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着,一邊把手裡的袋子放在臨近的桌子上頭,開始一樣一樣的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嘴裡面還十分熱情的說着:“也不知道你們幾個都是什麼口味偏好,所以呢,我就每一樣都買了一點,總能選到自己喜歡的。我一想啊,你們當警察的平時肯定也都挺辛苦,千萬不能有什麼肚子不舒服,那可就太耽誤事兒了,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啊,特意開車去……”
“對不起,張先生,今天叫你過來是配合我們的工作,因爲祝盼香遇害的事情接受調查,所以出於避嫌考慮,你的好意我們心靈,但是東西不能接受,一會兒調查結束的時候你一起帶走吧,不用特意拿出來了。”賀寧攔住他準備繼續往外拿東西的動作,示意他把已經取出來的杯杯碗碗都重新收回去。
一愣,臉上的表情還保持着方纔笑呵呵的模樣,神色卻閃了閃,變得有些侷促和不安了,但他畢竟是一個在生意場上也歷練過的人,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太明顯的不自在來,仍舊是笑模笑樣的,手上的動作暫時停了下來,卻並沒有依照着賀寧的話,把已經拿出來的早餐再重新收回去,而是仍舊把它們留在臺面上。
“哎呀,你們啊,何必把事情搞得那麼嚴肅呢,公是公,私是私,你們工作上的事情,該怎麼問怎麼問,我肯定是全力配合,”他一臉誠懇的說,“不過其實骨子裡我也是一個曾經懷揣着軍警夢的人,換句話說,有那個男人敢說自己從小到大都沒有立志想要成爲一名軍人或者警察過呢?我沒有那個能耐,所以沒有能夠實現自己兒時的夢想,但是這不影響我對你們表示我的一種敬佩的心情,所以咱們大家就當是交個朋友好了吧!這一點早飯,也沒幾個錢,路邊小攤的玩意兒,十塊八塊了不得了,如果你們這都不肯接受,這也就太見外了。”
湯力走過去,替他把桌子上那幾樣早點都裝回到袋子裡面去,然後對說:“交朋友的事,等祝盼香的案子有結果之後再說也不遲。”
訕笑了一下,湯力的意思他是明白的,只不過不想捅破現在表面上的這一層紙,所以故意在裝糊塗罷了。
賀寧在一旁心裡暗暗的想,現在之所以這麼積極主動的向他們示好,又一個勁兒的表示自己有什麼軍警夢,想要交個朋友,其實說白了也不過是指導自己和祝盼香的關係有些不同尋常,所以想要撇清比較困難,試圖在正式開始接受調查之前,先套一套近乎,攀一攀關係,哪怕是口頭上的親熱,他們只要稍微接受一下的“美意”,在接下來的調查工作當中,就很難拉下臉來了。
如果這件事情到了最後,祝盼香的死與的的確確是沒有任何關係的,以他的個性,別說是買早點、交朋友了,就算以後走在大街上迎面遇到,他會不會對他們點點頭,笑着打個招呼,這個問題的答案賀寧都覺得非常懷疑。
見自己套交情的這一招碰了一鼻子灰,的額頭上隱隱的冒出來了一層薄汗,他訕笑着,不知道該再說什麼,怕自己說的太多了反而顯得心虛,可是一句話又不說,他還覺得心裡面沒有底,正搜腸刮肚的想要再找點什麼話題的時候,湯力伸手朝不遠處自己的位置示意了一下。
“那邊坐吧。”他對說。
一聽這話,似乎悄悄的鬆了一口氣,看起來原本他擔心自己來到公安局會有更加嚴重的局面需要去面對,比如說直接被帶去審訊室之類的,現在看對方警察是想要在辦公室裡面就和自己談話,他便鬆了一口氣,原本週身的緊繃也略微的放鬆下來了一點,趕忙點點頭,走過去坐了下來。
湯力、賀寧還有唐弘業分別在他的對面和旁邊也坐了下來,賀寧還給倒了一杯溫開水放在面前,笑着對他說:“喝點水吧,免得一會兒說話多了嘴巴幹。”
接過來,道了一聲謝,說:“但願吧,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說一下你和祝盼香的關係吧。”賀寧也不跟他繞彎子,開門見山的問。
“你們能找到我,其實肯定都已經知道了吧?她是我前女友,我們兩個大學時代談過一段時間的戀愛,後來因爲種種原因吧,沒能走到一起。那個時候我們倆都是學生,年紀都沒有多大,性格也不怎麼成熟,不懂得處理兩個人的關係還有一些矛盾什麼的,所以到了最後搞成那樣子,我覺得也還是挺遺憾的。”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語氣聽起來略顯沉重,沉重之中似乎又帶着幾分真誠。
如果不是之前做過一番摸底調查,對與祝盼香之間的交往情況有所瞭解,恐怕現在賀寧都快要相信了,認爲兩個人當初的分手是一種無奈之舉呢。
“從昨天晚上我們到你家裡去,到今天你來到這兒,我們好像還沒有告訴過你祝盼香出了什麼事呢吧?”賀寧好像忽然想起來這件事一樣,隨即便又笑道:“你這個人還挺沉得住氣的,居然都來配合調查了,都沒有好奇的問過一句。”
一聽這話,連忙擺手:“不不不,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我不是不好奇,是年紀大了,不像過去那麼沒有常識了。這要是放在十年前,你們叫我來,我肯定第一時間就刨根問底的也得跟你們打聽打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你們爲什麼要找我之類的。現在不一樣了,這十年的米和鹽可不是白吃,你們是公安局的,又是刑警隊的刑警,能大半夜的還守在我家裡等着我來配合調查,肯定也是事情比較嚴重的,所以我不需要問太多,積極全力的配合你們,把你們需要了解的情況都跟你們提供就可以了,至於能不能幫到你們,那也只能希望可以吧!”
