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醒者,和在超凡祭脫穎而出的少年,尤其是出身平民家庭的。有不少人在踏上修真之路後,都刻意的疏遠了親情。甚至有很多人就像老禪師一樣,離開故里後,再也沒有回去。
‘超凡脫俗’這個詞,在很多時候代表着,一段親情人倫的喪失。代表着,一個個家庭的破碎。
修真者自有他們的羣聚效應,可是那些無情的、絕情的的修真者,在給他們的家庭帶來了榮耀的同時,他們自己卻拋棄了他們的家庭。
“我是一定要回老家去的,那裡有我的父母,哥哥、姐姐,還有我的發小,朋友,我在老家有很多朋友……”丁乙眼中放出炙熱的光芒。
“他們都是凡人,可是他們都是非常善良淳樸的人……對了我聽人說,佛教講究衆生平等,爲何我感覺不到您有這種思想呢?”丁乙突然轉移了話題。
邱一泓聞言,稍稍思索了一下,說道:“你誤會了‘衆生平等’這句話,‘衆生平等’的確是佛法的內容,不過這句話是指,衆生法性平等,對衆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在因果規律面前,衆生平等,而不是說衆生的際遇平等,地位平等。”
“那也就是說,你們佛教徒並不是提倡,真正意義上一視同仁,對於修士與凡人,還是區別待遇嘍?”丁乙問道。
老禪師點了點頭。
“這也正是我對你好奇的地方,你知道,爲什麼道源國師會專門針對你,針對傀儡系,不遺餘力的想要除掉你,想要毀滅傀儡系?就是因爲你們傀儡系的這個理念,是徹底顛覆傳統的。你們是想運用修真科技,讓凡人擁有修真者的能力。追求凡人與修真者之間的平等。你們這是挑戰整個修真者階層的地位,道源當然不可能讓你們得逞!”
丁乙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早就從鹿源哪裡聽過,並不覺得奇怪。他追問道:“那洪兄,你覺得我是大逆不道麼?”
邱一泓老老實實的回道:“我不知道。我不能說,你這樣做不對,每一種理念,都有它的道理。帝國的做法是使得修真,純粹話,專業化,科學化,帝國之所以崛起,靠的就是這一套制度方法,它讓修行成爲一個科學的體系,所有的一切,都圍繞着這套體系運作……所以在巨巖大陸纔會有這麼多的實驗場,爲了追求修真的極致,帝國的確是做了很多有違人倫的事情。”
丁乙道:“洪兄,我並不是讓您接受我的思想,我原本是一個非常單純的小孩,從小就幻想有一天能成爲修真者。能夠遨遊天地……我出身平民家庭,祖上沒有出現一個修真者。我唯一的本事就是記憶力不錯,在學習上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很偶然的機會,我接觸到了傀儡術,這是這世上,可能是唯一沒有門檻限制的道法……”
“我渴望飛行,渴望呼風喚雨,渴望擁有一切的術法……當時就我是這樣單純天真,根本沒有其他的想法。成爲修真者,不僅是我的理想,修真者也是我膜拜的對象。當時有一部幻碟,裡面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當時的理解,所有的修真者,他們都是英雄。因爲我們吃的、用的,都是他們製造出來的,此外我們還受他們庇佑……
直到後來,我所在的城市,發生了一場劇變,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真實的一面。我曾經敬仰膜拜的英雄們,在這場悲劇到來時的種種做法態度,讓我對這個世界,有了不同的看法。”
“我當時只是一個,連羽級都算不上的,傀儡工坊學徒。爲了能讓數萬的平民百姓,不至於被驅趕出城市,我第一次利用自己的關係,能力,用自己的微不足道的傀儡術知識,試圖去阻止這一切發生……”
“是的,我成功了,那些平民,因爲我的發明創造,都得以保全下來。而且讓集雲城,這個原本偏僻的小城,快速的崛起,一躍成爲流花大陸最閃耀的城市。隔了一年多,當我再回去的時候,我幾乎都快認不出自己所在的城市了。用日新月異這個詞來形容,我的家鄉集雲城,再合適不過。看到欣欣向榮的城市,按照自己的理念蓬勃發展,讓所有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富裕安康,我真的很自豪!”
“當時我就知道,自己未來要走得路了。選擇走修真科技的發展道路沒有錯,帝國之所以崛起,就在於此。可是這個世界的主體,不是修真者,而是那些億兆的庶民百姓!修真者,即便那些所謂的世家,一代、一代往上推,他們的祖先,也不過是平民,往下又有多少的世家,因爲沒有誕生出修真者的子嗣,而敗落呢?”
邱一泓道:“所以,你要打破‘天人之隔’,實現‘衆生平等’對嗎?”
