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老者的話,邊遙陷入沉默中,沒有立刻迴應。
他愣愣地立在門口,瞪眼盯着面前的綠髮老者,面色陰晴複雜不定,目中雖有喜卻分明摻着驚色!
既然是木家的大管事,這個身份明顯很不簡單!再從對方那頭深綠色的頭髮,以及身上隱隱透散出的懾人威壓,他大概也能夠猜出,眼前這名老者的修爲境界絕對不簡單!
“我不是劫賊!是那人想要殺我搶……”邊遙突然開口說道,然而話尚未說完,便被對方打斷了。
“此事不用在意,我相信你不會去做那事。”老者擡手輕輕一擺,笑着繼續說道:“可以跟我走了嗎?”
邊遙再次沉默,思及對方似乎並未被自己的夢分身誘騙到,竟然直接出現在客房外,驚訝之餘,心裡還有些不樂意。
琢磨着心中的疑問,他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怎麼知曉我在這裡?還知道我的名字?”
大管事揹着手微微一笑,和顏答道:“因爲讓你前來投靠木家的那個人,早就已經與我聯絡過,有關你的一些事情,我大概也有所瞭解。”
聽對方提到夜屍子,邊遙的心徹底放了下來,他衝着大管事嘿嘿一笑,滿臉欣奇地問道:“你要帶我去木家嗎?”
“不去木家,去另一個地方,走吧。”大管事說完,轉身朝樓下走去。
邊遙離開了客房,跟着大管事走下二層樓,瞧見客棧的掌櫃正畢恭畢敬地立在櫃檯前,面色微微泛紅,神情十分激動!
大管事面露微笑,點頭朝掌櫃致意,一言不發地走出木葉客棧。
跨步來到街道上,邊遙發現客棧外面站着不少行人,上百道灼灼的目光先是投向大管事,然後再轉移到自己身上。當看向前者時,那些人的眼神裡顯露出的是驚喜和崇敬,而望向自己的時候,則變成了好奇與驚訝!
“你看他的頭髮!我從未見過如此深的綠色。”外圍人羣中,有人低聲說道。
“我倒是遠遠見過一次城主大人,他的髮色顏色好像也有這麼深。這位應該是木家來的大人物,想必也是一位夢尊!”
“那小子又是什麼人?不像是木族人,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附近那些行人或是默聲觀看,又或是低聲耳語談論,一時間滿街都是喳雜聲,那場景倒像是在看戲論戲。
對於被圍觀議論之事,大管事絲毫不爲所動,面容掛溫和笑意,足下不見停頓,帶着邊遙一路穿過人羣向東行去。
時間不大,二人來到散金樓外,瞧見數名綠衣巡城衛仍舊圍守在樓外未離開,還有不少圍觀者聚集在附近,全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在綠湖城內,無論是外來遊客還是本地居民,每日都能見到在街上走動的巡城衛,所以對那些擁有淡綠色頭髮的人,人們並不覺得有何稀奇或是特別之處,更不會有畏懼之意。
大管事的頭髮也是綠色,只不過綠的很深!即便是綠湖城的本地居民,絕大多數也都從未見過如此深的綠髮,心中不免駭然,因爲清楚那頭深色綠髮意味着什麼!
因爲很深,所以特別顯眼,極易引人注意!早有人遠遠就瞧見了大管事,或者說是大管事的那頭深色綠髮。
人羣響起一陣低譁,圍觀的行人紛紛往後移,自覺讓出一條道。
那幾名巡城衛在看見大管事和邊遙的身影后,全都驚得目瞪口呆,心裡感到萬分詫異!短暫的遲疑後,他們猛然醒悟過來,連忙躬身行禮!
在樹縣境內,要判斷一個人的身份是尊還是卑,方法十分簡單!最直接明瞭的一種方式,就是通過對方的髮色來分辨識別。
一般而言,綠頭髮的肯定比黑頭髮的尊貴,因爲這表示對方體內具有木族血脈,而且已經處於覺醒狀態!至於那些同樣擁有一頭綠髮的人,身份的尊貴雖然會因出身高低而有所差別,但髮色深的肯定比淺的更受他人尊敬,而且那種敬意是發自內心的!
這幾名巡城衛從未見過大管事,自然也不清楚他的具體身份,但來者那頭深色的綠髮,卻清楚無疑地向他們透露出一個訊息——老者是一位身份極尊貴的木族人!
“你們散去吧,人我帶走了。”大管事微笑着說道,聲音雖不大,卻清晰地傳進所有人耳中。
身份尊貴的大人物,一言既出,巡城衛和圍觀的人自然不敢違命,紛紛散開離去,只是街道上的議論聲卻無法即刻停止。
一路向東行去,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人影稀少的東城門口,先後從兩棵無名大樹中間穿過。
恍然之間,眼前場景一變,兩人已經置身於綠湖城外,高大繁密的森林古木映入眼簾。
沒有靈陣的護持,又是嚴冬時季,森林中的氣溫自然低冷!
