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覓不曾想衛霖竟是個戀童的變態。
她的確討厭彎彎, 一掌擊碎她的頭蓋骨, 或者吞吃入腹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可她也有幾個女兒,其中兩個尚處於稚齡, 這樣的事情,頗讓她感覺厭惡。
可惜的是, 他們狐狸在龍族的勢力下站穩腳跟並不容易, 不做也得做。
阮覓只猶豫了片刻:“放心交給我即可, 夫君不妨先尋個由頭離開界主府,以免出什麼紕漏時說不清楚。”
——“辛苦夫人了。”
結束與令狐智的商討,阮覓一邊微笑滿面的與幾人閒聊, 一邊在心裡合計着該怎樣下手。簡小樓還是留不得,老法子,下了藥扔給域外那些盜匪,花點星晶,讓他們將事情攬在自己身上。
在久經風浪的阮覓看來, 稱不上什麼大事。
令狐智之所以頭疼, 只是可惜了這些年對夜遊的示好拉攏。
足足坐了兩個多時辰,待到四位大城主夫人告辭離去後, 簡小樓也準備離開,阮覓自然不許, 囑咐大侍女將彎彎帶去後花園,她小兒子令狐源也在,兩個孩子擱在一處玩耍, 和解之前的摩擦。
簡小樓來此的目的,本身也有這個因素存在。
彎彎一個同齡的玩伴也沒有,圈養着的確對她的個性發展不利。
再說界主府後宅固若金湯,護衛成羣,簡小樓從前被阮覓拉着聊天時,彎彎經常在後園子裡玩鬧,否則也不會讓她抓了令狐源的臉。
一切自然而然,簡小樓沒有起什麼疑心。
之前因爲那一道窺視而來的目光心神不寧,早已隨着時間漸漸平息下來。
彎彎聽說要去見令狐源,小嘴兒高高撅起,卻並不排斥,任由侍女牽着走了。
簡小樓繼續坐在殿中,阮覓很會抓話題,她有十幾個孩子,對育兒撫養之道極有經驗,簡小樓與她交流受益匪淺,並不覺得敷衍或者煩悶。
約莫一刻鐘的功夫,殿外匆匆有人上前秘密稟告了兩句。
阮覓目色一緊,起身便要出殿,步子頓住,轉頭囑咐簡小樓一聲:“你先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簡小樓連忙應了聲是。
阮覓離開之後,她坐在殿中百無聊賴,自斟自飲着面前甘冽清甜的果茶。
……
“怎麼回事,這都快要過去半個時辰,她之前已然飲下許多,如今一壺見了底,爲何連一點反應也沒有?”
阮覓在殿外窺視,憂心忡忡,質問身側的侍女。
紅衣侍女滿頭大汗:“夫人,藥量下了雙份,奴婢親自動的手,絕對不會有問題。”
她們用的藥,都是花大價錢和飛星門交換來的。
作爲西北大星域最強悍的盜匪組織,飛星門內專門養着煉製各種“陰損”藥劑的高品級丹藥師。這些藥劑乃是飛星門的獨門秘藥,鮮少向外流通,無色無味,難以察覺,中招者不計其數。
阮覓給簡小樓下的藥,是一種令其迷失心智的催|情藥。
等她差不多昏昏然的時候,再扔給域外盜匪。
阮覓十二階,不會將簡小樓連九階都還勉強的修爲放在眼裡,但她不敢強行動手,只怕簡小樓與夜遊之間存在什麼特殊的溝通方式。
譬如有些長輩會通過一種秘法,在晚輩意識海內留下一抹禁制法源,當晚輩遭受致命傷害時,長輩會與兇手結成因果。有的甚至可以透過晚輩的神識,窺探到兇手容貌、周圍一應環境。
這種秘法在星域世界並不常用,越是頂級勢力越不輕易使用。
按照慣例,星域世界以“強”爲尊,所有人不分貴賤可以向任何人邀戰,倘若不敵被殺,背後的勢力不得追究——當然,這都是明面上的,私底下該報仇照樣報仇。
給晚輩設下保護禁制,會被衆人看不起。
而且長輩將法源種入晚輩意識海內,即使再怎樣微弱的一抹力量,也會對晚輩的意識海造成一定傷害。
不常用,但不排除夜遊不會用。
他有多在乎這個女人,阮覓看他的眼睛就知道。
阮覓觀人於微,夜遊卻極會隱藏自己的情緒,這是她與他打了無數次交道唯一看出來的。
漸漸地,阮覓不耐煩:“飛星門此番莫非給了我們一爐殘次品?”
……
這催|情藥並非殘次品,簡小樓已有幾分熱燥了。
不過也僅僅覺着熱,支着手扇了扇風。
再給她來十壺催|情藥,她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也不看看她修的什麼劍道,再厲害的催|情藥,能有當初在第五清寒身體裡飆升到突破天際的腎上腺素厲害?
