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遊從心底厭煩勾心鬥角, 厭煩爭名逐利, 厭煩周旋於各種複雜的人際關係之中。
不明白簡小樓非得要那麼多錢作甚。
離了那些身外之物又不是活不下去,平平靜靜過日子不好麼?
不過這點小失望並不影響什麼,夜遊不會太往心裡去。
瑕不掩瑜, 他如今的生活還是非常美好的。
只是原本可以更美好一些。
等夜遊差不多飲完剩下的小半壺酒,彎彎已經抱着她的布兔子睡着了, 睡在直棱窗下的小木牀上。小丫頭先天不足, 身體孱弱, 一直無法凝結真氣,夜間還容易魘到,時常哭鬧, 嚷着有鬼掐她的脖子。
故而被孵出之後,身邊從未離開過人。
尋了不少丹修醫師看過,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簡小樓從一側打坐檯上取過寶劍,叮囑他:“你沒事了吧,看着彎彎。”
提着劍正欲出門, 夜遊捉住她的手腕, 卸了她的劍,將她帶來懷裡:“爲何每次我一回來, 你就要出門去?”
簡小樓心道這不是廢話麼,他回來纔有人照看女兒:“我快要摸到禪意劍第四式的竅門了, 只欠一點火候。你不懂,劍之一道,除卻領悟劍境之外, 唯有持續不斷的練習和實戰。”
她這都嫌練得少了,畢竟得分出一大半心神來照顧女兒。
她想抽身,被夜遊繃成石頭的手臂牢牢環住腰肢。溼熱的舌頭咬了咬她小巧的耳垂,夜遊的聲音溫軟柔和:“也不差這一個晚上吧。”
求歡的意圖很明顯,簡小樓卻興致乏乏:“不要鬧了……”
夜遊低頭噙住她的脣,將她的拒絕堵進嗓子裡。
她推了下,推不動也就不推了,伸手環住他的脖頸,以脣舌迴應他。
十多年的相處,或許還無法徹底瞭解、適應彼此的個性,但對彼此的身體再熟悉不過。簡小樓極其善變的爆脾氣夜遊難以掌控,卻很會在這一處取悅她。
手掌探進她衣服裡去,像是帶了火,嫺熟的在她最敏感的位置輕緩摩挲。
不一會兒,聽她動情的嚶嚀一聲。
夜遊從椅子上起身,抱着她走去牀邊,心念微動,一顆溢着薄霧水汽的泡泡將彎彎的小牀包裹住。
他半躺,一面解着她的衣衫,一面喃喃着道:“小樓……”
“恩?”她臉頰染了抹嬌豔的酡紅。
“有些地方我知道我做的不如你意,可我也一直在努力,只是我的努力,或許與你希望的方向有所不同……”
簡小樓翹起頭,恢復了點兒理智:“什麼?”
夜遊專注的看着她,聲線低沉:“我沒有你常說的上進心,那是因爲這世上所有寶貴的東西加起來,也不及你與女兒重要。我這一顆心只有這麼大,我堅持、固執的不願被除你們之外的任何無聊之物佔據。我總想着,命運將你和女兒賞賜給了我,已是我此生最大的福報了,我很知足,也很享受。然而你認爲這是沒出息,可我願意這麼沒出息,而且估摸着往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出息了,想着因此要被你嫌棄一世,我很苦惱啊小樓……”
“敢情你沒出息全是我的罪過了?”
