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寧對此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反正爲了案子的事情加班加點也不是一次兩次,她早就已經習慣了,也有了這種覺悟。湯力說的的確有道理,到了白天的時候,上班的上班,辦事的辦事,難保家裡有沒有人在,現在這個時間最好了,除非是專門上夜班的工作,否則苗遠的舅舅應該會在家。
兩個人立刻動身,開車直奔苗遠舅舅家的住址,苗遠之前租房子的那個地方已經被他們默契的自動忽略掉了,既然苗遠會突然辭職,並且現在和所有人都失去聯繫,手機始終在關機狀態,這就說明了他要不然就是已經出了什麼事,要不然就是因爲害怕,所以躲了起來,總之不可能還老老實實的呆在原本租住的地方,那個地址又比較偏遠,臨近殯儀館所在的地理位置,卻已經快要出了市區,他們沒有必要特意大老遠的到那邊去白跑一趟,還不如先去苗遠的舅舅家裡,然後從他舅舅能夠提供出來的信息和線索再做要不要去一趟那邊的決定。
苗遠的舅舅家地理位置倒是還不錯,就是小區老舊了一點,賀寧他們找到那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半還多,敲開了苗遠舅舅家門的時候,客廳裡的電視機正在很大聲的播着天氣預報,給他們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矮矮胖胖的,躺着一頭的短捲髮,身上穿着寬鬆的家居服,估計是沒有想到都這個時間了還會有人上門來,她看起來有些吃驚,茫然的打量着面前的兩個陌生人。
“你們找誰啊?”她看了看賀寧,又看看湯力。
湯力拿出了工作證,向她出示了一下:“請問這裡是苗遠的舅舅家麼?”
那中年婦女愣了一下,沒有回答湯力的問題,而是轉身就朝屋裡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朝裡面喊道:“老伴兒你趕緊出來一下!快一點兒!你那個外甥是不是在外面又惹什麼事兒了?怎麼人家警察都堵咱門口要人了呢?!”
她這麼大聲的一喊,裡面頓時就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人影還沒看到,就聽到一個男人的抱怨聲:“別喊了,別喊了,來了!你說我這上個廁所都上不踏實!”
隨後,一個瘦高瘦高的五十多歲中年男人從客廳內側走了過來,嘴裡面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一擡頭,正好看到了等在門口的賀寧和湯力,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便不滿的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老婆,特意壓低了聲音說:“我的老天爺啊,你可饒了我吧!這大門就那麼大敞四開的,你就給我嚷嚷那麼大聲?!你是生怕左鄰右舍都不知道還是怎麼着?我丟人你光榮啊?你可快閉上嘴巴!”
說完之後,他才迎到門口來,一臉抱歉的對賀寧和湯力笑了笑,示意他們兩個人趕快進門來,又把他們讓到客廳裡,不太好意思的說:“唉,讓你們見笑了!我是苗遠的舅舅,我也是被我那個不爭氣的外甥給嚇怕了,這周圍鄰里街坊都是多少年的老熟人了,真要是被人知道什麼,我這一張臉都沒地方擱!你們快坐吧,有什麼事坐下聊!就算不說我也能猜到,肯定是苗遠那小子又惹事兒了!”
賀寧和湯力在苗遠舅舅家的客廳裡坐了下來,苗遠舅舅隨手拿起茶几上免的遙控器,把電視給關上了,客廳裡面一瞬間就靜了下來,他又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動手又把電視機給打開了,只不過是用遙控器把電視音量調小了一些。
“你折騰什麼呢?”到房間裡面去不知道取什麼東西的矮胖中年女人又返了回來,很顯然她就是苗遠的舅媽,這個家裡面的女主人,“來人你還看電視?”