丁乙望着老禪師,點了點頭。
兩人隨意的在大街上閒逛,交流着彼此的思想。丁乙很少像今天這樣,講這麼多話。吐出心中塊壘,丁乙心情好了許多。
他到不是想轉變老和尚的思想,老和尚兩百六十多歲的人生閱歷,人生經驗,形成的人生觀、價值觀。豈是他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老和尚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交流夥伴,和他說話如沐春風。老禪師不會因爲大家彼此的理念不同,和人爭執,他包容,豁達的心態,讓每個與他說話的人,都覺得非常愉快。
天府市最繁華的富貴大街,這時,雖然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城門已經關閉,不過夜市纔剛剛開始。
到處都是川流不息的人潮,到處都是商賈們賣力的吆喝聲,衣、食、住、行,小民的生活,雖然沒有修真者那麼精彩。但是買到一件合心意的小商品,吃到美食的那種小確幸,這種小民的真情實感,卻讓丁乙分外懷念。
丁乙指着這些人,對邱一泓說道:“洪兄,你看這裡,這些百姓。他們的要求,其實真的不多,經商的只希望,自己每天都能夠貨出的去,人都過來光顧他的生意,能夠發大財。普通的小老百姓在這裡,則是希望,能夠買到合心意的東西,吃到合口味的食物。他們的需求真的不高……”
“他們相信、並且認同帝國的統治。他們樸素的認爲,他們現在安定快樂的生活,這一切都來至於修真者的統治。他們卑微的認爲,‘天人之隔’是對的,修真者是他們的天,會庇佑他們能夠延續他們現在幸福的生活。”
“誰會知道,在離他們不到三百里的試驗場,還有數萬萬和他們一樣天真的凡人,正在遭受可怕的摧殘!無數的金角、長尾們,至死都不相信帝國會這樣對他們。”
邱一泓沒想到,今天丁乙會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會有這麼多的牢騷。
“小吳,這些話,不適合在這裡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邱一泓建議道。
丁乙也知道,今天他有些過於激憤了。
“洪兄,我們不是沒錢麼?”看到邱一泓擡腳,往街邊的一座茶寮走去,他不得不提醒,他的這位一百多年沒有接觸社會的同伴。
邱一泓扭過頭來對丁乙微微一笑。
他笑着對丁乙道:“小吳,你真當我是不諳世事的野人?你看這是什麼?”說着他變戲法一般,手中出現一個錢袋。
這老禪師果然是個賊和尚!
“先前你還記得,那個痛毆夥計的惡老闆嗎?這是他的錢袋。”賊和尚笑嘻嘻的解釋道。
劫富濟貧,懲強除惡,救助弱小……這不正是,幻碟裡面宣揚的俠義精神麼?這個可以有!丁乙對賊和尚印象大好起來。
“原本我還準備深夜去懲戒那胖子一番,沒想到卻被你先拔頭籌,洪兄,好手段,我一直跟在你身邊,都沒見到你運轉靈力,想不到,你這妙手空空的本事,如此厲害,能憑藉意念隔空取物,這手‘無中生有’實在是漂亮!”丁乙由衷讚道。
跟着老禪師走進茶寮,這家茶寮裝潢考究,非常雅緻,一看就是修真者的手筆,一些細節上面的處理凡人是做不來的。而且這茶寮還佈置了聚靈陣法,祛塵的靈幕,這些凡人看不出來,不過丁乙一進來就察覺到了。
“對不起,客人,今天我們這裡包場了,還請您二位諒解。”一個長相甜美的少女,匆匆走過來,連聲道歉。
丁乙和老禪師都是心性隨和的人,再說人家也已經道歉了,他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身想要離開。
這時茶寮的外面,正好走進來幾個年輕的男女,那少女連忙連忙招呼道:“威少,歡迎您和您的朋友蒞臨,裡面請。”
原本只是擦肩而過,只是丁乙卻沒想到,在這裡他竟然會遇見一個熟人,‘花姑娘’何瓊蘭!
這是他在青蓮爭霸賽上的對手,兩人還交過手,何瓊蘭的‘花招’可是給丁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丁乙戰勝的,第一位玄級對手。 ‘花田大戰’也是丁乙爲人津津樂道的一個戰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她。
丁乙進城,是改變了形象的。他帶着一副幻靈面具。不過他這次,卻沒有帶着豚鼠,和那套能夠改變他靈魂波動的,心靈共應器。
他和何瓊蘭可是交過手的,作爲兩支隊伍的核心人物,怎麼可能會記不住對方的靈魂波動特徵呢?