“可不是麼,你罪孽深重,累我成了一個愚人。”
“那你趕緊去迷途寺出家吧,和第五清寒做個伴去。”她橫他一眼,“長見識了,頭一次見着有人將沒出息給說成情話的。”
夜遊似有些不滿的在她屁股上拍了拍:“說的都是實話,哪裡是情話,我若懂得說情話,也不會總惹你惱我、嫌棄我了。”
言罷重重翻了個身,帶有懲罰性質的將她壓在身下。
她在他下巴尖重重咬一口:“你倒是說說看,我何時嫌棄過你了,與你相識時你就又窮又懶,我嘴巴上數落你,不還是一樣喜歡你麼。”
“喜歡就好,你怎樣惱我嫌棄我都無所謂,只要一直喜歡我就好。”
“說什麼傻話。”
她對夜遊是有諸多不滿,夜遊讓着她,她就得寸進尺。
但她哪裡會嫌棄他,與此相反,心底深處總是藏着幾分自卑感。所以她總會抓住夜遊的缺點無限放大,刻意忽略他的優點。
有些時候惹他來哄着自己,不乏有確定自己的確很重要的犯賤心理。
她很清楚自己,智商不高情商更低,糟糕的一塌糊塗。
像她這種一抓一大把的“小人物”,若不是因緣際會搶了素和轉世的肉身,佔了他的紅蓮內丹,早在火煉宗時就死了八百回了。爾後在小黑的幫助下拿到那枚六星骨片,與夜遊取得聯繫,她的人生突然開啓了“外掛”模式。
被他這麼捧在手心裡,像是踩了狗屎運,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她才總是努力追求上進,不想自己只是依靠“外掛”活着的廢物。
她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好一些,再好一些,脫離這一身世俗煙火味,也能成個有風骨底蘊的“上層”人物,而不是泥坑裡一攤污濁的爛泥巴。
很難。
她同夜遊講過自己在現代時是個醫生,病死的。
但她從來沒說過、也很少去回憶,自己同樣是個“孤兒”。
那時計劃生育嚴格,她還不到五歲,母親又懷了個兒子,父母將她送給了一個沒有孩子的親戚撫養。
三年後,那個生不出孩子的親戚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又被轉手給親戚的親戚。
十五歲回到家時,她的精神與心理已經出現嚴重問題,動不動暴躁都是小事,有時甚至陰暗到想將她十歲的弟弟按在馬桶裡溺死。
所以她選擇了學醫,不知接觸醫學之後能否治好自己。
裝作很正常的活到三十來歲,最終選擇自殺。
真是病死的。
沒有結過婚,沒有真心以待的朋友,與親人都很疏遠,死的時候正值隆冬大雪紛飛,恐怕得等到雪化了,屍體在小公寓內散發出臭味纔會有人發現。
投胎來簡家,父母兄姐待她如珠似玉,她也因死過一次看透,心態調整過來,樂觀開朗,積極向上,格外珍惜家人,愛重朋友。
她一直都在努力變好,只是骨子裡留下來的一些負能量,很難消除乾淨。
比起魂印戒咒,那纔是她真正需要堪破的“心戒”。
***
這一頁揭過去了。
夜遊對夫妻相處之道如今也是頗有心得,覺得《小星域全書》裡採集的凡人界傳記說的非常有道理。只要彼此仍有感情,夫妻總是牀頭打架牀尾和。
沒有什麼矛盾是睡一次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多睡幾次。
還不行的話,那肯定是男人不行。
無定界的形勢穩定下來之後,夜遊的修爲臨近一個界限,該閉關突破一下十三階了,但他不放心,遲遲未動。
於是閒適的照顧彎彎,讓簡小樓專心去領悟她的禪意劍第四式。
……
四月天,雨連綿,乍晴輕暖,韶光瀲灩。
三尺青鋒淬寒芒,靜靜在面前懸浮着,簡小樓于山頂的竹林內一站就是一個月。
心中清明,意識純淨,可始終悟不出來。
感覺少了點兒什麼。
她這套禪意斬龍劍難就難在先得通透了問情劍,才能以地藏經加以改良。
而吃透問情劍,本身已是難如登天。
“嗡……”
面前的青峰突然劇烈顫動起來,簡小樓霍然睜開眼睛,感知一道極強的劍氣似海嘯席捲而來。
攥住劍柄一個後仰,霸道勁風擦着她的頭皮掠過,身後竹林頃刻間傾倒百丈,勁風才堪堪止住。
對方修爲遠遠高過自己,簡小樓眼裡沒有恐懼,反而佈滿驚訝。
只見第五清寒憑空出現在面前一丈遠,負手而立,一襲款式簡單的玄色法衣,眉目間依舊孤高傲然,原本烏黑的長髮間雜着縷縷白絲,隨意披散,比從前滿頭小辮子更透出幾分驚世劍客的氣韻。
“第五前輩!”簡小樓喜出望外。
“途徑上空,察覺有人在練劍,我下來看看。”第五清寒手中無劍,只是併攏兩指,指尖凝結出絲絲劍氣,光影閃動,如有實質。
“前輩的詛咒控制住了?”
