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林爸怎麼樣，反正醫生自己很冷靜，“我們建議，病人既然有這種訴求，還是儘量滿足他。我們的的人員會陪在旁邊，一旦有什麼突發情況，我們會立刻將人帶出來。”
但凡面前站的不是老人，林爸這一拳頭就揮上去了。
醫生讓林爸好好考慮。
他能好好考慮嗎？情緒上頭，不做點什麼過激的事情出來，就不錯了。
他坐在醫院的椅子上，看着醫生帶着那兩人進去，他覺得現在這一刻，就是自己這輩子最窩囊的時候。
真的是想不通，爲什麼有那種腦子不好的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發瘋，偏要跟吸自己的人攪和到一起。
偏偏那個人還是自己親弟弟。
林爸平常非常相信一句話：男抖窮女抖賤，所以他從來不抖腿，甚至林芫和林曉小時候但凡有這種動作，他都會上前糾正。
但這會兒，他自己坐在椅子上抖起來了。
他雙手環胸，右腳不停的抖，眼睛不時看向旁邊的玻璃門。
他想不通林建業這個人到底爲什麼？爲什麼要活成這樣？
大概十幾分鍾過後，護士帶着那兩人從裡面出來。
林爸立刻站了起來，他注意到厲老太臉上表情不對，仔細一看，眼睛下面還掛着眼淚的，怎麼回事？在建業面前演起來了？
一旦站在對立面，任何人都會用最大的惡意去猜測對方。
厲老太沒理會林爸，被趙世民扶着直接出了病房。
林爸湊上去問護士，“我現在能進去了嗎？”
“病人正在平復情緒，現在進去不太好。”護士說，“等會兒看醫生出來怎麼說。”
林爸又問：“那他們在裡面說了什麼？”
“你等下問醫生吧，我不是很清楚。”
林爸只能繼續等，不過現在老太太出去了，他倒沒有剛纔那麼急躁了。
又是十幾分鍾之後，醫生終於出來了。
林爸上去就問，“我能進去了吧。”
“不行。”醫生攔住他，“先讓病人先冷靜一下。”
林爸算是知道了什麼叫自討沒趣，自己出了這麼多錢，花費這麼大的精力去治他，他連見一面都不願意，卻情願在情況稍好之後，去見那個老太太。
他坐在椅子上搖頭嘆氣，又問醫生，“剛纔他們說什麼了？”
“病人感謝老人這些年的收留，說以後不會再回去，其他沒有多說什麼。”醫生又說，“林先生，您今天還是回去吧，再過一小時要用藥了，今天恐怕不適合見面。”
林爸有什麼辦法呢，只能回去。
他沒想到開車出醫院的時候，剛好被同村的人看見了。
這天晚上，林爸正在家吃晚飯呢，馮嫂子就來問他，去五院幹什麼。
林爸一下就慌了，倒是林媽很淡定，“你咋知道他去那了？”
“林放回來說的，他剛好在醫院門口見你出來。”
“他去那兒還能幹什麼，送菜唄。”林媽語氣正常，論說瞎話，她也是專業級別的選手。
“你家生意做到醫院了！”馮嫂子驚訝，這規模，越來越不得了啊！
“嗐，什麼醫院啊，有客戶在醫院，就給送那裡去了。”
“這樣啊。”馮嫂子轉頭就說起別人家的八卦，“你知道林放他家現在怎麼樣了？”
林爸不關心這些，以前還會聽一耳朵，現在心裡想着林建業的事情，再聽外面的事情，只覺得鬧心，乾脆躲到樓上早點睡覺。
到了第二天，買菜的活留給林芫，林爸自己早早到了醫院。
想着難得能見面，在市裡到處轉悠，看能買點什麼東西給他。
除了在市裡買的東西，他還專門從田裡摘了好幾個西紅柿，他印象裡，林建業也喜歡吃西紅柿。
不過也有可能是以前東西少，地裡好吃的東西也沒幾樣，所以顯得他喜歡吃。
他拎着這些東西，在外面等，心情非常緊張，當初他在醫院等老婆生孩子的時候，也不過緊張到這種程度。
終於等到醫生出來，說可以見面了，林爸拎着這些東西進去。
不能進病房，另外有一個見面區，其他精神狀態好的病人，也是在這裡跟家人相處。
林建國就在一個靠窗的圓桌旁邊坐着。
在護士的陪伴下，林爸朝着他走過去。
一邊走，一邊搓手心裡的汗。
“建業。”林爸聽從醫生的意思，跟對方保持着距離打招呼，“我能坐下嗎？”
林建業看起來非常正常，“哥，坐吧。”
聽到對方叫自己，林爸心說這錢花的值，到底是正規醫院。
“我給你買了些東西。”林爸先從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開始說，“這袋是水果，這是買給你的內褲，你記得收起來，還有這個是家裡種的西紅柿，我洗了拿來的，你先吃一個吧。”
林建業沒接，“別買這些。”他說，“太貴了。”
“就幾個水果，不值什麼錢。”
“哥。”林建業又叫了他一聲。
“哎。”
“我不想治了。”林建業說話的語氣很平靜。
“爲什麼呢？”林爸也儘量讓自己不那麼激動，“是不是藥吃的難受？”
“太貴了。”林建業說，“我這個病，不是咱這樣的人家能治得起的，我跟你回家，我不治了。”
林爸牢記醫生的關照，千萬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林建業。
他這輩子的輕聲細語全用在這會兒了，“家裡現在種了不少蔬菜，說實話，賺了不少錢，給你治病的能力還是有的。”
林建業說，“我這個病就是無底洞，長久下去，嫂子不可能沒有意見，還有你們的孩子，不要因爲我，把你的家庭拖垮了。”
“她們願意給你治病。”林爸強調，“家裡不差這點錢，也不會被你拖垮，你放心的治。”
林建業搖頭，“治療下去也沒有意義。”
“怎麼會沒有意義，你現在不就比之前好很多嗎？”
林建業又搖頭，“我本來就是這樣，有時候會很清楚，但是越清楚腦子越不舒服，所以寧願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清楚。”
“你現在頭也不舒服嗎？”
林建業：“我吃了藥好一點。”
“既然你覺得好點了，那就說明治療有用，我們要相信醫生。”
對林爸來說，這是一次很成功的見面，最起碼，林建業見到他時情緒穩定，知道他是誰，還很平靜的交談了幾分鐘。
這次對話，給了林爸莫大的信心，他堅信，經過治療，林建業的病一定能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