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洲渡口青集鎮
幾十株大柳樹下,一隻灰色大船降下風帆,無聲停泊在渡口。三三兩兩旅人提着行李或包裹,聚集在渡口,耐心地等待開船。
彼時,日頭漸漸西斜,秋季午後的陽光和煦地照耀在江岸邊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上。
幽靜綿長的青石板路,兩側皆植着白楊樹木,秋風吹過,枯黃的楊樹葉子,成片落下。爲這個慵懶的秋日平添了幾分蕭瑟。
一棵一人合抱的粗壯白楊樹下,陸北抱劍而立。
不遠處,紀凌兄妹手提大小包裹,神態輕鬆,有說有笑地向這邊走來。
紀凌走過來微笑問道:“陸兄,真的不去買些東西麼?”
紀薇一身翠羽黃衫,神色俏麗活潑,左手握着峨眉刺,右手拿着一個糖人,眉開眼笑地道:“是呀,這集鎮上有好多好吃的呢。”
見這姑娘眉眼彎彎,光潔如玉的額頭和桃腮兩頰滲出的晶瑩汗珠,陸北心底隱約的沉悶也減少了些許。
一雙溫潤眸子泛起笑意,語氣中帶着調笑道:“所以,這就是紀姑娘讓紀兄提着大包小包的理由咯。”
紀薇看了眼其兄紀凌兩手中提着的包裹,尤其包裹中大多是一些小吃,細膩白皙的面容涌起了一抹嫣紅,不過待轉眼看到陸北似笑非笑的神情,當即莫名羞惱之意,驕哼一聲道:“你這人,就不能給你好好說話。”
看着自家妹子調皮嗔怒的一幕,紀凌只是微笑不語。
紀凌看着遠處的大船道:“陸兄,可曾打聽到,這船幾時出發。”
陸北擡頭看了看天色,不確定道:“大概還得半個時辰吧。”
紀凌眸子暗了暗,心事重重地道:“不知爲何,紀某心中總有着一種驚悸之感。”
聽到此處,陸北心下就是一動,訝異道:“原來我只以爲我有,沒想紀兄也有這種感覺。”
此時,紀薇見陸北與其兄都是目光凝重,神色不好,紀薇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這時一陣馬蹄踏青石的聲音遙遙傳來,還有陣陣呼喝聲。
陸北冷聲道:“紀兄,看來是陸某的麻煩來了。”
紀凌面色也是微微一變,道:“陸兄,此地不可久留。”
馮翼馬鞭不停揮動,終於在兩個時辰後,到達汀洲渡口的青集鎮。
向身後大聲吩咐道:“石虎,你帶着弟兄們,將渡口停泊的所有船隻封鎖。”
石虎持刀抱拳道:“大人,我們帶的人少,恐怕封鎖不了那麼多船隻。”
聽到這話,馮翼心底怒意浮起。
自己上次帶領大隊騎兵去渝陽郡城抓捕陸北,這般大的動靜,沒多久就傳到了郡守的耳中,並且直接下文到清河縣嚴厲斥責。
沒想到,出門之前一番顧慮,人手就帶得少了。
馮翼知道是這幾天內,諸事繁多,焦頭爛額,思慮事情都不周密了。
於是,對石虎轉而厲聲命令道:“那你就封鎖在今天要起程的船隻。”
石虎聽出了馮翼言語中夾帶的怒火,不敢多言,拱手一禮,便帶着四五個軍卒向渡口而去。
馮翼又喚過人,低聲吩咐道:“你去青集鎮霍家莊請他們莊主派家丁來援。”
那人領了命令,騎着馬便向霍家莊而去。
馮翼抽出橫刀,剛毅的面容上,殺氣騰騰地命令道:“諸位隨馮某捉拿人犯陸北,但遇反抗者,格殺勿論。”
後面五六個精卒面上齊齊一肅,一起抽出橫刀,喝道:“願爲大人效命。”