“暫時。”第五清寒徐徐道,“我與葉溪的約戰即將到期,短短出來一趟還是可以的,醫仙西河柳與我一起,若我詛咒再發作,他會控制住我。”
簡小樓一愣:“醫仙前輩也來了?”
第五清寒指尖的劍氣仍在閃耀:“恩,還有素和,我們一道來的,他們還在上空。小樓,四千年不見,清寒甚是想念。”
對簡小樓來說,是十年未見。
可第五清寒已在迷途寺度過了四千年。
旁人看他還是七千歲,實際卻一萬一千歲,修爲也步入十五階。
若非詛咒纏身,四千年足夠他十六階。
時至今日,第五清寒說不清對簡小樓的感覺,明明與她只相處了短短一年,但那一年中,發生了諸多難以想象的事情。
彼此的生命軌跡都有不同程度的改變。
說是忘年生死之交亦不爲過。
簡小樓十分慚愧:“本說好一回來就去迷途寺探望您,因我女兒身體孱弱,離不開人,一直抽不開身。”
他寬慰道:“故而帶了醫仙前來,稍後爲彎彎診治。”
聞言她擡頭窺探,準備下山去了:“醫仙前輩人呢?”
他卻不許:“不急,你我來過幾招如何?”
不等簡小樓回答他,刷,指尖凝結的劍氣拉伸開來,變成一柄爆閃紅光的氣劍。
簡小樓瞬間覺得自己穿越到了《星球大戰》,眼前站着位絕地武士。
“來!”
以他的法力,站着不動釋放出一道劍氣都夠簡小樓喝一壺。但他沒有,他全力以赴,招式完整,劍氣縱橫,殺伐剛勁,凜着一股震碎寰宇的氣勢。
簡小樓心中駭然,本能的顯出畏懼之心。
然而兩柄劍的劍氣交匯時,簡小樓沒有感受到絲毫壓迫感,因爲他只出了一分力,而且劍氣都泄去了兩側,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極少。
周遭竹林在劍氣的牽引下窸窣作響,每一片竹葉都像風車一樣,朝着同一個方向有規則的顫動。
簡小樓除了佩服,只剩下喟嘆。
神情專注、使劍氣凝聚於一點,乃是修劍者第一要領。
然而第五清寒卻能將自身劍氣悉數分散在竹葉上,且分散到毫釐不差的程度。
看似霸道的劍招,簡小樓感受到了剛則折、柔恆存的意境。
第五清寒不是在與她過招,而是在教導她領悟問情劍道的真正精髓。
他將問情劍揉碎了細緻的教,簡小樓全神貫注研磨着學。
十數個日夜過去,不知疲倦似的,最後已不是兩人兵刃相接。簡小樓宛如一個複製品,兩人相隔一丈,劍在手中大開大合,同步的動作。
最後她虛脫的停了下來,額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從兩頰滾落,顫巍巍地道:“前輩,我不行了。”
第五清寒手中的“光劍”一瞬消散:“先到這吧。”
“恩。”
簡小樓心裡默默喊了一聲“師父”。
“你們是準備打到明年去嗎?”等到劍氣在竹林劍消散,素和從雲端落了下來,隨行的還有戴着半邊面具的半面醫仙西河柳。
“醫仙前輩。”簡小樓連忙拱手行禮,西河柳十六階的修爲,又是朝歌的至交好友,絕對的長輩。
西河柳性子冷淡,輕輕點了點頭。
**
寒暄了幾句,簡小樓帶着三人回到半山腰的屋舍處。
夜遊躺在屋外的藤椅上曬太陽,彎彎蜷在他懷裡睡着午覺。
於養神中睜開眼睛,頗有些訝異的看着遠處,四人尚未出現,他抱着女兒起身:“你二孃來了。”
像是沒長腿的彎彎坐在她爹爹手臂上,揉揉惺忪的睡眼:“二孃?”
