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桑邪因爲怨氣纏身,被安雅用靈符對衝鎮壓而昏迷。

朝雨的自損,讓靈雨痛不欲生,畢竟姐姐是她的精神支柱。

“靈雨是無辜的。”安雅提醒姜尤,“目前這裡需要她。”

姜尤明白安雅的意思,來到靈雨跟前,看着眼前人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知怎麼,心裡有些隱隱的難過。爲什麼眼前的人和剛纔的朝雨沒有變化,但是散發出的氣場,卻截然不同。

“請節哀。”姜尤擡手將捆仙鎖收了,靈雨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還沒從恍惚中徹底醒來,直接傾身撲在姜尤懷裡,“尤兒……姐姐她不要我了……她怎麼捨得離我而去!”

姜尤身體僵硬並筆直的站在原地,對於懷裡難過的身影,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她一向習慣了去殺人,卻不知如何去安慰死者的家屬。擡起手緩緩的將靈雨環住,動作很不協調,“既然是你姐姐的決定,就嘗試去接受。”

“她就是執念太深!”說完這句話,靈雨突然緩過神,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姜尤,後退了幾步,有些拘謹道:“抱歉,我……我……我忘記了……你並不是……我認識的尤兒。”

姜尤聽她這麼說,倒有些好奇,這個尤兒是誰?剛要問卻聽見安雅的聲音。

“靈雨,桑邪不太好。”

靈雨順着聲音望去,才發現在姜尤身後那片狼藉,當她看見昏在安雅懷裡的身影,加快腳步跑過去,將桑邪抱住。

“我姐姐對她做了什麼?”

“怨魂扣。”

淡淡的三個字,讓靈雨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爲什麼姐姐就是……”靈雨擡手抹去桑邪嘴角上的血漬,恢復表情,將她橫抱在懷,“我們先出去。”

安雅點點頭,想去尋樂文瑤,卻被姜尤先一步抱起,“你眼睛有諸多不便,我來就是了。”

“有勞了。”

在走出墓道的途中,靈雨看見了二十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橫七豎八的散落在各處,從皮肉分割的地方,可以確認都出自桑邪的手。

靈雨感嘆,他們可都是業界高手,捉鬼殺妖都不在話下,姐姐是在他們身上花了重金,沒想到在桑邪面前,不過是一張張白紙,隨意的撕扯。

本就不寬敞墓道,再加上這些殘缺的屍體,幾個人走過去,也花了些時間。古老的壁畫,也不知被誰的血染紅。

墓道的盡頭,是另外一間墓室,石棺早已被移走,靈雨以爲又是屍橫遍野,卻發現這裡除了一塊兒塊兒黑色的塵埃,連血都沒有見到一滴,讓她有些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靈雨帶着疑惑,抱着桑邪走出墓室,進入一條稍微寬敞的墓道。看着眼前,被定身咒定在原地的七個人,不由的脣角微勾,他們運氣真好,遇見的不是姜尤,不是桑邪,而是從不殺生的安雅。

“雅,可否將他們解定?”

安雅一直跟在靈雨身後,點了下頭,手一揮那些人身體突然抖了一下,目光還沒回過神就看見了靈雨。

“老闆?”其中一個男人看了眼定住他的安雅,一臉不解,“怎麼……”

“是一場誤會。”靈雨面色清冷,“先將這裡收拾乾淨吧,後面的事我會讓夜七通知你們該如何。”

幾個男人聽見靈雨的指示,筆直的站在牆邊,目送她們離開。每個人都習慣的看着安雅,不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看見她漠然的從遠處走來,就沒了知覺。

但當他們來到墓室和最裡面的墓道時,撲面而來的血腥氣,還有殘缺的屍體,每個人表情都是猙獰的。

幾個男人的心情是無比複雜的。

她們剛走出廢棄的化工廠,一輛黑色商務車正好駛來,坐在副駕的夜七看見她們,車子還沒停穩就開門跑了過去。

“老闆,您沒事吧?”

靈雨搖搖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等夜七回應,安雅接話道:“是我打的電話。”

有安雅在,確實很多事不需要意外,靈雨點了點頭,將懷裡的桑邪抱牢,吩咐道:“來了也好,讓司機先送我們回別墅,把地下室打開,在藥池內備好我剛買的草藥和新鮮的血包,一個小時內準備好後,所有人全部撤離,一個不剩。”

夜七聽着這指示,雖然有些疑惑,還是點頭示意明白。等所有人都上了車,立刻拿出打電話通知安排工作。

回去的路上,車內一片安靜,好像每個人都有心事,每個人都很累。

靈雨眼睛一直落在桑邪被火灼傷的地方,顏色好像比剛纔暗了幾分,本想擡手去觸碰,卻又因爲桑邪微微蹙起的眉頭收回了。她轉頭望着窗外的街市,有些出神。

“再快一些。”

夜七聽見指示,示意司機,再開快點。

別墅位於z市的遠郊,途經繞城快速路,正好趕上那些過完年準備回來,又準備出去的人。繞城快速路,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不到一個小時的路,足足開了近兩個小時纔到達別墅,進入別墅的第一時間,靈雨便抱着桑邪快速的來到西樓的地下室。

夜七則安排其他人入住東樓的客房。

“需要找醫生嗎?”

