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問!”低沉的聲調揚高了不止一兩個分貝,更加的逼近,眸瞳熠熠的寒光無處可躲。這樣子,分明是想生吞活剝了她。
“別一副我欠你十世情債的樣子,我跟你只是交易關係。這世間我只會待一個人好,我那個人是,澈!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也沒有人能代替得了。”念道那個熟悉的名字之時,恐怕神樂自己也未曾發覺,語氣和眸光都變得溫柔了。扣着手,指甲掐入了肉中,雖痛未覺。
暗暗呼出一口氣,神樂亦沒有了笑容,又道。
“你待誰好不關我的事,同樣的,你也別插手我的事!記清楚你我的身份,商人!”話語無情、容顏冷漠,這才應該是地獄修羅本來的樣子。
“謝謝提點,朕懂了,呵呵!”
火流雲的手慢慢鬆開,視野默不作聲移開,心中竟是空空寥寥的。
早知那個人和她青梅竹馬,如今看來是早就默許一生了。讓他這名後來者,望塵莫及了。
“生意人不談感情。如此,最好!”
“你說,朕該拿你怎麼樣呢?女人!”
他站起身,淡淡的說出那樣的話。
“很簡單!”離開了懷抱,神樂漠然覺得有些冷,抱住雙臂。就那麼看着背影,遙遠、孤單的。
他頓住身姿,沒回頭,只聽得到冷漠的聲音傳進了耳朵。
“你說,朕聽。”
“在我們沒得到自己想要的酬勞之前,都要保護好自己,也保護好對方!否則,即便得到了想要的,也沒機會享受勞動果實了。那樣的結果,你我都不願意見到吧!”
“很對,你說的都對!這也是朕覺得很重要的事情。”
從陳列架上拿一些小藥瓶,在鼻尖嗅了一嗅,選定兩個白色和一個紅色的小瓷瓶。
那些小藥瓶是神樂之前研究藥劑是存留的,區分紅白兩種,而且沒有任何標記。白色是解藥,紅色是毒藥,以備今後不時之需。沒想到,他竟然也是懂的,並且應該是內行聖手。
神樂挑了挑眉,不禁喟嘆要用怎樣的高度才能衡量這個男人。
小藥瓶被一一放在地上,他單膝跪地,手中將一個白色小藥瓶的藥水倒在掌心,擡頭看來,二人竟巴巴相望。
“別動,上藥!”他先開的口,像是神祗,根本不需要回答。
觸碰足底的那一刻,絲絲涼涼的,痛楚被壓抑了。他握住她的腳踝,右手的攤開掌心在傷口處細心均勻的塗抹。
很難想象,高高在上的君王會爲她屈膝下跪,甚至是做此等下賤之事。那一刻,神樂的心砰砰的跳着,冷漠的表情淺淺露出一個笑。
“等一下,會痛,你忍着點!”
“你認識的慕容神樂是一個會怕痛的人麼!”
“是的,朕應該知道的,還是不能小看了你!”
莞爾,他低着頭繼續着手上的動作,又拿出一紅色瓶子,倒在手心灰黑色的藥粉,並沒有急着敷上去,而是又將白色小瓶子的藥水倒出來,混合在一起,一起敷在了腳底。
疼,是火辣辣的疼,就像一把利劍將腳底刺穿了似得,腳踝的青筋繃得都突兀出來,嬌豔的笑臉沒了丁點的血色。她壓着一口氣,攥緊了拳頭,
愣是一聲呻吟都未曾喊出口。
不說話,不代表不會痛,火流雲知道,常人挨不過的痛,她可以。
他的手指撫在傷口上面,藥粉在指腹下被均勻的塗抹在傷痕裡面,凝結着肉和血。劇烈的痛楚,有種錯覺讓神樂似乎以爲腳已經不屬於自己的了。不過幾時,後背的冷汗便浸透衣裳。
“快好了,再忍一忍!”
“我沒事。”
瞧了一眼她,抹完了一隻,再抹另一隻。
安徒生通話中描述個這樣一個故事,人魚公主爲了心愛的失去了王子變成了人,每天都行走在刀鋒上,然後看着他擁着別的女人。和可悲的公主比起來,自己有多麼萬幸呢?
“好了!”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姿就遮住了眼前的視線,頓了頓又道。
“痛只是暫時的,倒是你,不怕朕下毒!”
