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谷內的空間場地並不算大,方圓面積最多不過半里,細觀四周谷壁上,隱約還能窺見人工留下的絲絲痕跡。
地面生長着一種名爲“風笛”的異草,外形奇特,彎曲的莖葉好似細細的管絃。這種草在離國的淮州比較常見,但因存在水土差異,在夢國境界極難生長存活,自然極少見到。
伴隨着陣陣微弱的流風,可以聽見風笛草發出清妙悅耳的聲樂,輕輕迴盪在靜謐、幽暗的山谷內,使人心生輕鬆愉悅之情。
邊遙胡亂掃視了一眼谷內的環境,發現谷地的中央位置,矗立着一座帶廊的臺軒,而在臺軒的四周圍,則零散地分佈着十多棵無名大樹,每棵樹上面都搭建着一間小木屋。
順着淺草鋪成的坪道,大管事徑直朝着那座臺軒行去。
倏然,就見從那些小木屋內,飛躍出十三道身影,先後停落在臺軒之前的空地上,並站列成一道弧形。
十三人全部都擁有一頭綠色的頭髮,顏色雖也比較深,卻又明顯不及大管事。除此之外,他們每個人的衣着服飾也大致相同,皆是一身黑色長衫,外套一件綠色短袍。
“見過大管事!”十三人微微向前一躬身,齊聲說道。
“打攪了,各位族友!”大管事在一丈外停下腳步,朝前略略點頭,算是回禮。
邊遙靜靜立於大管事身後右側,沉着氣不動聲色,並快速掃了一眼對面十三人。
他留意到在這些人當中,有一名背後負劍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名相貌平平的年輕女子;至於站在一行人最中間的那位老者,頭戴一頂白色方布巾,看起來比較儒雅,其餘人的年紀看起來也都偏老,亦無甚特別之處。
對面的那些人,亦毫不掩飾目中的好奇,細細打量着對面的邊遙,心中暗暗猜測他的身份與來歷,卻無人開口說話。
大管事頓了頓,面色忽然一正,緩緩開口說道:“受人推薦,我帶了一個人過來,他此後將與我族其他子弟一同在谷內修行。”
聞言,那十三人的面色頓時變得異常,還未等他們徹底反應過來,腦中便響起了大管事的聲音,紛紛凝神靜聽。
幾息後,那些人的眼睛陡然睜大,臉上流露出萬分吃驚的神色!
略作沉默,站在一行人最中間的那名老者深深吸了口氣,開口說道:“請大管事放心!我等必會盡到教習之職!”
原來這十三人正是幽谷的管理者兼教習,都有着夢王或劍皇的修爲境界,專門負責教授、指導谷內那些木族子弟的修行。
“如此便好,我就將他丟下了。”大管事微微一笑,滿意地說道。
“我會在這裡呆多久?還能離開嗎?”邊遙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麼,急忙轉頭望向身旁的大管事,面色緊張地問道。
“怎麼?纔剛到這裡一會,就想着離開的事情。”大管事說完笑了笑,繼續說道:“你想呆多久都行,只要讓你過來的那個人沒意見,你隨時都可以離開這裡。”
聽到大管事肯定的答覆,邊遙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露出笑意,低下頭沒有再說什麼,也不知在想什麼。
方纔一瞬間,他突然想到了女孩何輕吟,又因爲不清楚何時才能夠再次見到夜屍子,是以心裡有些擔心。
“隨我來吧,我帶你去住的地方。”忽然,一個陌生而又略顯蒼老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邊遙猛然回過神,發現面前站着一名年紀較老的教習,相貌十分和藹,此刻正望着自己微笑。他連忙轉頭張望,卻發現大管事已經不在身旁,也不知是在何時離去的。
再看老教習身後的那些人,均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着自己打量,目中盡是好奇,隱隱還有羨慕之意。
邊遙被這些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咧嘴衝衆人嘿嘿一笑,然後快速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看。
那位頭戴白方巾的老者,突然呵呵一笑,開口說道:“都各自回屋吧,別讓這位小友覺得不自在。”
聞言,除了站在邊遙眼前的那位老教習,其他人都轉身離開了。
在老教習的帶領下,邊遙跟隨着離開了清音谷,左拐之後,兩人順着幽靜的穀道,一路往東行去。
因迷陣與結界的緣故,夜間的幽谷,天空中看不見星月,雖說是少了一種可觀賞的夜景,卻也多了一層隔絕於世外的神秘感。
此時正逢深夜,天光雖黯淡,卻也剛好能夠照清楚谷內的環境。
山谷靜悄悄,微微有些涼,自是不如綠湖城內溫暖怡人。
前行了約莫半刻,一個岔道出現在往北的方向,而在岔口的邊側位置,則豎立着一塊石碑,上面刻寫着“北谷”二字。
老教習腳步不停,邊遙自然緊跟在後,但在經過岔口時,他好奇地扭頭望了幾眼,卻被一片迷霧擋住了視線,什麼也沒能瞧見。
繼續往前走,大約一刻後,穀道在前方右拐彎,只是轉折處有一個大缺口,情形倒是與清音谷大致相同。
一方石碑豎於側旁,上刻“百花谷”三個大字。
清風拂來,空氣中含有一股淡淡地芬香,似乎摻雜了多種不同的花香,混合而成的味道十分特殊,異常好聞。
邊遙忍不住多吸了幾口,腳步竟是不由一緩,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捨離去的迷醉之意。
出於好奇,他急忙探首朝百花谷內張望,但見遍地的鮮花異草,還有不少枝頭綻滿花朵的花樹,除此還看見一些小木屋。只可惜天光暗淡,無法盡情窺賞其間的美景和環境。
山谷間的道路寬長而幽深,在腳下安靜地向南延伸而去,也不知何處是盡頭。
“別急,就快到了。”老教習忽然出聲說道,語氣中帶着安撫之意。
“我不着急的。”邊遙笑了笑,開口繼續說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不知道這幽谷到底有多大?”
