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珂同樣聽到了李忘舒的話。
這場動盪最後就成了一場鬧劇。
不，用“鬧劇”來形容的話，對於那些死去的人就有點過分殘忍了。
他們都是這場蓄意製造的，盛大葬禮下的不幸犧牲品。
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僅僅因爲姜吉安的私慾，就被剝奪了活下去的權利。
哪怕看完這封信，哪怕明白姜吉安爲她做了很多，慕珂也不喜歡姜吉安，也不會去原諒姜吉安，因爲她沒有說出原諒的資格。
她也終於明白，爲什麼那些厲鬼之上對她如此忠心，她卻依然厭惡他們的理由了。
他們有過分強大的實力，卻沒有相關的約束，他們肆無忌憚，濫殺無辜。
陰間未塌之前，他們是忠犬，爲酆都大帝鞍前馬後，陰間坍塌後，他們就是一羣瘋狗，打着忠心，打着爲酆都大帝早日迴歸的口號，做着各種喪盡天良的事。
她之前可以自私的說，不想酆都大帝迴歸。
因爲她也想活。
可是見過姜吉安造成的破壞力後，她卻無法說出這句話了。
因爲，也許順着這些厲鬼之上的心意，真的可以少死很多人。
如果她一開始就妥協，今天的事就不會發生吧？
——“大帝，我知道您不愛妥協，但是我還是想說一句，就妥協這一次吧，這對所有人都好。”
魅的這句話居然是對的。
慕珂微微垂下眼簾。
“我的想法和你恰恰相反。”
酆都大帝的聲音響起，不再和之前一樣無波無瀾，而是帶着點微不可察的悲哀。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未來鬼域’中，我會選擇退休了。因爲我不是個合格的領導者。二十四鬼都是我挑選好的，而我離開地府後，他們的所作所爲是對我信任的踐踏。
識人不清，我不配做地府的主人。”
慕珂和酆都大帝的溝通中，一直都是慕珂話多，而酆都大帝沉默寡言。
這次卻反了過來。
“本王……我自認爲，爲地府奉獻了幾千年，鎮壓了數次動亂，培育了許多強者，哪怕沒了我，地府也應該穩定而繁榮。可是，結果呢？我走不久，地府就塌了。是的，我是藉助六道輪迴鏡提前看到了‘未來’，我知曉，我離開後，地府是有坍塌的可能性。可是，我走之前，真的把該做的都做了。再讓我來一次，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完善了。除非，我永不離開。”
酆都大帝說話很慢，甚至有點斷斷續續的，她到底還是不習慣一次性說這麼多話。
“后土化身六道輪迴時，所有人包括后土自己都認爲六道輪迴永不會坍塌，可是事實卻不是如此。哪怕我留下，哪怕我再兢兢業業，六道輪迴都必然會坍塌。我無論如何做什麼努力，都無法改變這個結果。世間根本就沒有永恆。”
說起后土時，酆都大帝的聲音變了一點點，硬要說，就是惋惜中帶着點遺憾，比之前顯得更人性化了一點。
“所以，一開始后土就和我說，只需要我在地府堅守三千年，但那時我信誓旦旦的說，別說是三千年，三萬年，我也能做到。可是，纔過去了一千多年，我就感覺到了力不從心。我突然明白，其實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三千年其實真的很長……”
щщщ ●TTkan ●C〇
酆都大帝似乎嘆了一口氣，又似乎沒有。
“我像是賭氣一樣的撐過了后土給我規定的時間，然後繼續堅持，隨着時間推移，我越發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我已經老了，地府需要新的，比我更好的主人。我開始着重培養後輩，可是……他們太讓我失望了。”
說到後輩時，酆都大帝聲音中帶着點咬牙切齒。
“你已經從李忘舒那裡知曉了顧辭的事，但是她知道的，只是孟婆知曉的一部分。顧辭除了判官身份外，還是我培養的接班人之一，我希望，他能頂替我的位置。可是，我很快就發現了他的小心思。
他資質不錯，做事也踏實，但地府的新主人絕對不能是個深情種，絕對不能是個爲了愛人不顧一切的，所以，我一直希望他能捨棄那些小情小愛……可是，事實讓我很失望。在得知我要離開地府的想法後，他居然毫不猶豫的放棄了判官身份，選擇了還陽。”
酆都大帝要的東西，和顧辭能給的東西，截然不同。
情深當然不是錯，但就像酆都大帝說的，地府的主人不能是個情深的。
他心裡面裝下的不應該只有一個人，而是千千萬萬“人”，否則，他極有可能和酆都大帝一樣不合格。
“最後，我只能將目光投向了地藏。我知道，他想要地府的管理實權很久了。我和他說，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請他幫忙代爲管理。我和他做好了紙面上的約定，並且以我的棋盤作爲保證。他答應了，他說……假設他背叛誓言，那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酆都大帝的聲音中帶着點嘲諷的笑意。
“我一開始想的不是后土回來，而是真心希望，地藏能信守承諾。可是，地藏毀諾了……而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欺騙我後不付出代價。”
酆都大帝停頓了大概十秒，才繼續道。
“你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地藏，甚至沒有得到他的確切消息。哪怕他的狗被你欺負了，地藏也沒有出面。因爲，他已經沒了。違背了棋盤的規矩，自然就得化身棋子，任人擺佈。結局只有兩個，我贏，地藏的一切都歸我所有，我會用地藏的修爲和功德來迎回后土娘娘，修復六道，重振地獄。我輸，地藏重歸自由，立地成佛。”
慕珂道：“乍一聽，你輸了似乎也沒有什麼損失，但如果地藏真的成佛，那他絕對是不會放過我們。我是活人之軀，你又沒有徹底恢復，一旦打起來，結果是什麼顯而易見。”
酆都大帝今天的情緒波動比較大，更是難得的說了一句，類似於誇獎的話。
“和自己說話就是方便。不需要我刻意點透。”
慕珂道：“不過，你主動和我說這些，是真的打算和我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