“小心肝兒。”素和落下地壓根不與夜遊打招呼,上前就將彎彎從他懷裡搶走,高高拋起好幾次,“長大了不少,不過也太消瘦了點兒,是不是你爹爹藏着好東西不給你吃啊?”
“第五前輩。”夜遊也不搭理素和,向第五清寒點頭示意,他和真正的“第五清寒”只在天海洞有過一面之緣,卻對他極爲熟悉。
簡小樓揣測他或許是禪靈子的前世,夜遊自然多出幾分恭敬。
至於另一位……
簡小樓還沒來得及介紹,西河柳先開了口,語氣略感傷懷:“侄兒,你與你父親的相貌並無相同之處,但神態如出一轍,熟稔之人一看便知。”
這一句“侄兒”,足以證明他與朝歌之間的感情。
夜遊微怔,拱了拱手:“醫仙前輩。”
一同進入屋中去,素和抱着彎彎給西河柳檢視:“怎麼樣?”
彎彎怯生,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看西河柳,又看看第五清寒,不說話,但父母二孃都在,她也不害怕。
西河柳坐在那裡也不動,眉間有靈氣溢出,環繞在彎彎周身。
素和又問了一遍,第五清寒在一旁道:“你先閉上嘴。”
素和不閉嘴:“究竟怎麼樣?”
“除卻發育遲緩,智力可有問題?”西河柳問。
“智力應該還好吧。”畢竟五年未見,素和不確定的看向簡小樓兩個。
“還可以。”簡小樓緊張着道,“她學東西的速度非常慢,但總能學會,不過始終無法凝氣入體……”
夜遊問:“龍珠如何?”
彎彎是在他龍珠有損、精氣不足時懷上的,他一直擔憂此事。
龍族沒有靈根,以龍珠成色爲準。
彎彎是個半妖,若是無法修煉,毫無自保能力一輩子需要看顧着不說,壽元也只比平凡人族多出一些來,能活個三五百年就不錯了。
西河柳搖搖頭:“半妖龍珠純度本就不足,骨骼、經脈、臟腑,都是完全正常的,神魂也很完整,身體孱弱應與她先天不足有關……”
似乎回憶起什麼,蹙着半邊濃淡相宜的眉毛道,“不過彎彎最初在簡姑娘腹中凝結龍珠那會兒,朝歌曾假扮我去爲她檢視過,回來與我提及,說她龍珠構成之中,有一絲不屬於你二人的、難以分解的黑氣。”
夜遊和簡小樓互視一眼,不明所以。
“不過等龍珠凝結完成以後,再窺探時,那絲黑氣已經自行消失了,朝歌說一切無礙,我二人揣測許是母體曾經受過傷引起的。”西河柳將靈氣收回靈臺,確定道,“從丹修醫者的角度來看,彎彎非常健康,並無任何不妥。”
連兩界第一醫仙都這麼說,簡小樓默默鬆了口氣。
西河柳爲彎彎檢視完畢,愛憐的撫了撫她的額頭,目光慈祥:“爲了你這小不點活下去,不知讓多少人操碎了心。”
聽他提及此,簡小樓忙道:“晚輩還不曾謝過,前輩收留彎彎七百年的恩義。”
眼尾餘光瞥向素和,素和正笑着、若無其事的給彎彎整理衣裙,西河柳淡淡嗯了一聲:“我與朝歌少年相識,萬載情誼,爲他做些事情也是應該的。”
簡小樓暗暗擰眉,看來真如素和說的那般。
不過她心中起了另一個疑。
素和一貫討厭第五清寒,處處針對於他,但之前他從蒼嶺出來說不知去哪,簡小樓無意提了句不妨去迷途寺看看第五清寒,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今日瞧着,兩人的關係親近不少。
而他和醫仙更有意思,從前應該接觸不多,爲何很熟絡的樣子。
簡小樓想不明白,心事重重的將醫仙送出了門,屋舍沒有多餘的空房,他們將飛舟停落在山頂上,住在飛舟裡。
“你能待多久?”門外,夜遊問素和。
“第五人渣想將問情劍親傳給小樓,估計得待上幾個月,然後前往東宿與葉大符師一戰。”素和瞥他一眼,“我暫時沒什麼事情做,你若是要閉關,那就趕緊吧。”
“聰明。”夜遊指着他道,“正等着你來,我好去閉關進階,一兩月足夠。”
“行。”素和伸了個懶腰,“我也休息一下。”
夜遊詢問道:“你在蒼嶺過的很累的樣子。”
素和嘆氣:“可不是麼,升入十四階,得到父親重視,族裡不知多少勢力有了危機感,千方百計的給我使絆子。”
“你大哥?”