“你懂什麼,隔牆有耳,家醜不可外揚。”苗遠舅舅理直氣壯的說。
苗遠舅媽很不願意和苗遠的事情搭邊兒,聽了這話之後就只是撇了撇嘴,然後就轉身又返回了房間裡面,還順手把門給關了個嚴嚴實實。
苗遠的舅舅有些侷促的坐在家裡面的小沙發上頭,兩隻手在膝蓋上一個勁兒的搓着,一臉又尷尬又訕訕的笑容,略微糾結了一下才開口小心翼翼的問:“二位,我那個不成器的外甥他到底是惹了什麼麻煩了?你們跟我說,我保證該批評批評,該教育教育,實在不行我就揍他一頓,在他屁股上踹幾腳。”
“苗遠他人現在是在哪裡?你能聯繫上他麼?”賀寧問。
苗遠舅舅立刻一臉爲難的搖了搖頭:“喲,這個我還真不是很清楚,最近有一陣子我們沒有什麼聯繫了,這小子長大了,翅膀硬了,也不拿我這個舅舅當回事兒了,你們稍等一會兒,我幫你們給他打個電話吧!”
“好,那就麻煩你打電話聯繫他一下了。”賀寧對他點點頭。
苗遠舅舅伸手把擺放在沙發一旁的座機扯了過來,又從一旁抓過來一個貌似是用來記錄電話號碼的小本子,在上面翻找了幾下,抓起聽筒開始撥號,賀寧仔細的留意着他撥號的動作,發現苗遠舅舅撥打的那個電話號碼,就是他們之前嘗試過,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打通的那一個。
“咦?這小子電話怎麼打不通呢!”苗遠舅舅聽着電話裡面的提示音,皺了皺眉頭,嘴裡嘟囔着,把電話給掛斷了,回過頭來帶着歉意的對賀寧和湯力笑了笑,說,“哎喲,這可怎麼辦,他電話關機了,打不通啊!”
“那他現在人在哪裡?你告訴我們他的住處,我們直接去找他也是一樣的。”賀寧並不在意苗遠舅舅給出這樣的答案,畢竟這個情況他們並不是剛知道。
苗遠舅舅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我還真不知道這個臭小子住在哪裡,當初我剛剛把他從他老家弄過來的時候,他倒是在我家裡住過一陣子,但是後來嫌我管東管西,不願意繼續住在我這裡了,就跑出去住了,每次我問他住在哪裡,他都不吭聲,要麼就跟我打哈哈,要麼就是擡屁股就跑,就是不告訴我,我也沒有辦法啊。要不你們跟我說吧,回頭我肯定批評教育他。”
“你根本找不到他,要怎麼批評教育?”湯力在一旁聽了半天,這會兒忽然開了口,拋給了苗遠舅舅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你怎麼知道他涉及到的事情,是可以通過你的批評教育就解決的?”
苗遠舅舅被他突然這麼一問,也給問了一愣,眼睛眨巴眨巴,眼神略微顯得有那麼一點發飄,臉上露出帶着一點尷尬的表情,接不上話來了。
“其實你知道苗遠已經闖了禍了,對不對?”賀寧也早就從苗遠舅舅的臉上看出了端倪,於是她便對苗遠舅舅笑了笑,說,“我們乍一來,都沒說來訪目的是什麼,你最擔心的事情就是苗遠在外面又惹了什麼事,被警察堵到了門口,怕我們在走廊裡對你說明來意,被街坊鄰居聽到了會讓你丟臉,而不是你的這個外甥既然這麼不讓人省心,在外面又聯繫不上,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她這麼一說,苗遠舅舅的臉色就變得更加不自然了,他訕笑着,賀寧和湯力誰也不說話,就默默的看着他,他便漸漸的也有點笑不出來了,那硬生生擠出來的笑容就好像乾涸在了臉上一樣,越看就越讓人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很怪異。
“二位,你們給我稍微透個底吧,我那個不爭氣的外甥到底惹了什麼事兒了?”最終,他還是有些沉不住氣了,一反剛纔裝着糊塗向湯力和賀寧的態度,開口主動詢問起來,“你們總這麼憋着不說,我這心裡頭也踏實不下來。”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苗遠他人到底在哪裡呢?”賀寧並沒有打算就這麼容易的被人隨隨便便懇求了兩句,就率先鬆口,“如果你對苗遠的態度一直都是這麼包庇的話,那估計也就是不想要協助我們的調查工作了,那……”
