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蒙紗,星宇浩瀚。
一葉扁舟,寂靜行於漢江之上,耳邊江水幽幽流淌,高空飛過幾只水鳥,在清冷的月光下,疏影斑駁。
船隻隨波逐流,船首一方小几,几案上擺着一壺清酒。
紀凌與陸北相對而坐,目光凝視着不遠處端坐的紅袍大漢。
紅袍大漢笑着問道:“兩位公子,可是有什麼話要說麼?”
陸北起身施了一禮道:“今日多謝壯士出手相助,救命大恩,陸某沒齒難忘。”
紅袍大漢擺擺手道:“些許小事,不必行此大禮。”
紀凌也是起身行了一禮,滿懷感激地道:“對於壯士是小事,可對於我與陸兄弟,就是救命大恩。”
紀凌說到這裡,也拉了拉紀薇的衣袖,紀薇雖然嬌蠻,但也算知禮,同樣向紅袍大漢躬身道謝。
紅袍大漢心道:“這三個小傢伙,倒還算知禮。”
陸北拱手問道:“還未請教恩人高姓大名?”
此時紀凌目光希冀,也是露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態。
紅袍大漢鬍鬚輕揚,拿起几案上的一碗酒,喝了一口道:“在下鍾馗,不知道幾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鍾馗?聽到這個名字,再看這大漢全身紅袍,似乎聯想到什麼。陸北目光就是一凝,不動聲色地道:“在下渝陽郡陸北。這位是紀兄和他的妹妹。”
鍾馗見陸北神色有異,心中暗自疑惑。
紀凌也是將自己的來歷,簡單地說了一番。
鍾馗望了望天色,隨意問道:“那些官差爲何要追捕你們。”
陸北當下就將自己如何殺掉陳青山,如何被官府追捕的事情說了出來。
鍾馗聽完這話,目光閃爍了下,打量了陸北一眼,面上無喜無悲。
鍾馗又喝了一碗酒,放下酒碗,清聲道:“雖說出手狠辣了些,但也算爲民除害了。”
衆人一時無言,都是坐下飲酒不語。
月輝冷清,幾杯酒下肚,陸北身體也涌起了一股暖意。趁着微醺的酒意,問道:“不知恩人,是何方人士?”
鍾馗頗有深意地看了陸北一眼,抿了一口酒道:“鍾某出身偏遠之地,說了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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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鍾馗看着陸北後背揹着的赤霄劍,手指道:“你身後背的可是赤霄劍麼?”
陸北目光幽幽,輕聲道:“正是赤霄劍,陸某在常羊山的秘境偶然獲得。”
鍾馗打量了赤霄劍一眼,笑問道:“可否借劍一觀。”
紀凌其實在從白玉京出來時,就注意到陸北後背的那長條包裹,不過他不是多事之人。
就算知道陸北在白玉京中得了些機緣,也不會嫉妒。因此一路之上也沒出聲問過。
這時,聽聞是當年漢高祖斬白蛇起義所用的赤霄劍,心中泛起了好奇。
陸北也不拒絕,朗聲道:“如何不可。”
說着,便將後背包裹取下,拿出赤霄劍,遞給了鍾馗。
鍾馗沒想到陸北竟如此爽快,面上也是一愣,不過雙手仍是接過了赤霄劍。
“咣”赤霄出鞘,紅光搖曳,劍鋒映着月光,殺氣直刺人眼。
突然,一道紅光帶着凜然殺機,向鍾馗面上衝去。
“小心。”
此景頓時引起紀薇一聲驚呼。
鍾馗儘管早就知道赤霄劍上殘留着人道氣運,對鬼仙有着一定剋制。
但想到自己堂堂地府正品神祗,有着神力護佑。當不至於,被這人道帝劍所傷。
哪曾想,這人道氣運如此熾烈霸道,竟然凌厲若斯。
當下鍾馗也顧不得暴露身份,渾身法力運起,一道白虹橫貫,雙目迸射出兩道白光,將那紅色殺氣擋住。
“好劍。”
鍾馗閉上雙眼,神色稍稍平靜,滿口驚歎道。
紀凌與紀薇見鍾馗周身異象,面上驚疑不定,欲言又止。
鍾馗將赤霄劍遞給陸北,讚道:“此劍不愧是人道帝劍,小兄弟有幸獲得此劍,福緣不淺。”
陸北接過鍾馗遞來的赤霄劍,用布條纏好。也不詢問剛纔爲何發生那般異象,只是目光幽幽地緊盯着鍾馗。
鍾馗訕訕笑道:“陸小兄弟看來是早就猜到鍾某的來歷了吧。”
陸北目光毫不閃躲,頓聲道:“陸某隻是略有些猜測罷了。”
“哦,說來聽聽。”鍾馗黑臉上起了一絲興致,頓聲問道。
陸北眸光一清,試探地問道:“鍾先生可是神仙?”
“果然。”
紀凌嚥了口吐沫,與其妹紀薇對視了一眼,目光灼灼地望着鍾馗。
鍾馗見三人神色,黑臉上根根鬍鬚翹起,放聲大笑道:“鍾某可不是什麼神仙,只是區區一鬼仙而已。”
紀凌激動道:“恩人不是神仙,也與神仙相差不遠了。”
陸北沉默不語,安靜地等鍾馗訴說原委。
鍾馗暗暗點頭,果然不愧是靈慧超羣之人,縱然福緣命薄,心智倒是不凡。
鍾馗捋了捋鬍鬚,朗聲道:“鍾某當不得神仙之稱,不過是有些異術傍身而已。”
陸北心道:“這鐘判倒是謙虛,不過地府陰司的判官也是鬼仙麼?”對鬼仙之稱,陸北並不陌生,蓋因其記憶中就有着餘青道人的鬼仙記憶,那人就是一鬼仙。不知與鍾判官所言的鬼仙是不是一回事兒。
就在陸北出神想着這些問題的時候,紀凌突然躬身施了一禮道:“懇求仙長傳授紀某仙法。”
原來是紀凌見這麼一位活神仙出現在眼前,那熄滅的求仙之心又被點燃了起來。
紀薇也是睜着好看的眼睛看着自家哥哥,實在不知道這仙有什麼修的,讓哥哥和那人念念不忘。
想到那人,紀薇偷偷看了陸北一眼,見青衫少年,器宇軒昂,冷峻削立的側臉被月光和水光,照的格外朦朧,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鍾馗清咳一聲,躲過紀凌熱切的眼神,出言道:“紀小兄弟,以鍾某觀之,你今生並無仙緣,倒是在那滾滾紅塵中,有着一場莫大的富貴。”
聽到鍾馗拒絕之言,又轉身看到紀薇面上的迷離神情,紀凌搖頭苦笑道:“終究是了無緣法,紀某不再強求了。”
陸北突然問道:“鍾先生既然說到仙緣,那麼,今日我等三人與先生同乘一舟,何嘗不是緣法?”
扁舟隨着清波盪漾,將陸北的疑問迴盪在天地間。
月暈漸淡,江岸荒草隱隱,螢火點點亮起。
鍾馗笑了笑,伸手指着那岸邊的一片螢火,目光意味深長地看着陸北道:“世間仙緣,如同那螢火之光,多少亮起,何時亮起,一切皆有定數。”
陸北冷聲道:“衆生既有向道之心,不去孜孜求道,反而遵從定數,殊爲可笑。”
鍾馗對陸北的譏諷語氣也不以爲意,只是擡頭看了看天上的繁星,低頭嘆道:“星辰浩瀚,生滅輪迴,天道如此,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