“你和祝盼香最後一次聯繫是什麼時候?”湯力問,態度比較嚴肅而平淡,與賀寧始終笑呵呵的模樣正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沒有理睬那故作真誠的舉動,從始至終態度都是疏離的,沒有因爲的言行發生任何的改變。
一直在留意着面前這三個人的神情,自己這一番解釋說明之後,竟然只換來了湯力這麼冷淡的迴應,並且只有下一個問題,沒有任何的評價,這讓他也感到了有些失望,內心裡面也更加感到有些惶惑,面對一個不信任自己,甚至懷疑自己的人,這並不是最讓人緊張的,真正令人緊張的是你根本就猜不透對方的態度和心思,看不出對方到底是傾向於相信還是質疑,更看不出來對方對於自己的事情,到底已經掌握到了一種什麼樣的程度,如何去應對纔對自己更加有利。
所以這一次,面對湯力的詢問,他一反剛纔恨不得問一答十的那種健談的模樣,明顯的遲疑了起來,而湯力他們似乎也並不着急,沒有一點想要提示的意思。
似乎是迅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並沒有遲疑的太久,他先是用略微帶着一點尷尬的表情對面前的三個人笑了笑,然後用手揉搓着自己的臉頰,說:“你們肯定都知道我和祝盼香後來又有往來的事兒了吧?唉,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到了這個份上要是再遮遮掩掩,那我可能就更讓人瞧不起了,雖然現在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他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後才繼續說:“我和祝盼香當年分手之後,確實是分開了,這麼多年以來也沒有怎麼聯繫過,後來前陣子我的身體因爲工作太忙,出了一點小毛病,也沒有什麼大事兒,但是醫生要求我住院幾天,我就住院了,沒曾想祝盼香就在那個醫院上班,我們倆就又遇到了。隔了這麼多年在遇到當初學生時代的戀人,其實我倆的心裡面也都還是比較有感慨的,那種感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好像與很久很久都沒有了音訊的親人重逢了似的。”
賀寧微微的挑了挑嘴角,心裡面浮起一股嘲諷的情緒。果然是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年的人,語言上面的技巧還是很深厚的,明明是一個有婦之夫與一個有夫之婦一段見不得光的苟且,偏偏被他這麼說出來,倒好像很溫馨似的,只是仔細一琢磨,又覺得非常的諷刺。好一個“很久很久都沒有了音訊的親人”,這個世界上有誰會跟自己久別重逢的親人鬼鬼祟祟的去賓館酒店開。房?
想一想妻子頻頻獨守空房等着在外面花天酒地之後的丈夫歸來的那種孤獨和壓抑,想一想祝盼香曾經爲付出過的那些值得和不值得的代價,以及最後對其棄如敝履時候提出的那個殘酷的理由,賀寧覺得眼前這個保養得宜、道貌岸然的虛僞男人,可能是接手祝盼香這個案子以來,看到過的形形色色的人當中最可惡的那麼一個。
並沒有察覺賀寧那嘴角一挑背後的想法,依舊擺足了一副文藝腔,深情款款的回憶着他和祝盼香舊情復燃的過程:“祝盼香也沒想到會忽然又遇見我,她也感覺非常的開心。我那會兒住院,一個人實在是挺孤單的,她呢,值夜班什麼的,忙完了也是無聊,所以我們就經常湊一起聊天,後來等那種重逢的喜悅稍微沖淡了一點,我們倆也聊了很多關於過去的事情之後,我就問了問她的現狀,本來就是想表達一下關心,沒想到我這麼一問,她就哭起來了,說她的婚姻特別的不幸福,她的丈夫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每天就只是混吃等死,家裡家外全都要她來努力操持,她生活的特別辛苦。我聽了她的話之後,心裡面也覺得非常的難過和自責,就想方設法的想要安慰她,讓她能夠稍微的高興起來一些,沒想到這麼一來二去,勸着勸着,我們倆就都有點情不自禁了……”
“她婚姻不幸福,你自責什麼啊?她老公又不是你給介紹的!”別說是賀寧了,就連平日裡略顯粗線條的唐弘業都聽出這番話裡面的邏輯問題。
“因爲她跟我說,當初跟我分手之後,她一直不能夠放下這段感情,所以蹉跎了一段時間,把自己給耽誤了,到最後纔不得不找了那麼一個廢物當老公,所以我就覺得,如果不是當初我不夠堅持,沒有努力走下去,說不定她就不是這樣的一個結果了。”長嘆了一口氣,“畢竟是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現在過的那麼不好,換成是哪一個男人,心裡都不會覺得特別好受的,我也就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凡夫俗子,所以也是不能免俗,也沒有更好的把控住自己的感情。”
“那你跟祝盼香這是打算重修舊好麼?如果祝盼香沒有出事,你們兩個想過要跟各自的另一半離婚,然後你們兩個再組家庭,重新真正的在一起麼?”賀寧等張口感情、閉口感情的說完了之後,忽然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
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賀寧會這麼問,不過他很快的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會,雖然說我和我妻子的感情肯定是存在着某些問題的,所以纔會讓我一時之間被過去的感情衝昏了頭腦,忘了自己作爲別人丈夫的責任和義務,但是我們還有個孩子,如果離婚的話,我女兒就變成單親家庭了,我不希望那樣。”
恐怕真正的原因既不是妻子,也不是女兒,而是有錢的岳父吧?賀寧暗想。
“祝盼香呢?”湯力問,“她有這種願望麼?”
“沒有,”連忙擺擺手,“至少她從來都沒有對我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