“素因尚未動手,他一出手絕對是要我的命,我他媽戰戰兢兢着呢,睡覺都得枕着把刀心裡才踏實。”
“那你有何打算?”
“不該我的我不求,該我的誰也甭想同我搶。當年剝了我的界主之位我得拿回來,以我現在的實力,至少得弄個一級界的界主來當,他素因擋不住。”
夜遊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素和卻挖苦他:“你也真是的,一個小小的五級界都搞不定,我還當域外那些星域盜匪多大的來頭,也就一些中流偏下的勢力,傳去海王耳朵裡,你是有多無能,和當年的紫龍衛漣根本沒得比。”
夜遊摸摸鼻子,不接他的話。
……
趁着幾人在,夜遊抓緊閉關。
第五清寒繼續教導簡小樓問情劍。
抱着彎彎站在遠處觀摩,素和發現彎彎似乎對劍道頗感興趣,總是神情專注,若有所思。
結果一連看了兩個月,小丫頭說了句令他崩潰的話:“二孃,孃親和第五叔叔一人拿着一根發亮的棍子,每天戳來戳去,究竟在做什麼呀,很好玩嗎?二孃也陪彎彎玩好不好?”
素和囧着一張俊臉:“那叫做劍,不是棍。”
“娘之前的劍都是扁扁的,這是圓圓的呀。”
“那是靈氣凝成的光……”
算了,看來這丫頭和她爹一樣,是個劍道白癡。
素和準備抱着彎彎離開時,目色陡然冷厲:“誰?”
“晚輩是來送信的。”聲音先於身形出現,隨後一個十一階的男修上前,雙手恭敬的舉起一道玉簡。
“是界主府的執事。”簡小樓收劍上前,示意素和不必緊張。
她從執事手中取過玉簡,抽出抹神識入內。
執事便退下了。
看罷,簡小樓將玉簡收入儲物戒中:“是闌滄界界主夫人阮覓的邀請函,她小女兒明天百日宴。闌滄界是處四級界,界主叫做令狐智,真身是隻九尾狐,夜遊的頂頭上司。”
彎彎撅起嘴:“二孃,拽我龍角,說我是鹿不是龍的,就是他們家小兒子令狐源。”
簡小樓板起臉訓斥:“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只是來與你玩耍,你用指甲給人家的臉抓出好幾道血口子,幾十日過去還帶着疤。”
彎彎雖無法力,小身板軟綿綿的,但她的指甲似龍,極其鋒利。
一般的保護罩都能抓破,夜遊說比他的龍爪還要厲害。
雖然危險,簡小樓仍給她蓄甲,至少擁有一些自保能力。
“走了,咱們過去送個禮,道聲賀。”
其他人簡小樓根本懶得理會,這對狐狸夫婦卻是個例外。彎彎抓了令狐源的臉,血肉模糊的,簡小樓看了都難免心疼,因着此事,夜遊回來拿着珊瑚條抽了她屁股好幾下。
然而人家兩口子反而還給彎彎賠禮道歉,說自己管教無妨,幼子出言不遜。
要知道令狐源才四歲大,屁事兒都不懂的年紀。
簡小樓真心羞愧,並不懷疑狐狸狡詐,是在做戲。
畢竟令狐智根本沒必要討好自己一個屬下吧?
阮覓還隱晦的提醒她,彎彎被他們圈養的太孤僻了,不會與外人相處,需要多帶出去走動走動。
簡小樓深以爲然。
“彎彎也要去?”