早就免疫了,這點劑量刺激不到她。
等得太久,略顯焦躁的站起身,她準備去後園子裡看看彎彎。
該走了,總不能讓素和一直城外待着。
……
紅衣侍女蹙着眉:“夫人,現在該怎麼辦?”
“無關之人驅乾淨了麼?”
“乾淨了。”
彎彎已被送去衛霖寢殿,阮覓自然不能讓她離開:“攔住她,通知暗衛出手。”
紅衣侍女正準備下令,阮覓又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鐲囑咐:“告訴暗衛,分出幾個人來,往後花園裡扔些屍體。其他人攻入殿內時,先將殿中侍奉的二十幾個僕從侍女全殺了,一個不留,最後再殺簡小樓。”
“遵命。”
紅衣侍女未曾流露絲毫詫異,她追隨阮覓不是一天兩天,自然知曉緣故。
她這位女主人心思深重,謀事滴水不漏,怕會有變故發生,亦或夜遊真在簡小樓意識裡留下了禁制法源,故而做戲做全套,先把“自己人”都殺了,造成界主府被偷襲的假象。
……
簡小樓距離偏殿側門尚有一段距離,數道煞氣撲面而來。
她心驚之下倏然拔劍,敵暗我明的情況裡不適宜貿然出手,第一反應便是以氣御劍、劍尖畫圓,劍訣出,在周身結下罡氣劍罩,以防禦的姿態應對萬變。
神情凜然之際,突聽背後慘呼聲四起。
在被至少三個十二階兇徒的威壓震懾中,全神貫注撐住罡氣劍罩,根本無法分出神識去窺探後方的情況。
濃郁的血腥味撲了滿鼻,心知是那些侍從們送了命。
彎彎還在花園裡,她心跳露了大半拍,強自鎮定下來。
此時絕不能亂,一亂就完了。
開闔氣穴,不斷流轉體內靈氣,如江流入海,悉數灌進手中青鋒之中。
她冷冷喝道:“哪裡來的賊匪,竟敢在界主府大開殺戒!”
一夥暗衛們都是令狐智花錢僱來的散修,原本就有不少真是賊匪出身,殺人戾辣狠絕,殿中那些修爲低微的侍從揮手既滅,給他們個時間哀嚎出來,都是爲了能讓簡小樓聽個響動。
處理乾淨之後,五道黑影現身,將簡小樓圍困在正中。
他們彼此間交換了幾個眼神,有些驚訝。
主上說是一個九階的人族,怎地一身劍氣如此霸道強橫?
尤其凜在周身的防護罩,時時有氣劍游魚般環繞,這五人中的頭目也是頗有些見識的:“姑娘,你與十方界第五氏族可有關聯?”
真有關的話,不太敢殺啊。
簡小樓眉一豎,難道又是衝着第五清寒來的?
不應該,在如今的時間節點上,知道她與第五清寒交情匪淺的並不多。
“殺!”
得不到迴應,不拿第五氏的名頭自保,足見並無關聯。頭目一聲令下,五人齊齊拋出五個鷹爪一樣的鉤子。
這自然不是他們的法寶,而是域外一夥盜匪慣用的勾魂法陣。
一早乾淨利索的殺了簡小樓根本沒那麼多事兒,先得困住她,當着她的面殺了其他人,給了她充分的時間抵抗,如今用着不趁手的兵刃和法術,又要隱藏又得暴露,簡直是操蛋。
再加上他們從心底低估了簡小樓,這五個鷹爪扣住她的罡氣劍罩時,只聽“鏘鏘”幾聲,鷹爪竟被劍罩上的游魚法劍直接震碎。
五人不出意料的都被小小反噬了下,而簡小樓罡氣劍罩同時應聲碎裂。
這一擊之下,劍身上已有無數裂紋,受損極重。修爲差距擺在那裡,她是無法與之比拼內力的,必須速戰速決。
當機立斷,旋即出手。
劍勢大開,問情劍的殺伐伴着禪意噴薄而出,一劍便斬了其中一人的手臂!聽得一聲驚呼,鮮血飛濺中,身形一轉,快如閃電,又一劍斬向另一人!
每當瞧着洶涌劍勢將盡時,總能再度發力,體內的力量無窮無盡,彷彿古剎落日下響起的禪鍾,厚重、悠遠、底蘊十足。
阮覓在外窺探着,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那裡許久不知該作何反應。
五年,她只以爲自己看不透夜遊。
卻不知這瞧着可愛柔弱的人族女修,才真是隻披着綿羊皮的惡狼啊!
