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絕命

夜深時分,四周萬籟俱寂。

洛妲的房內猶自亮着燈。

洛妲與狄歌相對而坐。黑晶桌面上擱着一個雕花琉璃壺,兩個琉璃杯。琉璃壺中盛着釋蘅,一種用赤驪果的汁液提取的特製飲品,紅豔豔的色澤像極了血液。這也是狄歌在魔界中最喜歡喝的東西。

“對不起,納伊撒……下午我失態了。”洛妲一邊柔聲解釋,一邊爲狄歌和自己面前的琉璃杯斟滿釋蘅,“只是那件事太出乎我的意料,我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整理一下思緒……”

“應該道歉的是我。我該早些告訴你,我能夠通過血液來讀取記憶。”狄歌沉聲回答,“對我來說,血液是必需品,在吸血的同時獲知對方的記憶實屬情不得已,我無法遏制那些景象在腦海中重現。但至始至終,我從未刻意窺探你的隱秘。”

“我明白,我並沒有怪你。”洛妲眼波流轉,柔聲道,“你我之間,本就應該坦誠相待,沒有秘密可言的,不是嗎?”

狄歌的嘴角也微微揚起。

洛妲抿了一口釋蘅,手指來回摩挲着杯沿:“我只是有點擔心,你知道了我的那些過往,知道了我對曾經愛過的人所做的事,會不會……會不會對我有些別的看法?”

“你和魔君加爾羅耶之間的糾葛,我無從評判。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究竟是他負你多些,還是你欠他多些,現在都不重要了。”狄歌淡淡地回答,隨手拿起面前的琉璃杯,飲了一口殷紅的汁液。

洛妲留意着他的動作,眼眸中掠過一絲異芒。當狄歌擡起眼來的瞬間,洛妲的面容已恢復了盈盈笑顏。

“洛妲,如果你認爲,我會因此而改變對你的態度,那你儘可放心,我不會介意你的過往。失去記憶的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所以也會更加珍惜現在。”

“你真好!”洛妲的語氣溫柔,“納伊撒,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你……”她凝視着狄歌的眼眸深情款款,“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請你告訴我實話。你喜歡我嗎?或者說……你對我好,只是出於對我的感激?”

狄歌靜靜看了她一會,低聲回答:“我喜歡你,但是,不是你所期望的那樣。雖然我失去了記憶,可我心底的那個位置已經被人佔據。總有一天,我會想起她,並回去找她。”

“如果是這樣的話……”洛妲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就沒有什麼好後悔的了。”

狄歌的目光一凜,剛欲站起身來,身體已失控地朝後倒下,碰翻了椅子、撞倒了燈架。

洛妲蹲在地上的他身旁,看着那雙瑰麗的紫眸無力地眨動了幾下,眸光漸漸渙散。

“納伊撒,你知道的太多了。你比我想象的要厲害得多,這對我來說太過危險,我想要的只是一個單純、聽話的愛人,你卻遠非我所能掌控。”洛妲輕撫着狄歌盤繞如雲的黑髮,柔聲道。

“納伊撒,這一生我只愛過兩個人,一個是魔君加爾羅耶,一個就是你。但我對你的愛,更加不顧一切、幾近癡迷。我無法容忍任何失去你的可能xing,更不能讓你有機會背叛我,去告訴別人我的秘密。當年,我痛恨加爾羅耶對我始亂終棄,幫助奧古德拉在千年一役中殺了魔君,若是被魔族知道,我就是死路一條。所以,思來想去,我只有親手殺了你,這樣你才能永遠陪在我的身旁,永遠不會離開……”

凝視了他許久,她俯身吻向他濃密的眉,緊閉的眼,高挺的鼻,紅潤的脣,在那冰冷的脣上輾轉停留了好久,戀戀不捨。

最終,她擡起身來,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銀刃,用盡全力刺進他的心臟。

……

“族長,我來了!”

希法敲了敲那扇緊閉的門,聲音中難掩激動。

這麼晚了,洛妲竟然在這種時候傳召自己……聯想起下午洛妲對自己從未有過的親暱模樣,希法不禁開始想入非非。

“進來。”洛妲的語氣一如往常地平靜。

“什麼事急着召喚爲兄?”進入房中,希法滿面笑容地走近了洛妲。

“啊!!!”

當他看清洛妲手裡如獲至寶地捧着的是什麼之後,不禁發出了一聲慘呼。

那竟是那個人類納伊撒的腦袋!

洛妲輕描淡寫地回答:“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大哥沒有見過死人嗎?”

她邊說邊捧起那顆膚色慘白的頭顱,眼神溫柔如水:“瞧瞧,我的納伊撒是多麼美啊!我已經喂他喝下了駐顏劑,這樣他的美就永遠不會褪色……”

眼前的情景實在太過詭異,希法狠狠給了自己兩巴掌,卻依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去!幫我把納伊撒的身體好好安葬了。”洛妲拿起梳子輕柔地梳理着懷中那墨色的長髮,“納伊撒的頭,我要好好留在身邊,讓他永遠陪着我。”

眼前,一大羣烏鴉飛過……希法跌坐在地,正好看見牀邊那具鮮血淋漓的無頭軀體。

上神啊!!究竟是自己瘋了,還是族長瘋了?!

……

一個時辰之後,魁煞族的墓地上出現了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肩上還扛着一個沉重的袋子。

在遍地的墓碑墓石之間,他找了一處相對空曠的地方,把袋子擱在了地上,一邊用鏟子挖土,一邊哀聲嘆氣。

“納伊撒啊,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從你在我遇險的時候挺身而出我就知道了……唉,可惜我明白得太遲了。我過去真不應該恨你……”希法用袖子擦了一把額上的汗,“我早該知道,從她害死魔君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被她愛過的男人都沒有好下場……還好她看不上我。”

他很快就挖了一個大坑,目測了一下,又狠狠挖了幾鏟:“不能讓野獸來欺負你的屍體。你已經夠可憐的了,死了還身首異處。到了冥界你會不會也是個沒有腦袋的鬼呢?”

希法想到這裡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擡眼張望了一下四周,黑壓壓的天空下,這幽靜的墓地更顯得詭異莫名。

“不要嚇我啊,不是我害你的……”冷汗淋漓的男子加快了手腳的動作。

墳堆完工之後,希法從懷裡掏出塊木牌插在上面,嘆了一口氣:“納伊撒,族長已經有了你那迷人的腦袋,估計不會再來關心你的身子了。我答應你,我一定經常來看你,不會讓你在這異界孤單單地。咱們已經算是朋友了,對麼?這次太匆忙了,只能先給你弄一個手寫的牌子。下回來,我一定給你帶一個正式的。這塊你就先湊合着用吧,啊!”

似在迴應希法的話語,墓地四周突然傳出了幾聲詭異的啼泣。希法渾身的寒毛都炸了起來,拎着鏟子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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