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這天,雲巫峰一改往日清冷,格外繁鬧起來。
在那幽深險峻的山道上,各路江湖高手薈萃而上,爭奇鬥妍,當真是人聲鼎沸,生氣勃勃。
走在最前面的是風羽教的教主風嶸,身爲跟魔教齊名的正道之首,此行他自然是義不容辭。這風嶸乃是上一任教主風洺的二師弟,不過三十五歲左右,卻由於熱衷追名逐利之事,所以面相老成,看起來倒似白髮老頭一樣。然則饒是這樣的中年老成,畢竟也是英名在外,所以江湖中不乏傾慕之輩。緊跟在風羽教之後的南風派三師妹秦湖就是其中一個。幾年前秦湖在江湖中結識風嶸,得他多番相救相助,因此早已芳心暗許,兩人也已暗定終生。只不過風嶸爲了權衡得失,一直觀望猶疑,遲遲不願迎娶這位身份低微的三師妹。如今秦湖已是花信年華,卻仍然未能出閣。她卻仍是無怨無悔,癡心相隨。
見三師妹一直盯着風嶸的背影,南風派掌門陸順無奈搖頭,輕聲說道:“三師妹,風教主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執迷!”
這南風派掌門陸順向來溫和儒雅,真如好風南來般雅緻,所以雖然心中忿然不平,也只是溫聲相勸。
倒是南風派大師姐滿臉怒氣地說道:“真是沒出息!三師妹,我們南風派的臉面都叫你丟光了!江湖中好男兒多得是!今日可是大好時機,你可千萬要把握機會!要不然,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了!”
大師姐早已嫁人生子,教訓起秦湖自然是底氣十足,惹得其他人都紛紛朝這邊看。走在最前面的風嶸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並無任何表示,彷彿對方與自己毫不相干。秦湖本就羞惱的滿臉通紅,忽見風嶸朝她看來,本以爲他至少會出來說句話,可是他卻迅速轉過了頭。一顆心再次沉下,卻仍然不死。
陸順搖了搖頭,看向那朝霞晨露,頓覺心曠神怡。忽然聽到身後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陸掌門,你的扇子。”
陸順轉過身來,卻見一個身着花彩霓裳的姑娘站在身前。她手中拿着一把摺扇,正是自己隨身之物。陸順這才察覺,自己的摺扇不知道何時竟然不見,想必是剛剛比拼腳力時所失。
他從女子手中接過摺扇,溫然一笑:“多謝姑娘!”
女子盈盈一笑:“陸掌門的輕功真是令人望塵莫及,我追了好久才追上。”
陸順這纔看到,女子花顏緋紅,香汗淋漓。他心生內疚,拿出一方手帕說道:“姑娘擦擦汗吧!”
女子接過方巾,笑道:“多謝!”
“阿玥!”
隨着這個清傲的聲音,一道雪色身影掠到二人旁邊。只看那身影,陸順便已猜到來者是誰。這身着雪色衣衫的女子,應當就是江湖美人顏如雪。陸順一直聽說她的芳名風韻,卻從來也沒見過真面目。此刻當她站定之後,他心中不由得暗歎一聲,難怪江湖中那麼多英雄豪傑都甘願爲她折腰屈尊。一來顏如雪確實冷媚不可方物,二來她也確實手段高明。身爲絳雪山莊的莊主,她輕易地就將山莊發揚光大,在江湖中的名聲日漸顯赫,不論是誰說起她,也總會給足面子。不過大家也總會暗中嘆上一句,大概是跟她的如花美貌有關吧!如今她已是二十七八,卻容顏依舊,遲遲不嫁,令幾位傾慕她的男人一番苦等,卻又甘願爲她赴湯蹈火。
見到顏如雪,陸順作了一揖:“原來是絳雪山莊莊主!素聞大名,今日終得相見,不勝榮幸!”
顏如雪神色冷傲,更添風韻,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陸掌門客氣了。”然後看向顏玥道:“阿玥,你怎麼私自離開!”
顏玥道:“姑姑,阿玥剛剛在途中見到一把摺扇,便四處尋找失主。有人認出它是南風派掌門的信物,所以我就追了過來……”
顏如雪心中雖惱,卻礙於陸順之面,也不好多說,只是拉起顏玥的手說道:“以後不許擅離!現在扇子已經還給了他,跟我走!”
顏玥點點頭,跟着顏如雪準備離開,卻忽然回過頭來,對着陸順嫣然一笑:“你的扇子很好看,以後可千萬別弄丟了!”
看着美人笑顏如花,陸順微微一怔,還未回味過來,佳人芳蹤已絕。
這時又見兩個男人匆匆掠到自己身前,其中一個他曾經見過,乃是紫陌山莊莊主花滿蹊,另一個俊逸非凡的男人他倒是從未見過。
他拱了拱手,正準備跟兩位寒暄一番,花滿蹊卻揮手打斷他說道:“陸掌門,你我早已見過,就不必說什麼‘久仰久仰’的客套話了!我現在急得很,別耽誤我時間!”
陸順啞然失笑,又聽他問道:“剛剛你是不是見過如雪?”
陸順還未回答,就聽另一人悠悠說道:“如雪也是你能叫的?”
花滿蹊惱道:“魚知樂,你幹什麼老跟着如雪!如雪跟我早有婚約,你要是再敢糾纏不休,就別怪我不客氣!”
魚知樂仍然是不緊不慢地說道:“如雪雖然跟你有着虛名,但是她的心並不在你的身上,不然爲何她要你等她十年之久!”
花滿蹊暴躁說道:“我已經等了七年了!現在我無論如何也是等不了的!我這就去跟她說清楚,我要她當着所有人的面答應我!”
