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張慕仙乘車架、張道陵騎白虎、文殊菩薩騎青毛獅,三人同時到達幽冥地府鬼門關。十殿閻羅俱在鬼門關迎接,分別是秦廣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閻羅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轉輪王。
張慕仙前兩次至地府檢查工作,只有秦廣王陪同,這次卻有不同,玉帝明旨張慕仙、張道陵、文殊菩薩三人聽審,其聲勢早已通天,地藏王和幽冥大帝亦不敢託大,將十殿閻羅盡數派出。
張慕仙、張道陵、文殊菩薩三人寒暄一番,秦廣王這才上前,代表十殿閻羅迎接道:“上仙蒞臨地府,蓬蓽生輝,請入閻羅殿奉茶。”張慕仙、張道陵、文殊三人同時到達,他亦不知該讓誰走在前列,就開始和稀泥,由三人爭執。
張慕仙笑道:“閻君客氣了!”他代表的是玉帝,不管是張道陵還是文殊菩薩,絕不敢走在他前面。
見張慕仙邁步向鬼門關走去,張道陵和文殊菩薩相視一眼,二人臉上都露出溫和的笑意,一股清風在二人間飄蕩。青毛獅身上染上一層金黃,張道陵身邊白虎則青光罩體。
十殿閻羅戰戰兢兢,地府判官、牛頭馬面及一干鬼卒大氣不敢出。
現場氣氛幾乎凝滯,兩個呼吸後,文殊雙手合十道:“我佛慈悲!”
張道陵亦打個稽首道:“無量天尊!”然後二人並肩走向鬼門關。
張慕仙並未回頭,身後的情況卻瞞不過他,心中暗道:“文殊菩薩和張天師鬥法,竟是平分秋色之局,看來玉帝選擇他二人旁聽此案,已事先預估過兩人實力。”
一行人進入枉死城,城中冤鬼盡是死於自殺、災害、戰亂、意外、謀殺、被害等,因陽世因果未了,不得轉世投胎。張慕仙上次經過此處,無意中見到韓信和彭越,這纔想起“司馬貌夜審陰司”這一公案,並以此佈局,推動今日三方會審。
過枉死城,進入閻羅殿,殿中主位空缺,左側上方加着一個座椅,次下方左右各有一個座椅。張慕仙當仁不讓,坐在左側上方座椅上,文殊趨步上前,挨着張慕仙坐下。張道陵眼中閃過一道厲色,選擇右側座椅安坐。
古代以左側爲尊,文殊菩薩在座位上壓了張道陵一頭。十殿閻羅及正副判官、牛頭馬面充作鬼卒,將主位留給司馬貌。
至酉時,地府鬼差將司馬貌帶至陰司。
司馬貌五十餘歲年紀,方面大耳,龍行虎步,正氣隨身,雖至陰司卻氣勢沉穩。他略一掃視殿內情景,就大步行至主位,穩當當坐下。
張慕仙心中暗贊,殿內衆人俱爲一方之雄,竟未壓制住司馬貌的氣勢,就向秦廣王使個眼色。
秦廣王大袖一揮,將一身閻君帝袍罩在司馬貌身上,又將其容貌變爲自己的模樣,自己則化爲鬼卒不提。
司馬貌一拍驚堂木,道:“帶原告、被告上堂!”
牛頭馬面匆忙出殿,片刻領來五人上殿,計有原告三人:韓信、彭越、英布,被告兩人:劉邦、呂雉。
司馬貌翻開卷宗,一目十行,然後一拍驚堂木道:“韓信上前。”
韓信趨前兩步,司馬貌威嚴道:“汝先事項羽,位不過郎中,言不聽,計不從。一遇漢祖,築壇拜將,捧轂推輪,後封王爵以酬其功。如何又起謀叛之心,自取罪戮,今生反告其主?”
韓信曾將十萬兵,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垓下之圍,揮兵百萬擊項羽,哪會被這點威視嚇住?他抱拳從容道:“閻君容稟,信受漢王築壇拜將之恩,使盡心機,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與漢王定了三秦;又救漢王於滎陽,虜魏王豹,破代兵,禽趙王歇;北定燕,東定齊,下七十餘城;南敗楚兵二十萬,殺名將龍且;垓下十面埋伏,殺盡楚兵;又遣六將,逼死項王於烏江渡口。造下十大功勞,原望子子孫孫,世享富貴。誰知漢祖得了天下,不念前功,將某貶爵。呂后又與蕭何定計,哄某長樂宮,不由分說,叫武士縛某斬之;誣以反叛,夷某三族。某自思無罪,受此慘禍,至今三百餘年,銜冤未報,伏乞閻君明斷。”
司馬貌哂道:“你爲元帥,麾下豈能無謀士?謀國不謀身,怪得誰來?”