“不必了。”安雅將樂文瑤平放在舒適的大牀上,對着夜七道:“靈雨遣走了所有人,司機送我們來此都已經離開,你爲何不走?”

“這是我職責所在。”

“你一直在等我電話,因爲你擔心靈雨。”安雅並沒有第一時間聽見夜七的迴應,淡淡道:“是不是因爲前段時間,或者更久,靈雨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夜七沒想到眼前的女人雖然看不見,卻可以將事情看的這麼透,但是有關靈雨的事,她不想多透露。但想到老闆會把她們帶到這裡,肯定很信任她們纔是。只簡單的回了兩個字。

“是的。”

“去吧,靈雨那兒,現在需要你。”

夜七離開,一直站在門口姜尤,一頭霧水的看着安雅,“大小姐沒事嗎?”

安雅搖頭示意她也不知道,指尖搭在樂文瑤的脈息處,過了一分多鐘,輕嘆道:“文瑤的魂體本就有葉家獨有的咒印,能再投胎已屬意外,我無法徹底解除,唯有封印才能保住她的命。”

回想第一次看見樂文瑤時,她才一歲多點,剛學會走路,遠看就像精緻的陶瓷娃娃。那雙清澈無比,又對什麼都好奇眼睛,在看向自己時,安雅承認,內心不由的有些酸楚。

她沒想過,會再遇見故人。

安雅擡起手,無聲無息的理了理樂文瑤有些凌亂的白髮,“若不經歷這些……文瑤的命數最多四十,這頭白髮便是最好的證明。”

姜尤聽見這番話,有些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凝視牀上昏迷清麗的身影,內心卻有一種感覺,類似於惋惜。

可能是因爲人活的太久,又或者是自己與常人相處的時間太長,逐漸淡忘了殺手不應該有感情一說。當她聽見安雅說到樂文瑤的命數時,腦海中會不經意間回憶在樂氏工作的日子,雖然很短暫,也被這位名副其實的大小姐折騰的很頭疼,卻不得不承認,她也被樂文瑤天生的活力,和與生俱來魅力所吸引。

那雙不管經歷多少壓力都清亮純真的眼睛,都說相由心生,眼睛是人心靈的窗口,姜尤承認,她欣賞樂文瑤在對待科技時的專注,對待競爭對手張弛有度的笑容和自信。

最多四十!

或許這便是上天最擅長做的事,美麗的玩笑。

“那現在呢?”

“在沒弄清楚朝雨還對文瑤做了什麼,我也不清楚。”安雅拿出符紙,滴了一滴血在上面,本想將其打入樂文瑤身體內,卻眉心微皺。

“怎麼了?”姜尤看出了不妥。

安雅拿起那張被退回的符紙,沉下了眉目:“朝雨果然執念太深……”

“大人?”

安雅站起身來,低聲道:“勞煩,帶我去找桑邪。”

“……”

在進入這間別墅時,姜尤就發現這裡建築的詭異。主樓有兩棟,分別建在東西兩側,東面有四層高,西面有五層,在三層高的地方,建了一個貫通兩棟樓的空中迴廊。

經過歲月雕琢的紅色外牆,爬滿了土鼓藤。

最重要的不是這兩棟樓,而是……這寬闊的莊園內,就只有這兩棟樓和外面的圍牆,不管是花園,還是噴水池,有關一切的室外擺設都沒有。

而這兩棟大樓,屹立在冷風中,顯得有些淒涼。

“葉家的建築永遠都是這樣。”安雅通過身邊人走路的節奏,分析出姜尤對這裡的好奇。

“噢?”

“葉家爲人低調,對待任何事都講究內多過外,外面園林和擺設,在他們看來反而給對手打了掩護,這樣乾乾淨淨才最安全。”安雅說着,兩個人已經邁入了西邊的別墅內,“等進入地下室,想必你就明白了。”

“大人來過此處?”

“我與她們許久未見,這裡我也是第一次來。不過他們先祖的建築風格是我給的建議,就算外表有所改變,屬於他們獨特的風水結構和數字,是不會變的。”安雅在進入大門時,就一直默唸邁開的步數,三十六、左轉二十六、再右轉十六、最後直行六步站在了一個人形雕像旁,“眼睛看向哪裡?”

姜尤盯着眼前的人形石雕像,外面穿着唐朝精美的服飾,女子身體微微前傾,好像要伸手拿什麼東,嘴上的笑容被雕刻的落落大方。不過仔細看,姜尤發現,它的眼睛看着地方,並不是前面,而是斜視看着她們身後的壁畫。

“它的眼睛……在看我身後的畫像。”姜尤的話音還未落,就聽見身後發出石門移動的聲音。

夜七手裡端着已經用過的血包,驚訝的看着眼前的兩個人,“你們……”

安雅聞到了血腥味,斂眉:“桑邪醒了?”