“去吧,阮覓生了十幾個,看得出來她非常喜歡小孩子。信中說她想念彎彎了,也想讓彎彎和令狐源和解一下,互相交個朋友。”
素和忍不住撇嘴:“同一個小屁孩兒和解什麼,交什麼朋友。”
又道,“明日我送你們,小心遇到盜匪。”
“行。”
域外盜匪猖獗,她自己無妨,帶着女兒不容有閃失。
平時都是跟着夜遊一起去,正想說讓素和或者第五清寒誰送一下。
簡小樓繼續回去練劍。
翌日天剛矇矇亮,她帶着彎彎登上西河柳掛滿紅燈籠的畫舫法舟,告知素和可以出發了,卻看到第五清寒和西河柳面對面坐着下棋。
乘着穿天金梭前往闌滄界的路上,她好奇着問:“素和,醫仙爲什麼會看顧第五前輩?”
“朝歌和迷途寺淵源匪淺,西河柳也是一樣的,是受了願禪師所託。”起牀太早,彎彎趴在他肩頭睡的直流口水,素和傳音,“你看着是不是覺着很不舒服,第五人渣睡過他老婆。”
“呵呵。”簡小樓尷尬的笑了笑,的確是。
“西河柳這些年沒少幫他。”素和繼續傳音,“第五人渣如今思想扭正了些,開始覺得對不起西河柳,他想向西河柳坦白。被我勸住了。”
“坦白合適麼?”簡小樓嘆口氣,“聽說醫仙的兒子都有十三階的修爲了,夫婦二人也不曾傳出什麼不合……”
素和突然笑了一聲。
簡小樓蹙眉:“你笑什麼?”
用手遮了遮嘴,明明傳音無人聽得見,素和非得做出一副悄悄話的模樣:“我是怕第五人渣說出來,反被西河柳打擊的再一次不相信人生。”
簡小樓隱隱嗅到了八卦的氣息:“怎麼說?”
“西河柳爲何被稱爲半面醫仙?”
“不是說他總愛戴着半邊面具的麼。”
“那你知道他爲何要遮住另外半張臉?”
簡小樓想起焦二臉上的“奴”字,揣測道:“他留過疤痕?”
素和搖搖手指頭:“他另外半邊臉是個女人。”
簡小樓瞠目:“什麼意思?”
素和解釋:“他自孃胎裡就與衆不同,雌雄一體,擁有兩套器官,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他學醫道,大抵就是因爲這個緣故吧,等他十四階可以分|身之後,便將自己女性的一半分離出來,終於成了‘兩個’正常的個體。但分|身無法長久脫離本體存在,始終共用同一個意識,離不開自己太遠,爲了掩人耳目,方便行事,他娶了自己的分|身爲妻……”
簡小樓半響沒有回過味兒,等通順之後險些吐血:“那醫仙的兒子是誰的?”
“第五人渣的。”
“莫說第五前輩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心情,我都快要開始懷疑人生了。”世界之大,果真是無奇不有,簡小樓看向素和,“這般隱秘之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朝歌告訴我的。”
素和搪塞過去,“闌滄界到了。”
***
以素和的身份不方便入內,他在界主府外等着。
夜遊時常被令狐智召來問話,簡小樓入了界主府也是熟門熟路。
牽着彎彎的小手站在阮覓寢殿外稍待,簡小樓總覺得有道灼熱的神識一直在窺探自己。她四下裡巡睃,卻尋不到視線的主人,總之令她如芒在背,感覺不舒服。
在她遠處山丘涼亭內,一名十二階的紫袍男子微微眯着鳳眸:“那女人是誰?”
身後的令狐智尋着他的視線窺視,他雖有十四階修爲,仍舊對着紫袍男子畢恭畢敬,因這是紫龍王的幼子:“那是無定界界主夜遊的夫人。”
“夜遊?似乎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紫袍男子沉眸尋思了會兒,“哦,是不是從前在玄心界守了千年荒山、還被傳敖青死於他之手的小白龍?”
“正是。”
“他一個白龍族,娶了人族女子,還生出個半妖出來?”紫袍男子稀罕極了,“沒人管?”
令狐智呵呵陪着笑,並不語。
他很憂慮,自己怕是攤上□□煩了。
果不其然,紫袍男子勾了勾脣角:“令狐,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令狐智心頭一個咯噔:“主上,夜遊不好惹……”
紫袍男子嘖嘖笑道:“區區一條無權無勢的白龍,不好惹,又能拿我衛霖怎樣?”