韓信道:“信麾下有一軍師喚蒯通,此人有始無終,半路棄某而去。”
司馬貌向殿內鬼差道:“速速將蒯通拘來。”
不一刻,鬼卒將一青衣書生帶上殿來,正是蒯通。
司馬貌再拍驚堂木,質問道:“蒯通,你既爲韓信謀主,爲何半路而走?”
蒯通道:“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韓信受封齊王時,某已察知漢王對其生疑,勸他反漢,三分天下,以觀其變,奈何他不聽我之良言,唯有掛冠而去。”
司馬貌轉向韓信道:“蒯通之言可否屬實?”
韓信點點頭,司馬貌道:“你不聽軍師之言,致有殺身之禍,還有何話說?”
韓信道:“並非信聽不進人言,曾有一算命大師姓許名復,測我該有七十二歲之壽,功名善終,誰知會三十二歲夭亡!”
司馬貌又着鬼差將許復拘來,責問其故。
許複道:“人之壽數,可延可折,韓信曾將十萬兵縱橫天下,殺人盈野,十餘年間,父失其子,妻喪其夫,不知凡幾,其壽命幾經折扣,怎能怪我測算不準?”
司馬貌道:“其在何處折壽?一一道來。”他雙眼緊盯許復,不會讓他一句話糊弄過去。
許復從容道:“韓信折壽有四。其一,棄楚歸漢,迷蹤失路,反殺指路樵夫,忘恩負義,折壽十年;其二,封壇拜將,臣受君拜,折壽十年;其三,攻破齊國,掩辯士酈生之功,折壽十年;其四,垓下合圍,不留生機,殺楚兵百萬,多傷天理,折壽十年。以上種種,共折壽四十年。”
韓信面色蒼白,啞口無言。
司馬貌問道:“往日種因,今日得果。韓信,你有何話說?”
張慕仙見韓信雙眼無光,顯然已經任命,向身側文殊菩薩嘆道:“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可惜,可惜!”
韓信眼前一亮,道:“蕭何先薦我後殺我,某心中不平。”
司馬貌皺眉望張慕仙一眼,怪他多管閒事,向鬼差道:“將蕭何帶來。”
蕭何至,司馬貌道:“蕭何,你先薦韓信,後又害他,爲何反覆無常?”
蕭何辯道:“蕭何無殺韓信之心,殺韓信者實乃漢王。漢王已至暮年,韓信卻值壯年,漢王憂心百年後韓信勢大難制,故而起了殺心。蕭何爲人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錯之有?”
司馬貌道:“既如此,你二人退下,韓信功高不賞,罪在劉邦。”
張慕仙微笑點點頭,事情至此還在按照他寫好的劇本演,他密切關注文殊和張道陵二人,絕不允許意外出現。
司馬貌又向彭越道:“你有何罪?”
彭越身材高大,容貌俊偉,耿直道:“彭越無罪,只因呂雉勾引某,某誓死不從,被其冤殺。”
司馬貌轉向呂雉,“事情可屬實?”不待呂雉回答,鄭重警告道:“此乃陰司,在坐俱爲真人,容不得假話。”
呂雉渾身一顫,低頭沉默不語,算是認下了。劉邦一臉怒色,揮手去打呂雉,卻及時被鬼差攔住,仍不肯罷休,口中大罵不止。
司馬貌喝住劉邦,喚英布上前,英布道:“某與韓信、彭越三人,同功一體。漢家江山,都是我三人掙下的,並無半點叛心。呂雉殺死彭越後,讓某食其肉,某誓死不從,被呂雉所殺。”
司馬貌又轉向呂雉,呂雉不敢不認。
此案秦廣王審過多次,凡人奸詐卻不敢將心機用在陰司,君不見十八層地獄乎?故而案情早已清晰明瞭,案情亦明,判詞難書。劉邦曾爲人王,怎樣處罰他?這個度很難把握。
司馬貌合上文書,向劉邦道:“漢王可有話說?”