馮翼看着身後這些士卒精神飽滿,氣勢如虹,心底大爲滿意。
巴蜀之地,雖然未像北方諸國一樣,久經大戰。但自己手下的這十來人,卻是在軍中一手調教出來的精卒,平時自己都是用大量金錢貼補養着。說是官軍,不如說是自家的私兵。
以自己富裕冠絕一縣的財力,也只有這十餘人而已。不過心中並不心疼花費,亂世之中,沒有一支精兵,如何能保住自家的富貴。
這些念頭在馮翼心中一閃而過,馮翼虎目中冷光更甚,再不廢話,帶着軍卒便向渡口撲去。
陸北與紀凌交換了眼神,果斷道:“紀兄,不能等開船了。”
說着,三人當即向渡口中停泊的一隻只扁舟看去,再不猶豫,拉着紀薇,向其中一葉扁舟奔去。
漢江雖說江流平緩,但這些扁舟小船卻只適合走短程,因此陸北等人最早時都沒有考慮。但沒想到大船一番耽擱,陸北的行蹤就被人透露給了官府。
扁舟上,陸北目光四處逡巡,向遠處望去。
這時那些軍卒都上了大船搜檢,一個青年軍官在大船上正憑欄聽着屬下的彙報,忽然目光一瞥,正好看到遠處,兩男一女,在渡口的小船上,與一戴着斗笠的老者交涉。
石虎雙目瞪起,握緊橫刀,大聲吼道:“他們在那裡。”
陸北似有所覺,正好發現五六個軍卒在一個青年軍官的帶領下向這邊趕來。
當下轉頭對紀凌沉聲道:“他們來了。”
這時斗笠老者正低頭解開纜繩,正要開船而去,突然見紀凌與陸北神色異樣,望二人目光落處,正看見五六名軍卒正持刀凶神惡煞地向這邊趕來。
斗笠老者哪裡還不知道,自己船上載了歹人兇徒,雙腿打着哆嗦道:“二位……二位客官,這生意,小老兒不做了。”
紀薇揮舞着峨眉刺道:“你出爾反爾……”
陸北長劍出鞘,冷聲言道:“不要理會,立刻開船。”
斗笠老者面色驚惶地看着陸北與紀凌,雙膝一軟,跪下道:“大王,不要殺小老兒啊。”
陸北看眼前老者一直糾纏不清,那軍官又匯合了一隻馬隊正向這邊趕來,目光更加焦急。
遠處一襲見道此景,馮翼面上喜色濃郁,大喝道:“快,他們逃不掉了。”
陸北見這斗笠老者跪在地上磕頭不止,知道自己也不能拔劍殺了此人,只得無奈問道:“紀兄可會擺渡?”
紀凌面色急切道:“陸兄開什麼玩笑,我平時在莊中教授武藝,哪裡會這種活計?”
紀薇咬碎了銀牙,望着正撲過來的官軍,冷聲道:“哥,大不了,咱們和他們拼了。”
“冥冥一葉滄海遠,杳杳輕舟此地近。”
一陣渾厚豪放的聲音自遠方傳來,一葉小船,撐着竹蒿,自一片橘紅夕陽中浮現,不過片刻,便來到在衆人不遠處。
船尾上站着一黑臉紅袍大漢,面容雄奇,虎目虯髯,雙手扶着竹篙,口中輕嘯道。
“客官,可是要行船麼?”紅袍大漢笑問道。
陸北和紀凌看到此處,面上一喜,齊聲道:“正有此意。”
紅袍大漢撐船極快,眨眼間,便來到渡口。
陸北與紀凌兄妹,平息了下激動心情,向那船上越去。
紅袍大漢清聲道:“諸位客官可坐穩了。”
話音未落,手中竹篙一點,扁舟便如離弦之箭,向遠處而去。
渡口岸邊,馮翼翻身下馬,手持橫刀,石虎以及身後一羣莊丁式樣的隨即出現在後面。
馮翼虎目中噴出怒火,所持鋼刀狠狠向身旁一棵柳樹砍去,刀鋒深陷,木屑橫飛。
氣煞我也!馮翼面色潮紅,身形晃了幾晃。終究再難忍住,一口鮮血噴出。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