語畢轉身離去,不再給令狐智推脫的機會。
令狐智瑩白似玉的面色極爲難看,原地沉思足有一刻鐘,正準備走時,面前的路又被人給堵住了。
“令狐智,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戚棄拂了拂白袍,梨渦帶笑,眼底冷若冰霜,“我住在你府上,央你幫我尋我夫君,尋了五年還沒動靜?”
“戚大小姐。”令狐智拱了拱手,他在西宿邊境混了數千年之久,一直與飛星門過從甚密,自然知道戚棄的身份,“你應該十分清楚,埋名失蹤後再沒有關於他的消息傳出,如今唯有等他自己現身,我無非是派人四處盯着。找是肯定找不到的,不然大小姐也不會找了三千三百年,最後將希望放在不着邊際的推演上。”
戚棄左手攥着戒尺,輕輕敲在右手心上,挑着眉頭道:“巫族推演因果盤得出的天意,鮮少會出錯,說我夫君這十年內會現身在西宿極西之處,必定會出現,你繼續幫我好生盯着……”
離去時,又回頭冷冷警告一句,“令狐,你在此地從一個小城主坐上四級界主的位置,我們飛星門暗中沒少出力,莫要以爲攀上了衛漣,便不將我們這些小盜匪放在眼裡……你該知道,在這西北大星域內,除卻那些十九階以上的聖尊,便沒有我們飛星門不敢動手宰殺之人!”
“明白。”
令狐智應了一聲。
……
阮覓舉辦的百日宴,統共也沒請幾個人,闌滄界的四位大城主夫人,再加一個簡小樓。
四級界的大城主,地位比五級界的界主要高。
然而阮覓卻更喜歡同簡小樓閒話,將那四位大城主夫人晾在一旁。
簡小樓可以理解,同樣都是下屬,大城主乃是地頭蛇,與界主的關係非常微妙。
“哎呦,我最喜歡你家彎彎,粉雕玉琢的,真是可愛。”阮覓一襲紅裙坐在上首,將彎彎拉來懷裡又是抱又是親。
彎彎同她也熟悉,不怕生,探手去抓她面前盤子裡的葡萄吃。
簡小樓在右下側盤膝坐着,劍在她膝蓋上平擱。
進殿之前那道打量她的視線,直到現在還讓她緊緊繃着神經。
並非直覺,這是歷經太多次險情培養出警覺性。
不過在這高手如雲的界主府,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阮覓見她心不在焉的,心裡尋思着起個別的話頭。
她滿臉笑意,一副慈愛的模樣,剝着葡萄餵給彎彎吃,事實上恨不得剁了這小賤丫頭的雙手!沒教養又狠毒,將她兒子柔嫩的小臉蛋抓的至今沒有消腫!
然她夫君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籠絡住夜遊一家人。
夜遊乃是海王挑中的徒弟人選,日後足以與紫龍族衛漣相抗衡,必須儘早攀上交情。
阮覓正煩躁,耳畔突然聽到令狐智的傳訊。
——“夫人,咱們遇到□□煩了。”
阮覓手一頓:“出了什麼事情?”
——“剛纔簡姑娘攜女在外等候時,被衛霖給瞧見了。”
“起了色心?”
阮覓眉頭皺起,這條紫龍犯了錯,被衛漣給“貶”來邊境看顧星晶礦脈,她夫君叮囑過他,但凡衛霖前來界主府,一應女眷不得露面。
“那我們怎麼辦,事情很明顯,衛漣貶他前來或許正是留着對付夜遊,還不等衛漣出手,就已經對上了。不順了他的意思,就得罪了衛漣,若是順了,夜遊這邊……”
——“沒得選,這條小白龍能不能扶起來還是未知數,衛漣和紫龍族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阮覓心中有幾分痛快,終於可以給兒子報仇了:“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下了藥將簡小樓送過去,等他玩夠了殺了扔去星域,就說是被盜匪給截了,咱們撇個乾淨。”
——“你錯了,衛霖要的不是簡姑娘。”
“恩?”
——“他要的是你懷裡的小丫頭。”
阮覓驚怔的張圓了嘴。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估計更不了,最近入秋了,我過敏症和哮喘有點想發作的跡象%>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