“剛醒過一下,老闆還在裡面。”夜七想着靈雨的交代,“你們自行進去吧,我去血庫拿血。”

姜尤聽見這話,便扶着安雅朝着密道走去,回看那個石雕像,原來那個女人看着的這壁畫,就是密道的出入口。

得到答案的姜尤,覺得有趣,目光落在安雅身上,更加有些好奇。

這麼多年,她一直追殺桑邪,覺得此人狡詐,不易殺。卻沒有過多接觸過安雅,稍微接觸過,就會發現安雅的沉着與冷靜,對待事態的掌控,更爲可怕的是你在她身上看不到弱點。

回想之前玄洛說過的一句話,丞相要殺的並非是她們,是在滅心中的恐懼。

原先不懂的,在接觸之後,好像懂了。

安雅與桑邪的存在,不僅僅讓丞相畏懼,想必主上這些年的處心積慮,爲的也是在最後可以有一絲勝算吧。

桑邪的弱點是樂文瑤,那麼安雅的弱點,是誰?

唐宋嗎?

隨着思緒的延伸,入目的精緻雕刻印畫的牆壁,人造池上的噴泉,還有鮮活的鯉魚,才明白安雅所言的意思。

空氣中瀰漫着血腥氣,還混雜着藥草的味道,遠處的兩扇石門大敞,姜尤大老遠的就能看見浸泡在藥池內,眉頭緊鎖的桑邪。

安雅聞着滿屋子的草藥味兒,語氣稍有驚奇:“是金龜草,靈雨當真破費了。”

姜尤雖然不懂中草藥,也知道這金龜草千金難求一株,是因爲它生長在深潭沼澤之中,就眼前那一藥池的金龜草,價值幾何呢?

“之前我做夢,買了很多金龜草,我也不曉得買來何用?現在看看,原來是爲了阿邪。我已經沒了姐姐,我不想阿邪也有事……”靈雨有些疲憊倚在躺椅上,“不過我這裡僅剩的金龜草,還夠阿邪浸泡十二個時辰,還不夠壓制她體內的怨氣……”

“你買金龜草的事,想必你姐姐也知道吧?”

“是知道,不過她沒多問。”靈雨從一旁拿出銀質修長的菸斗,點着後含在嘴裡深深的吸了一口,“我與姐姐在很多事情上意見都不統一,有的時候我會一氣之下不願醒來,姐姐也會因爲我的任性,不讓我醒來。”

安雅面無表情的來到靈雨身邊,面色微沉,“你放了自己的血?”

“怨魂扣是葉家禁術,它們自然會怕。只不過阿邪是殭屍……體質陰寒……就算用我的血,效果也不明顯。”

“這裡的金龜草都是被曬過,藥效已經沒了大半,若有新鮮,效果最佳。”

“新鮮的?”靈雨來了精神,把菸斗磕了下,滅掉問:“哪裡有?”

“我知道一處地方會有,這個交給我。”

靈雨深深地望了桑邪一眼,低聲道:“你眼睛看不見,告訴我在哪裡,我去找就是了。”

“那裡只有我能去,你的人進去只會白白送死。而桑邪現在最擔心的,始終是文瑤。”安雅神色很是嚴肅地問:“可有辦法解除文瑤魂體上的咒印?”

“在車上你給我的黃符,我已經確認過了,是阿瑤的咒印符。”按理說既然是樂文瑤的咒印符應該開心纔是,沒想到靈雨目光低沉,又欲言又止。

安雅冷冷道:“繫了桑邪的相生咒?”

“相生咒本就是給那些愛侶不能同生卻要同死下的咒印,我沒想到姐姐會用在阿瑤和阿邪的身上,所以阿邪的每一分痛,阿瑤也會受着,阿瑤死阿邪也會死。”說到這裡,靈雨沉吟了一下,“雅,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來找我是爲何?”

安雅面色微沉,沒有言語。

“以你的博學和能耐,加上對阿瑤魂體的瞭解,自然猜的到。”靈雨擡起頭來,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也包括……解除你身體上狼族詛咒。”

前面的對話姜尤還聽的懂,可這最後一句話,她聽不懂了。如果知道方法,爲什麼安雅還要如此大費周章呢?

“是因爲你知道這個方法,用了和沒用,對於你都一樣。無奈在阿邪的執着下,就連一向認命的你,也天真的認爲,這個世界或許還會有另外一種方式,是你不知道的……對不對?”

“靈雨……”安雅沉眉嘆了一聲。

“解除阿邪身上的怨魂扣並不難,傾家蕩產我也會保住她的命,這些你也知道的,對嗎?”

現在兩個人的對話,姜尤越來越聽不懂了。

安雅沒否認的點了點頭。

“但如果我救不了阿瑤呢?”靈雨情緒突然有些激動,強忍着嚥下,沉聲道:“那阿邪以後要怎麼辦?就像你會用……會用屏玉的命,來換你的命嗎?”

姜尤目光一怔。

安雅:“……”

長生,宿主,輪迴,這些被人當做迷信的傳說,靈雨都從安雅身上看到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桑邪的悶咳聲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