邊遙感到一陣寒意朝自己襲來,環境溫差的轉變太過突然,微微感覺到有些冷,他連忙緊了緊身上的衣袍。
大管事負手立在他身旁,面色從容依舊,薄薄的青衫隨風輕揚,絲毫不懼寒冷的侵襲。
“你見過淺雪沒有?”大管事開口詢問道,聲音十分溫和,那口吻就像是長輩在關心晚輩。
邊遙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對方所指,笑着回答道:“見過,小吟現在就跟她在一起。”
“小吟是誰?”大管事轉過頭,有些詫異地問道。
“嗯……”邊遙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面露窘態,臉色微微泛紅,伸手不停地摸自己的頭。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大管事忽然笑了笑,而後搖頭低嘆一聲,感慨自語道:“真沒想到這丫頭竟然躲到皇州城去,那倔脾氣與她娘倒是一般無二。”
聽聞這番話,邊遙正在摸頭的手突然一頓,眨了眨眼睛,心中胡亂猜想一番後,忽又開口問道:“我們去哪兒?”
“幽谷。”大管事驀然回過神,右手伸到邊遙後背,一把拎住他的衣袍,騰身掠至森林上空,朝着東南方向急飛而去。
邊遙心中一驚,感覺自己的雙腳剛剛離地,下一刻就聞耳旁冷風呼嘯,雙目幾乎被急竄而來的風流吹的睜不開。
身後遠空,微紅的冬日逐漸西移。
大約一個時辰後,紅日沒入一道深色的地平線,餘暉正將斂去。
暮色來臨,大管事仍舊提着邊遙急速飛行,隨着天色轉暗,兩人的身影漸漸消隱在夜幕下。
兩個時辰後,耳旁的風聲驟然變小,迎面而來的風也不再那麼急。
邊遙察覺到飛行速度慢了下來,他一邊哆嗦着,慢慢睜開眼睛,朝前方望去。
月色正濃,視野裡出現了一座座高大的陰影,那是藏在森林中的羣山。
在空中盤繞了半圈,大管事拎着邊遙忽然朝下方飛去,落身於一處山谷之外。
定目一看,四周圍林立着無數高大的奇木,枝葉蔥密,好似一棵棵樹木兵,隱隱呈排出一種玄妙的陣勢,守護着谷口。
大管事立身不動,環視一圈後,驟然一揮衣袖,就見一道綠芒離袖竄出,穿過樹木閃入谷內,消失不見。
幾息後,奇詭的一幕出現在邊遙眼前。
數百棵奇木陡然間開始移動,場景看似混亂無章,實際其中卻是隱藏着一些外人摸不透的規律。
“跟緊我!”大管事低喝一聲,身形快速朝前竄去,在移動的樹木間踏步換行,左突右閃。
邊遙正感到驚奇,聞聲未及多想,腳下倏然一點,緊緊追隨在大管事身後,神色凝重,不敢有絲毫大意。
十幾個呼吸後,眼前場景豁然一變,彷彿來到了另一片天地。
倏然之間,明月消失,星光亦不復見。
天空昏暗卻無片雲,非是白日,也不似是黑夜,倒像是日落之後,將暗未黑之時的光景。
兩人正立於谷口之內,邊遙好奇地扭頭張望,他知道這裡應該就是大管事所說的幽谷。
目光所及處,遍地都是青蔥綠色,連兩旁谷坡上也長滿了茂密的花草,正輕輕地隨風搖曳。
突然,邊遙視線一滯,目光停留在谷口前方不遠處。
那是一棵很高的樹,大約有五十丈,散開的枝葉能罩住整個穀道。在樹的頂端,有一團綠濛濛的影子,顯得有些突兀。
大管事沒有說話,直接邁步往前走,邊遙跟隨其後,眼睛始終盯着那棵樹的頂端。
隨着距離的拉近,邊遙終於可以確認,那團綠影原來是一道人影。
一位老者在樹頂上打坐,年紀看起來與大管事相仿,一頭深色的綠髮披散着,末端垂落在樹葉上,而那身綠色的長衫,也與大管事十分相似。
老者緩緩睜開眼睛,以居高臨下之姿,雙目射出一道幽綠冷芒,與大管事的眼神交匯而過,然後將目光鎖定在邊遙身上,眼眸中浮起一抹異色,然後又閉上了眼睛,一言未發。
大管事同樣未言一聲,兩人默默從樹下走過,向谷內深處行去。
空谷無聲,天光晦暗,寂靜中透着幾分神秘感。
山谷間的道路,越往裡走越是寬敞,處處花草鋪地,逸散出濃郁的自然氣息,呼吸起來格外舒爽。
前行了大約一刻,穀道在延伸至盡頭時,忽然往北轉去,兩人自然是順穀道向北走。
時間不大,邊遙遠遠就望見前方彎彎之處,有一個巨大的缺口,而在缺口的右側,豎立着一塊石碑。
走至近前凝目一看,碑面上刻寫着“清音谷”三個綠色的大字。
穀道於此又朝東面彎折而去,大管事卻並未轉向東行,而是徑直邁步走向清音谷。
在缺口前,邊遙腳步稍頓,扭頭順着穀道往東瞥了一眼。
因爲光線的原因,他無法看出太遠,只覺得這穀道延伸得很長,看不到盡頭,也猜想不出這幽谷到底有多大。
回過神時,發現大管事已經走過了缺口,邊遙連忙加快腳步,匆匆向清音谷內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