劉邦搖搖頭,道:“朕無話可說。”他爲帝王,韓信、彭越、英布三人之死都與他脫不了干係,他若不殺三人,哪有西漢兩百年江山?所以並不後悔。
司馬貌見此道:“既如此,衆人聽我判決。”
幾人凝神傾聽,司馬貌道:“韓信,你盡忠報國,替漢家奪下大半江山,可惜銜冤而死。發你在樵鄉曹蒿家託生,姓曹,名操,表字孟德。先爲漢相,後爲魏王,坐鎮許都,享有漢家山河之半。”
韓信面帶喜色。
司馬貌又向英布道:“發你在江東孫堅家投胎,姓孫,名權,表字仲謀。先爲吳王,後爲吳帝,坐鎮江東,享一國之富貴。”
英布神色甚是滿意。
司馬貌再轉向彭越道:“你乃正直之人,發你在涿郡樓桑村劉弘家爲男,姓劉,名備,字玄德。千人稱仁,萬人稱義。後爲蜀帝,撫有蜀中之地,與曹操、孫權三分漢家天下。”
彭越拱手稱謝,蜀郡乃劉邦發家之地,他深知出蜀之法。
司馬貌最後向劉邦道:“你負三人良多,來生仍投入漢家,立爲獻帝,一生被曹操欺侮,天下亦被三人瓜分,可曾心服?”
劉邦笑道:“劉季原爲一亭長,未想到卻有兩世帝王之命,還有什麼不滿足呢!老子光棍一條,纔不怕被欺負嘞!”
司馬貌隨後又對其他人一一論斷,俱是清楚公正,其後寫就判詞置於案上。
張慕仙向張道陵和文殊道:“大天尊令我等旁觀此案,兩位以爲如何?”
文殊心中沉吟,司馬貌斷案至正至公,他亦覺得合理,心中卻升起不妥當的感覺,下意識阻止道:“此案若定,天下三分,只怕生民苦矣!”
張道陵冷笑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漢家已有江山三百餘年,爲何不能三分?三足鼎立,正是穩定之勢,生民又何來受苦?”他心中記着被文殊搶奪座位之仇,立即予以反擊。
文殊毫不客氣反譏道:“亂離人不如太平犬,百姓怎會不苦?”
張慕仙插話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們在討論司馬貌斷案是否合理,何必言其他事?”
爲百姓考慮只是藉口,仙人有幾個有慈悲心的?張慕仙怎會容二人爭執下去?
張道陵率先開口道:“司馬貌斷案至正至公,我不認爲有人比他更高明。”他察覺到張慕仙囑意司馬貌斷案結果,就遵照老君吩咐,幫他一把。
文殊菩薩眉頭緊鎖,張道陵率先將他的話堵死,他若開口反對,勢必要說出比司馬貌更高明的判詞,一時間哪裡能想的到。
張慕仙笑道:“菩薩認爲呢?”他怎會給文殊拖延時間的機會。
文殊皺眉道:“本座不反對。”
張慕仙笑道:“既如此,此案以此定論。”他起身將書案上司馬貌判詞取來,在其上寫道:“司馬貌斷案,至正至公,以此結案,我等俱爲認可。”他寫下判詞,又簽上大名,遞給文殊菩薩,根本不給他模棱兩可的機會。
文殊接過判詞簽上大名,率先出殿,他要將此間事報給如來,請如來參詳。
張慕仙又將判詞遞給張道陵,待張道陵簽名後,收入袖中,以備呈報玉帝。
張慕仙遙望地府,心中冷笑,張道陵和文殊只看到天下將三分,卻不會想到天下三分前,黃巾軍縱橫天下,提出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將佛門在南瞻部洲的所有勢力連根拔起,觀音遭受重創,法力大減。
“牛郎前世九代爲良醫,這一世投胎爲張角,創立太平道,濟世救人,應該合情合理吧!牛智和琅女投身爲張寶、張樑,其它人應該無話可說。”張慕仙心中暗道。
秦廣王若是識相,就會按照張慕仙的暗示,令三人於奈何橋投胎,那樣就能留存今生記憶。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三人轉世後,他會着人點化三人,能不能修道成仙,還要看三人悟性!他已經指明方向,能不能走出道路來,還要靠三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