道的意思,侃侃而談:“二位夫人,你們認爲沈老爺因去尋沈豆蔻而死,便將她逐出家門,這道理說不通。若因某人而死便有罪,那所有人都罪大惡極。邊塞抵禦外敵的將士,因保家衛國而死,那豈不是聖上就是罪魁禍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將士保衛的便是天子的江山……”
林彥問一番話,給當今天子都扣上罪人的帽子,最主要是聽者竟然找不出一絲破綻。
沈張氏嚇得面色慘白,一句話都不敢說。
也將陶綰綰聽得發愣。
穆九在心中感慨,喝過幾年墨水,就是不一樣。
“有罪沒罪,犯了什麼罪,罪責有多重……這些都不是憑空說說。既然沈夫人提出見官,那好,咱們就見官!看看豆蔻之過,是不是重到必須被逐出家門!”林彥問站在雨中,驚歌幫他撐着傘。
他氣質溫和,驚歌冷冽,兩人形成鮮明對比,反而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威懾力,言語也變得令人信服。
陶綰綰滿身江湖氣,手中有長劍,但她深知武力解決不了問題,之所以拔劍,只是不想沈豆蔻被欺負。
此時林彥問提出解決方案,她見好就收,轉身勸沈豆蔻:“豆蔻,這樣腌臢的沈府,咱們也不高興多待一刻。等官司贏了,光明正大的搬回來住,好不好?”
沈豆蔻始終沉浸在悲傷中,情緒穩定下來,算是默認陶綰綰的提議,但還是淚眼婆娑地望向沈黃氏,聲音嘶啞地問:“娘,你從前是最疼豆蔻的,你真的不要豆蔻了嗎?”
沈黃氏拼命捏住拳頭,指甲陷入肉中。咬緊牙關,神色冷漠地將臉別開。
沈豆蔻明白過來,垂淚道:“我想給爹爹磕個頭。”
沈張氏對這期期艾艾的場景早已不耐煩,就想早些結束,嫌棄沈豆蔻事情多,忍不住想說幾句風涼話:“你爹在世時不孝順,人都死了才裝孝順……”
陶綰綰目光一橫,眼刀飛出,嚇得沈張氏不敢再說話。
沈豆蔻淋着雨,緩緩地走到靈堂中。
風吹過,渾身溼透的人兒冷得打寒戰,但這寒冷及不上她內心的萬分之一。
她跪在蒲團上,用力將額頭磕在地上,只聽見咚的一聲巨響,額頭磕破了。
又是一下,在雨聲中顯得發悶,她感覺有鮮血夾雜着雨水流下來。
再一下,疼痛錐心刺骨的來。
“爹,女兒不孝。”
她輕聲說完這句話,意識開始模糊,軟綿綿地倒下去。
雨還在不停地下,像流不盡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