威少,是個二十來歲的陽光男生,他應該只有靈級的修爲,不過他英俊不俗的長相,給他加了不少分。看得出來,他身旁的不少女修,都對他很有好感,不過,他註定在這場茶話會裡,只是一個配角。
何瓊蘭三年前,就已是玄級初階了,這位木系的美少女,有着極爲傲人的資質天賦,是這個世上最頂尖的天才少女。她纔是這羣人裡面,最閃耀的那顆明珠。
何瓊蘭不是這羣人裡面,級別最高的。還有一男一女,兩位修士陪同他們。這兩人都是玄級中階的修士,是何瓊蘭的守護者。
何瓊蘭還是和三年前的打扮一樣,一身百花裙,只是這件修真法器上面,又增加了不少美麗的花卉。她隨身佩戴着不少零零碎碎以鮮花爲主題的小飾品。三年不見,她出落的越來越漂亮了。
何瓊蘭本來就是衆人矚目的焦點,何況她還有這身花花綠綠的裝扮。
丁乙趕緊把頭側轉過來,裝作不認識,想要矇混過去。
何瓊蘭起初沒有注意到丁乙,畢竟丁乙化了妝,再說這幾年,丁乙形象發生了很大變化。即便沒化妝,乍一看,何瓊蘭也會認不出來。她的注意力剛開始,是放在老和尚身上的。老禪師淵渟嶽峙,氣度非凡,何瓊蘭根本就看不透老禪師的深淺,顯然這是一個大能高人。
在天府城這種小地方,能夠遇到大宗師,何其有幸,她和她身後的守護者,第一時間都確定了邱一泓大宗師的身份。她向這位素不相識的高人行了一禮,要知道有不少高人,就喜歡混跡市井,這不足爲奇。
原本這只是一場偶遇而已。何瓊蘭他們不會去故意打擾高人,大家萍水相逢。並不是所有的大能修士都喜歡提攜後輩,很多大人物,不喜歡暴露自己大能修士的身份。何瓊蘭自己也有木系大宗師的師傅,她也不能墮了自己師父的名頭,去刻意迎奉其他的大宗師。
何瓊蘭瞟了一眼丁乙,一個長得普普通通的黑小子,靈級左右的修爲,沒什麼出奇。可是這個黑小子,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見到,爲什麼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呢?
何瓊蘭放出神識一掃,登時嚇得花容失色起來。
這,這黑小子,竟然是丁乙裝扮的!怪不得這傢伙看到自己,會側過臉去。
何瓊蘭本來就是衆星捧月的存在,衆人看她原先還笑語晏晏的,突然臉色大變,心裡都打了一個突,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兩位守護者,這時不動聲色的都往前挪了一個身位,想要擋在何瓊蘭身前。
何瓊蘭一把,把這兩人推開,徑直走到丁乙跟前。一把拽住他的手。說道:“你跟我來。”
看到何瓊蘭臉上的變化,丁乙就知道被認出來了。他非常的懊惱,原本他想讓老和尚,帶他即刻離開的,沒想到這時何瓊蘭已經拽住了他的手。
“這邊被包場了,我們上去做什麼?”丁乙尷尬不已,被人捉着手腕,他又不好反抗。他嘴裡嘟囔着,也不敢亂說話。
這場茶會的發起人林威,都看呆了,要知道他的這位何師姐,可是一位眼高於頂的人,她對一般的男子,都是不假辭色,頤氣指使的,完全的女王風範。
一般的男生,連她的身邊都近不了,她主動去抓一個男生的手腕,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怪事。那個有些黑矮的男子,看上去沒有一點出彩的地方,實力一般,長得也不帥,屬於極普通的那種,身上的穿着也很普通。整個人,按說沒一點特別出衆的地方,可是偏偏這樣一個男子,何瓊蘭主動去牽他的手,這還真是奇怪的很。
更奇怪的是,這個被牽手的青年,好像還很不樂意,要知道這可是巨巖之花在跟他牽手好不?
“師姐,你們……”林威還以爲,何瓊蘭會跟他們介紹。結果何瓊蘭根本就不理睬衆人,直接拽着丁乙,就上了茶寮的閣樓。
茶寮的那位侍女,極有眼色,連忙跑上前去領路。把何瓊蘭帶到了一個雅間。何瓊蘭的兩位守護者,想要跟進來,何瓊蘭道:“你們去陪那位大人,這裡不準任何人靠近。”
支開了守護者,關上雅間的房門,何瓊蘭開啓了隔絕神識的陣法,這才鬆開丁乙的手。
“小乙,你不想活了?全世界都在抓你,你還敢四處亂跑?”何瓊蘭壓低聲音,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丁乙取下了幻靈面具,垂頭喪氣的道:“我能跑到哪裡去呢?我在海外,東躲西藏跑了三年,結果還是被國師派的人抓住了,遣返回國。要不是抓我的特勤,和真理會的人幹了起來,我抽空溜走。我現在,要麼被關在冰冷的牢房裡面,要麼就被國師派人給殺掉了。何師姐,你告訴我,我能躲到哪裡去?”
何瓊蘭嘆息道:“當年你突然消失不見,然後,國師又對你下達了,紅色通緝令,一時間,把我們都嚇懵了,天晴師妹甚至爲了你,眼睛都哭出了血來。當時我還都不明就理,直到回來後,跟我的導師說起,我這才知道,這是你們傀儡系和國師的大道之爭。”
任天晴是一個極聰慧,冰清玉潔的女子,是他極敬重的一位姐姐,聽到她爲他眼睛流血,丁乙深深的自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