***
闌滄界主府,客殿。
衛霖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幽幽抿了口酒,脣角攜着幾分愜意的笑,看着遠遠站着的、粉嫩嫩圓糰子。
彎彎一貫怯生的厲害,她是來和令狐智玩的,沒見到令狐智,只有一個叔叔一直盯着她看。她有些害怕,便躲在一簇薔薇花簾子後,小心的露出兩隻黑黝黝的眼睛,時不時偷瞄他。
衛霖被她的嬌憨的小模樣逗笑了,心裡像是小貓爪子撓過,酥酥麻麻的:“彎彎,過來叔叔這裡。”
他宛若逗狗,提起一串靈氣四溢的葡萄狀果子,輕輕搖了搖。
小丫頭最喜歡吃葡萄,阮覓的侍女告訴他的。
彎彎舔了舔嘴脣,想吃,可她不敢上前,怯生生地道:“爹爹說,不能拿陌生人東西,更不能吃陌生人給的食物。”
“叔叔不是陌生人,與你爹爹是同族。”衛霖輕聲說着,伸手在面前一抹,頭上生出龍角來,“瞧瞧看,叔叔也是龍呢。”
彎彎眨眨眼,真是龍哎。
她向薔薇簾子外挪了挪腳步,試探着靠近衛霖。
衛霖眼底溢着笑,摘下一粒剝了皮遞去她嘴邊。他喜歡這種逗弄的感覺,橫豎人在自己手裡,怎麼也跑不掉。
小孩子怯生歸怯生,熟絡的也快。
被餵了小半掛葡萄之後,顯然已經沒了什麼戒心,衛霖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展開手臂來:“來,讓叔叔抱抱。”
說着便將彎彎抱來自己腿上,這麼小的丫頭,身上還帶着一股奶香味。
衛霖閉着眼睛嗅了嗅,未曾有什麼動作,眼眸猛地一厲:“誰?!”
禁制外有三個十五階高手看護着自己,爲何會有人闖入禁制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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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衛霖傳音喊人,一道詭異氣息拂面,意識海頓時麻木,失去知覺昏了過去。
來人一條胳膊攬住一起昏過去的彎彎,抱在懷裡,悄無聲息的離開。
****
簡小樓一口氣殺死那五人,神情不變,來到花園,又看到滿地屍體,找不見彎彎,平靜纔在臉上一層層皸裂開。
彎彎該不會被錯認爲令狐智的孩子,和令狐源一起被當成人質抓走了吧?
她再次穩住,從儲物戒中摸出一個羅盤。
指針在盤內晃晃悠悠。
這羅盤內有一絲彎彎的氣息,正是怕她跑散了尋她用的,指針最終指向了西北方。
簡小樓提着劍飛奔而去。
紅衣侍女顫聲道:“夫人,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再派人殺!”阮覓冷厲地道,“派天營衛來,全都過來,我還不信弄不死她了!”
若讓簡小樓闖進衛霖居所去,饒是她劍術再強,衛霖身邊十五階的海族大能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捏死她。
可是這樣一來難免被衛霖斥責辦事不利。
紅衣侍女立刻傳音,話還沒吩咐出去,意識海內一陣暈眩。
不只是她,阮覓也捧着頭搖搖晃晃了幾下。
等她們穩下來之後,哪裡還能看到簡小樓的身影。
完了,這下完了,阮覓心中大駭。
……
簡小樓被帶出了後殿範圍,來到了界主府西側的城牆下。
站住腳之後出劍就朝對方攻去,卻被兩指捏住:“戚棄,將我女兒還給我!”
一身白衣的戚棄蹙了蹙眉:“你怎知我的身份?”
簡小樓對她怒目而視:“殺入界主府,你們的確好大的膽子!”
她已然將此事歸到了飛星門頭上。
掌心靈氣激盪,戚棄將她震開半丈,同時把彎彎拋了過去:“夜夫人,莫說四級界,殺入一級界主府我都敢,然而不是我乾的,我也不會認。這是衛霖看上了你家丫頭,阮覓出的招,與我們飛星門毫無關聯……你不必憂心,你家丫頭一點虧也沒吃。”
簡小樓接住彎彎,檢視一番,確定她無礙放下懸着的心。
聽了戚棄的話,又驚怔着瞪大眼睛。
她不是要相信一個盜匪,但此事細想一下確實詭異,再加上進殿之前那道詭異的神識……
渾身輕輕顫抖着,簡小樓手裡的劍落在地上,抱着昏過去的彎彎一陣後怕。
好一陣兒,才擡頭看着戚棄:“多謝。”
不曾想殺人不眨眼的盜匪也有仗義的一面。
戚棄拂了拂袖:“少用那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盜亦有道,這種人渣我看着也噁心。你趕緊走吧,等下衛霖的狗來了,我也護不住你們。”
戚棄正準備離開,簡小樓眼眸冷沉的喊住她:“戚少門主,你們敢殺衛霖麼?”
她還不知衛霖是誰,但肯定不是個普通角色。
先打聽打聽。
戚棄冷笑一聲:“沒我們飛星門不敢殺的人,只不過殺他有難度,需得請我們長老出馬,費用不菲,你未必出得起。”
“那是多少?”
“至少兩萬八棱星晶。”
兩、兩萬八棱……
簡小樓愣住了,戚棄好整以暇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