魚知樂搖了搖頭,似乎是在替他惋惜:“花滿蹊啊花滿蹊,虧你空有這一身蠻力,卻根本不懂如雪之心。別說她叫我等她十年,就算是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只要能夠永遠地守護着她,那可比什麼都強!”
花滿蹊暴怒道:“你說什麼!只有我才能守護她!我現在就送你去見閻王,看你還能說這種話!”
說着,他驀地使出手中流星錘,朝魚知樂擊去。魚知樂只是身形微動,已經輕巧地避了過去。看着花滿蹊暴跳如雷的樣子,他更是好笑地說道:“真是莽夫一個!如雪那般端雅,又怎會看上你!我勸你還是早死心吧!趁着還不算太老,也還能娶一個如花似月的姑娘回家,省得總被人看笑話!”
“你說什麼!誰敢笑話我!”花滿蹊更怒,手中流星錘也更加兇猛。魚知樂雖然自恃武功高強,卻再也不敢怠慢,雙掌發出掌風,揮開了他的攻勢。
正在這時,一道藍色身影闖入二人之中,身形變幻,掌法溫綿,卻生生將二人分開。那人不耐說道:“你們要爭風吃醋,我管不着,但是別擋着我的道兒!”
待三人身形穩定,陸順已然確定,中間那個藍袍男人就是碧水山莊少莊主蘭柯,剛剛那一套掌法,應該就是碧水山莊莊主蘭煥所自創的蘭家綿掌。使出時雖然溫綿飄逸,但是卻暗藏玄機,威力無窮。
陸順看得心中欽佩不已,拱手讚道:“碧水山莊少莊主的蘭家綿掌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蘭柯拱手回禮道:“陸掌門謬讚!”
花滿蹊顏面掃地,鼻子裡冷哼一聲:“仗着老父所創的蘭家綿掌就多管閒事!有本事自己另闢蹊徑啊!”
蘭柯冷笑道:“我自創的武功一樣能夠輕易打敗你!”
魚知樂自知不該在此擋道,自知理虧,他立即作揖道歉:“在下一時好勝,擋了各位英雄的道兒,實在抱歉!”
蘭柯這才緩下神色說道:“若非我心急上山,也不會出手得罪。”
魚知樂伸手虛晃,笑道:“少莊主請!”
蘭柯點了點頭,足下一點,藍袍烈動,瞬間消失。
花滿蹊見魚知樂仍是一派自在,更是怒火中燒,冷哼道:“真是虛僞至極!”
魚知樂搖頭笑道:“子非我,怎知我之樂!”
花滿蹊自然不知道,魚知樂素來最喜結交英雄,剛剛見蘭柯武功高強,處事得體,自然是轉惱爲喜。知樂知樂,心中坦蕩,才能知足常樂。
花滿蹊哼道:“少跟我咬文嚼字!咱們再來比試真功夫!”
魚知樂笑得從容:“花滿蹊,還是你先走吧!我可不想再擋着人家的道兒!你先見着瞭如雪,待我說一聲,我很快就去看她!”
聽到後面一句話,花滿蹊再次大怒:“你說什麼!”
魚知樂卻插科打諢:“難道你不想先見到她?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眼見魚知樂就要往上,花滿蹊慌忙使出輕功,捷足先登了。
看着他急躁的背影,魚知樂搖頭一笑:“如雪啊如雪,真是可惜了你!”
陸順見兩人爭風吃醋,也不好說什麼,笑了笑說道:“魚兄請。”
魚知樂笑道:“還是陸掌門先請,我還要等我的好朋友寒沐渢呢!”
陸順微微一怔:“魚兄也認識北暮派掌門?”
魚知樂神采飛揚地說道:“豈止認識!我們兩個真是義氣相投,年紀也只差了七八歲,所以結爲了兄弟!”
陸順笑道:“寒掌門武功絕世,心懷仁義。江湖中人人景仰,在下也一直很想結交這位英雄,只可惜總是緣慳一面,未能深交。”
魚知樂笑道:“其實要想結交他並不是什麼難事!沐渢本就爲人溫和謙遜,跟陸掌門倒是十分相似!”
陸順笑道:“在下豈敢與寒掌門相比!”
魚知樂笑道:“陸掌門可別太過謙虛,素聞陸掌門的南風刀威震江湖,真是令人佩服得很呢!”
陸順搖頭笑道:“魚兄見笑了!”
魚知樂笑道:“不過沐渢的‘北暮劍’我倒是真真切切見過!三年前我遊歷到曄國邊境,見到那些守將官兵們欺侮一羣婦孺殘弱,義憤難平,於是貿然出手。誰知道那些官兵竟然個個身懷奇功,我一個人又怎能敵得過!眼見性命不保,幸好遇到少俠相救。那可真是極妙的絕世劍法啊!單憑他一個人,竟然就將那些官兵全部制服在地!不過他並沒有殺他們,而是令他們立下毒誓,以後絕對不再作惡!我見他武功絕世行事磊落,於是就問他姓名。他告知我姓名之後,我才知道他就是江湖稱讚的北暮派掌門寒沐渢!我們兩人結伴而行,言笑甚歡,漸漸成爲深交!”
陸順不由得稱奇道:“寒掌門當真是不負英名啊!魚兄能夠結交他,真是人生幸事!”
魚知樂點頭道:“我朋友甚多,各個都是奇人異士,但是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讓我由然欽佩!”
陸順道:“一會兒見到寒掌門,我定要上前攀談幾句!”
魚知樂笑道:“沐渢雖然爲人溫雅,但是素來寧靜無爭,此時怕是走在最後一個吧!”
陸順笑道:“就算等一等他又何妨!”
魚知樂點點頭,靠在一棵樹前暫作歇息。陸順則仍然站在原處,一派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