“沒有沒有,我沒有不想協助你們的調查工作,小姑娘,你可別誤會啊!我是真心裡覺得沒底,所以就想多打聽幾句,”苗遠舅舅生怕賀寧說出什麼後果嚴重的話來,趕忙趁她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就開口打斷她的話,急急忙忙的替自己辯白,“我這個不爭氣的外甥啊,這幾年就一直都是我這心裡頭懸着的一個事兒。想當初,我們當年小的時候,那條件可不比你們現在,那時候別說吃香的喝辣的,那個年月有口吃的,能吃飽了餓不死,有件衣服,能穿暖了凍不死,就行了!什麼好吃不好吃,什麼漂亮不漂亮,哪有那麼多想法啊!家裡頭孩子一大堆,說難聽一點兒,現在有錢燒的,好些個人吶,把那小貓小狗的都當成自己孩子那麼去疼去,過去可不是這樣的日子,過去那會兒是每家每戶都一大羣的孩子,那都是那孩子當狗崽子養活,爹媽也沒有那麼多的心思。我小時候爹媽成天都在生產隊裡幹活兒,家裡都是靠我姐姐,就是苗遠的媽照顧着,有一次我發高燒,病的感覺都快要死了,是我姐一宿一宿的不睡覺,把我給照顧好的,我這命啊,都有半條是她給的。所以我感激我姐,我想要報答她,她有什麼用得着我的,我從來都不會拒絕她,能幫上忙的我都全力以赴,人麼,不是得有這麼點兒良心麼!”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再往下說,語氣裡就多了幾分怒氣:“這事兒有的時候也就沒處說理去,你看人家別人家的孩子,有的那爹媽工作忙的呀,根本沒有時間管他,或者是成天不是打麻將就是在外面玩兒,但是人家那孩子,就是懂事兒,就是自覺!學習啊生活啊,什麼都不用家裡人操心!我這外甥倒好!我姐一輩子那麼本本分分的一個人,偏偏就生了這麼一個不着調的兒子!上學的時候嫌學習累,嫌學習沒有意思,死活就不想念了,連初中都沒讀完就從學校裡跑了,我姐管也管不了,就讓他在外面混了幾年,結果也不學好,總是跟一羣不三不四的人來往,也沒正經上過什麼班兒,這個也嫌累,那個又嫌別人給他臉色看,最後我姐也是沒辦法了,就找我,讓我想想辦法,幫我外甥找一個沒那麼累,穩定一點,也沒有人會對他挑三揀四的工作。其實我當時也是頭疼,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我那個外甥麼!根本就是吃啥啥不剩,幹啥啥不行的那麼一塊爛泥,但是我姐開口了我又不能不答應,最後我也是廢了不少力氣,才幫他介紹了一個工作。”
“就是在殯儀館的那一份工作?”賀寧順勢接了一句。
苗遠舅舅愣了一下,趕忙點點頭:“唉,對對,就是這個工作,他一開始也不好好幹,回來跟我發脾氣,說我把他騙來,竟然讓他開車拉死人!我真的是氣得肺都要炸了,這小祖宗之前倒是拿了駕照跑去拉活人去了,三天兩頭跟人吵架,動不動拉乘客還總惦記着繞道,好多黑人家十塊八塊的,一弄就被人發現了,就又得吵一架,就這他還嫌累,那我能怎麼辦?再說了,就他那個工作也不是隨便什麼人想要幹就都有機會的呢。好不容易他之前一段時間忽然就不嚷嚷不鬧了,美滋滋的上班,我還以爲他終於踏實下來了,想要好好幹了呢,結果……你說現在你們警察又找上門兒了,我這心裡頭是真不踏實啊!我也猜不出來啊,他在那種地方上班,還能惹出什麼麻煩來?可是要是不惹麻煩,你們警察也不至於閒着無聊想要找他啊!我這心裡頭真是七上八下的……”
“所以苗遠現在人到底在哪裡,你應該是知道的,對吧?”賀寧聽他說了這麼一大堆,也聽出了端倪來。
苗遠舅舅一臉慚愧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算真的知道,他前幾天打電話回來過一次,我問他爲啥好好的工作就不幹了,他說他在什麼廟裡頭,讓我別惦記着,然後就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