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九兒微微點頭:“看來,確實像是時秉懷自創的手法,想必這些都是他當時在懷林苦苦修煉數十年才得以感悟出來的,對於修習之人應該算是一種捷徑了。”

“那到底什麼意思呢?”朱乞塵好奇開口。

九兒看來他一眼,露出兩分柔和的笑意,以自己的理解解釋道:“崇德思禮,約身秉性;這兩句應該是初入修習之門的重要法則,大致意思應該是:崇尚德禮,約束自身陋習,俗話講,入修士之及第,必將摒棄陋習,心法佳德,是爲大心境,不同於凡俗之人的俗利固派,心境闊然豁達,通禮束心,心懷廣源,做到如此超然心態便算入了修爲之門。”

“心海藏器,身懷樸元。這兩句則是修心的法則,靜身,修心,所謂修心,心中要囊括的了四海五湖,天下蒼穹,如此便是返璞歸真,心難修,卻爲重中之重,如若有所偏差,說不定還會走火入魔,一絲錯意,也許就終其一生,背道而馳。”

“心神之注,往神之專;心氣平和,慎重通達。這幾句都是告誡修習者要專注,不可一心二用,更不能心急氣躁,急功冒進,否則非但不能通達身心,反而會得不償失。”

“最後兩句,欲苦心生,心神合一。九兒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還是由乞塵哥哥你自己去慢慢領悟其間奧妙吧。”九兒吐了吐舌頭,補充道:“剛剛九兒不過是班門弄斧,都是按照九兒自己的理解參透的,但千人有千種見解,角度不同,領悟的根源就不同,所以乞塵哥哥你不用完全按照九兒的思路。”

朱乞塵卻覺得九兒解析的一點兒毛病都沒有,而且那幾句話他一路上反反覆覆背了好幾遍都還有點吞吞吐吐,九兒才聽了一遍就一字不落,還很快參透其中含義,他覺得九兒如果生在現代,一定是個很厲害的學霸美女。

雖然如此,朱乞塵還是順着九兒的話點點頭說:“那看來,那些木樁確有玄虛,如此,從明日起,我就日日去那片懷林靜坐,站樁,修習心法,也沾沾時安仙童的仙氣。”

九兒溫柔的衝他一笑,示意早該如此,又道:“那來說說那兩個小孩吧?”

提起這兩個小孩,朱乞塵默默從懷中掏出那片銀槐,放在桌子上。

九兒略顯驚愕,驚歎道:“斷潭執印?”

“斷潭執印?”朱乞塵跟着重複了一遍,他只知道擁有那片銀槐就可以擁有那片深潭,但從九兒驚歎的表情來看,似乎並沒那麼簡單。

九兒點點頭,自顧自拿起桌上那片銀槐道:“這銀槐,非同一般。”

“怎麼說?”朱乞塵好奇發問,看着九兒驚異的面容神色,怎麼有種自己走了狗屎運的感覺?

“斷潭,身處懷林最幽深之地,地形複雜萬千,別說尋常人,就是神仙修家,恐怕也能被繞暈,況且其潭深不見底,其實潭底自有一番別緻景象,這些年來,大家雖閉口不談,可沒人不知道那口深潭的威力仙靈,都懷揣一顆據爲己有的心思,只是並沒人有那能力。”

“銀槐,是斷潭的象徵,與其相連一氣,凡擁有此執印者,可自由出入斷潭,吸取千年靈力仙氣,修家尚可欣然往之,更何況平凡之人。”

九兒說道這裡便不再說,朱乞塵欣喜若狂,真是踩了狗屎運。

不過,朱乞塵有些好奇,九兒不過和自己一樣只是北安川的一個孤兒而已,怎麼會知道這麼多的東西,好像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他突然一本正經的看着九兒問道:“九兒,你到底是誰?”

九兒不想朱乞塵會突然這樣嚴肅的看着自己,問這個問題,她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溫柔的淺笑,伸手摸了摸朱乞塵的額頭:“乞塵哥哥,我是九兒啊!你怎麼突然這樣問?”

朱乞塵繼續開口,將自己心中的困惑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我自然知道你是九兒,可九兒和我一樣是孤兒,自小也沒看過什麼書本,能填飽肚子就是萬幸,可不論是神仙之事,還是修煉之禮,或是一些古事奇潭,你全都知道,好像無所不知,好像神通廣大,對於你這樣的年紀,不應該啊?”

九兒烏黑的眼珠空轉了兩圈,淡笑道:“乞塵哥哥,九兒不過一個苦命孤兒,那些東西也不過是道聽途說,人家怎麼說的,九兒就原模原樣的記在心裡,你太瞧得起九兒了,如你所說,九兒最關心的還是每天如何能夠填飽肚子,能夠讓乞塵哥哥開心快樂。”

“況且,九兒覺得,乞塵哥哥你纔是神通廣大,居然能拿到斷潭的千年執印,如果旁人知道那個個想而不能得的斷潭最終的主人,竟然是乞塵哥哥你,想必都要頓胸垂足了吧?”