“廢話,我怕你做什麼!”神樂點點頭,緩慢的說道,聲音聽上去格外的顫抖。
“紅瓶子裝的是劇毒鍺菱,不過它和舒曼草一起用,實爲難得的傷愈靈藥,而且不會留下疤痕。三日之後,便可無礙。”
這配方在兩目藥草之下根本沒有記載,而他是從何得知的呢?如果是有人栽培的,那人將會有多麼的深不可測。神樂深思着,莫名感到心底種懼怕。
“別想得太多,那不是你現在應該顧及的事情。”
“也是,現在的我就是一隻螞蟻,能捻死我的人太多了。”
火流雲坐在牀邊,一把擁住了她。雙手撫摸着她的頭髮,她動也不動。
“朕會讓你變的強大,相信朕!”他篤定的說道,像極了山盟海誓。
神樂微睜着眼睛,她不會忘記自己的想要的一切,並且也會爲想要的一切努力的向前。
“你好好休息,御醫朕已經交代過了,該怎麼辦清楚,朕會再來看你。”
腳步聲離開了身邊,出了宮殿,寢殿變得更安靜了。可是神樂卻覺得總有呼呼的悸動潛伏在四面八方。枕着雙臂,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散發着慵懶且冷冽的氣息。
屋子裡是極其的安靜,在火流雲走之後。
已入暮時,天空掛起斑駁的星星,風也沉淪許多。
忽然,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人,步履輕盈,呼吸卻焦躁急促,是一個受傷的女人。
“來都來了,進來說話吧!”
莊嬤嬤身軀一震,走進視野內。昏黃的夕陽照在她的臉上,像打上了一層蠟。
她斟了杯茶,靠窗而坐。
“你,還沒是吧?痛不痛?”
飲了茶,莊嬤嬤接去茶杯卻瞧見神樂的臉上冰冷冰冷。
“認識了我這麼久,你還是不瞭解我是個怎麼樣的人麼?”
“我……我只是擔心你,明明你傷的好重。”粗糙的手扣着杯身,垂着頭,壓抑住哽咽。
“早知如此,不也一樣走過來了麼?”
神樂尤然笑着,但是,這笑比哭還讓人聽了酸楚。如何不過我是個歲,就不知道痛,就不知道愛惜自己呢?
神樂抿脣,攏了攏衣襟。望着窗口已經十分黯淡的陽光,道。
“今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還是
像以前那樣,你說會不會某一天我們將枉死?痛、傷口,在死亡面前又算的了什麼?”
莊嬤嬤壓抑,噥動着嘴脣欲言又止。她也知道,自己說的話神樂一樣不會聽的進去。
赤着腳走下牀,明明雙腳之下是血淋淋的傷口,可那倔強的臉上察覺不出一分一毫。
神樂揹着她,看着西邊的殘陽,最終還是被漆黑的夜色一口一口吞噬。冷冷道。
“莊嬤嬤,你可知痛從何來?”
她愣了一愣,沉思了。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爲我們的雙腳,每時每刻走在刀鋒之上。”
“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轉身,咄咄的目光,冷如冰霜的質問。
莊嬤嬤慢慢擡起頭,眼睛中的淚水快要溢出來。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
慢慢的走進,走進她的的面前。神樂伸出了手,那手佈滿了傷痕,依舊具有無可匹敵的美感。
“看到這手了麼?”
哽咽,點點頭。
“這手握成了拳頭,就是一把武器。比起,爲我端茶倒水,我更喜歡握成拳頭的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某一天我不錯存在了,你的雙手是不是也失去了價值?而我所承受的痛,你會不會面臨百倍千倍,乃至萬倍!
那一天,你還有時間哭?有時間憐憫別人麼!又或者,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這世上了呢?”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莊嬤嬤咬着下脣,腦子中本來固有的理想傾刻崩塌,然後,再由一雙無形的手慢慢堆積凝合,人生原來是可以那樣活的啊!凝望着自己粗糙的雙手,眉頭金金蹙着。
“你明白了麼?”
她握着拳,決絕的點頭,說道。
“我要把這雙手變成有力的武器,不奢求保護你,但求神樂永無後顧之憂。”
“很好,很好……”
莊嬤嬤站起身來,抹去眼角淚痕。眼睛裡閃爍着一股光彩,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神樂從藥閣取來了兩瓶藥膏,是九香玉露丸交給她。九香玉露丸治療於傷的良藥,能根除傷疤,不留痕。
“這些拿去,記得貼身留用。我有事情交代你去處理。”
“神樂直說。”
“我着手會送你出宮,你去外面打探一些消息,無論利弊皆不能遺漏。還有,也要留心一下卓氏的動靜。馬上就是封后大典了,可是這宮裡實在太平靜了,讓人不得不……”
後面的話沒有講完,但是,她握緊的手和決絕的目光,透漏了心中的不安。
“嗯,明白的。”
“切忌,無論有無收穫,但在大典之前必要回宮,完好無損站在我面前。”
莊嬤嬤應了一聲,心中涌過一陣暖流,拳頭握得更緊更有力。
慕容神樂,16歲的亡國公主。無論別人嘲她多麼的薄情,恨她多麼的冷血。她還會高傲的活着;同樣的,但是,她也會在意,也會擔心,她溫柔的方式,正式如此。
這麼一出鬧劇過罷,後宮就是風雲變幻的時候了……
“真讓人期待……”神樂望着窗外,望着天空,久久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