“其實也沒有多大,因爲我們走的比較慢,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半柱香後,山谷左側突然出現了一個谷口,同時出現的還有一塊石碑,上面刻有“東谷”二字。
“這裡就是我木族子弟居住的地方,你今後也住在這裡。”老教習說着話,轉身朝裡面走去。
谷內的場地呈半圓形,空間面積比清音谷大很多,近百座高高的屋樓分散矗立在四周圍,絲毫未顯擁擠。
邊遙快速掃視一圈,未見那些屋樓內有任何光亮散出,而且全部都是靜悄悄的,聽不到一句人言,也沒有一點響動聲傳出。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老教習輕聲解說道:“入夜之後,所有木族子弟都必須呆在自己的屋子,而且不能發出聲響。”
兩人踩着草坪,走向一幢四層小木樓,輕步踏環梯上到頂層。
谷內的所有屋樓,每層都只有一間房屋,這點倒是顯得十分奢華,也令邊遙感到意外地滿意,不覺喜笑盈滿了面容。
老教習輕輕推開屋門,低聲說道:“以後你就住在這裡,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提出來。”
邊遙點頭嗯了一聲,走入房間轉目一看,不由撇了撇嘴。
屋內雖沒有光源,但藉由外面的天光,卻也能看清楚裡面的情況。
房間的面積倒是不算小,可裡面的陳設也太過簡單了,就一張草木牀,一套桌椅和一個櫃子,除此竟再無他物。
老教習立在旁邊,似乎並未注意到他臉上的神情,自顧說了些日常該注意遵守的事項,以及幽谷內的大致環境,然後便離開了。
一扇兩尺寬長的方形窗戶,迎南而開,幽淡的光線透窗而入,灑落在大半個牀鋪上,寂寂無聲。
邊遙雙手抱枕在腦後,躺在軟軟的草牀上,靜靜望着窗外的夜空。
或許與幼時經歷有關,一直以來,他都懷着一顆隨遇而安的心。
想到從今往後,自己將要在陌生的環境裡修行生活,與陌生人打交道,心裡面雖然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但心境卻很平和。
人總是在不停地長大,時間的腳步,從來都是匆匆而又悄無聲息。近幾年來,幾乎都是在漂來泊去中度過,當年以山洞爲家的無憂時光,早已經遠去成爲永久的記憶。
思緒逐漸在屋內擴散,出了幽谷,飄向更遙遠的地方。
不知何時,腦中浮現出女孩的身影,分別四年,印象裡的嬌俏模樣已變得模糊不清。驀然想到臨別之前,老鬼對自己說的那幾句不知真假的話,邊遙的心海忽然泛起微波,一種叫思念的情緒在屋內蔓延。
許久之後,他緩過神來,思緒被拉回到現實中。
幽谷之夜,如此安靜,天地彷彿已經合而爲一!
濃郁而又清新的草木靈氣,悄然穿過敞開的木窗,在屋內流動。
邊遙突然翻起身來,在牀上盤腿而坐,數息後即入眠。
因爲相信夜屍子,所以他確信自己在幽谷中,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這一夜,邊遙在入夢之後,心中沒有設下一絲防備。自從離開夜屍子後,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如此安穩踏實的覺,身心和意識完全處於徹底的放鬆狀態!
還是那個漆黑的空間,空空如也,彷彿沒有盡頭的虛空!雖說魄體一直都存在於夢境之中,可無數個夜晚過去了,他依然對自己的夢境感到陌生!
夢境之中,源源不斷的靈氣包圍着自己,沛然不絕,純淨至極!隱隱還帶着絲絲古遠的原始氣息!
牀鋪之上,邊遙的呼吸變得十分平緩,五感漸漸離體而去,沒過多久,他便進入到一種玄妙的“無我”狀態!
漆黑無邊的虛空中,靈氣開始加速流動,魄體的呼吸亦逐漸加快,最後猛然張開嘴巴,猶如飢渴的嬰兒一般,貪婪而又瘋狂的吞吸着周遭的至純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