頓胸垂足?朱乞塵想,九兒的話外之音應該是想說那些人都不甘這樣一個大便宜讓一個臭乞丐佔了去吧?便問道:“爲何要頓胸垂足啊?”

九兒表情十分真摯:“當然是覺得他們自己有眼無珠,竟然不能識得你這樣一位...超羣出衆的大爲之人。”

雖然朱乞塵知道九兒這兩句話說的有些違心,可他還是很受用,兩句話便被誇的心花怒放了。

吃過晚飯,躺在冰涼的草蓆上,朱乞塵將那片銀槐捧在手裡左看右看,始終看不夠,他想,明天一定要起個大早,去懷林練功。

又想起李老頭今日早早就關了鋪子,放他回家,連生意都不做了,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就這樣,朱乞塵想想這個,想想那個,最終緊緊握着那片銀槐陷入沉沉的夢鄉。

斷潭之巔,層層密雲環繞,一位粗衣女子,雙手環胸,綹綹髮絲隨風擺動,林間鳥鳴,清風樹影皆靜止不動,一片安寂。

潭底一道猩紅光影兀自乍現,紅衣小孩對着那位粗衣女子微微俯首抱拳:“一切都按仙人所授,仙人可還有所指示?”

粗衣女子柔情似水,語氣如縷縷輕雲,輕聲道:“一心輔佐,守護千年斷潭,固守本心,他日必有所爲。”

“硃砂謹遵。”紅衣小孩點頭俯首。

“硃砂?”粗衣女子淡淡的唸了一遍,隨即揮動衣袖,片刻即逝!密雲退散,硃砂化作一抹紅光徑自而入潭底。

一切恢復如常。

自那次李老頭早早關了鋪門之後,朱乞塵一連數日,去了都是店門緊閉,門口始終豎着那個“暫不售賣”的字牌。

而朱乞塵也每日卯時起身去往懷林靜坐一個時辰,站樁一個時辰。他想這幾日李老頭沒回來,他就多睡兩個時辰,等到李老頭的鋪子開門了,他就得寅時起牀,才能在雞叫之前趕到銅鈴鋪。

東四巷有一座平院私塾,不大,能裝下七八個學生。

重先生屈膝而盤,坐在上首一團蒲墊上,他面容俊朗,全然不像其他私塾裡的老先生,這個人極其年輕,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

這個私塾不同於其他私塾的地方便是,內無一張書桌,一支筆墨,只有幾張蒲團供人席地而坐。

重先生微閉着眼睛,下面歪歪扭扭的坐着七八個小孩,有兩個小聲交耳,有幾個趁着重先生不備將盤曲發麻的雙腿偷偷舒展開來放鬆。

重先生淡然一笑,只當無視。

只有一人坐的端莊筆直,那樣子分明和重先生的坐姿一模一樣,若在高大點,從背後看,二人簡直分辨不出。

“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

重先生朗聲而起,將那些嘈雜之音壓低不少,他緩緩睜開眼睛,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隨手指了一個學生問道:“你來答,這是什麼意思?”

那學生原本正抻直了雙腿,放鬆身心,突然被點名,慌忙起身,一個踉蹌跌在地上,惹來一片鬨堂大笑,他拍拍身上的塵土自地上站起,瞪着鼓包一般的眼睛惡恨恨的看向那羣嘲笑自己的人,笑聲戛然而止。

重先生不急不惱,只是默默的盯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說...是說...是...永遠...谷...”吞吞吐吐大半天之後,那個小孩終於憋紅了小臉,只好搖搖頭,老實回答道:“學生不知。”

端坐的小孩站起身來,神態自若:“意思就是幽悠無形之神,永生不死,是爲萬物世間最深遠的母體。而母體的門戶,便是天地的根源,冥冥之中,似非而是,綿延不絕,用之不盡。”

此人便是鍾暮春。

重先生終於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來,朝他招招手,鍾暮春乖巧的走過去,行動舉止和重先生無二,鍾暮春蹲在重先生身旁,重先生伸出食指在他的額間輕輕一點,兩道紫色的光芒自他額間滑入身體。

鍾暮春只覺身體裡一股暖流涌入,既舒服又有些刺痛。

重先生笑道:“慢慢體會吧,你的路還遠着呢!”說完大手一揮,下堂了。

鍾暮春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往外走,其他幾個小孩站在他的身後,望着他的背影,十分不滿的議論着:“看他,簡直就是第二個重先生了。”

“就是,真讓人討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