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她就自顧自的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面看起了電視,賀寧和湯力、唐弘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主人家不招呼,他們就只好厚着臉皮自己在客廳裡面的沙發上也坐了下來,張健的妻子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電視,他們三個人就也一聲不響,安安靜靜的等着張健回來,一時之間,寬敞的客廳裡面雖然坐着四個人,卻沒有一個人開口,屋子裡除了電視劇的聲響,就只有牆壁上掛鐘指針跳動發出的滴答聲,在這兩種聲音的反襯下,反而讓屋子裡顯得更加安靜。
三個人就這麼枯坐着,除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沒有什麼別的事做,張健的妻子看樣子電視也並不是真的在看,方纔他們來的時候,那個臺播放着一部電視劇,現在電視劇也已經播完了,到了深夜時段,電視臺開始播放起一些黃金時段不準播放的那種又臭又長的廣告片,粗糙的畫質讓人看了就覺得不太舒服,還有那些表情木訥,感覺就是一羣不太敬業的羣衆演員扮演的“專家”,正在用與說出來的話根本對不上口型的拙劣表演,介紹着某種最新開發出來的神藥。張健的妻子就那麼表情木然的看着電視屏幕,感覺她的心思早就已經不知道飛去了哪裡,就好像靈魂出竅那樣,現在坐在這裡的就只有一具軀殼罷了。
賀寧也默默的觀察着張健的妻子,留意着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張健的妻子雖然說眼睛絕大多數時間裡頭都是直勾勾的看着電視屏幕上面那些沒有營養的節目,但是每隔大約一兩分鐘,她就會朝電視機上方迅速的瞥一眼,在那個位置,掛着一個掛鐘,並且每一次她的眼神朝那個掛鐘看了過去的時候,嘴脣都會下意識的抿緊,眉頭也跟着皺起來,隨後她又會用深呼吸的方式來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保持着那種略微顯得有些僵硬不自然的平靜。
“你們孩子沒在家?”賀寧在張健的妻子不知道第幾次偷偷瞄向牆壁上的掛鐘之後,忽然開口詢問起來,一副看不出對方不想理人,還想與之攀談的架勢。
張健和他的妻子育有一女,今年八九歲,這件事賀寧是知情的,打從他們來了之後,這個富麗堂皇的家裡面就只有電視機開着比較大的音量,從始至終的唱着“獨角戲”,除此之外就都是靜悄悄的,賀寧猜測他們的孩子可能是不在家裡,所以現在想要打開局面,和張健妻子建立溝通,就只能蒙一下了。
張健的妻子似乎也沒有想到賀寧會主動開口和自己攀談,雖然有點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說:“不在家,去我父母家玩了,不願意回來,嫌沒意思。”
“其實你應該把孩子留在家裡的,兩個人做個伴也比較不那麼寂寞一點,我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我爸經常在單位裡面值夜班,都是我和我媽兩個人在家裡面作伴,要不然的話,就剩我媽一個也怪孤獨的。”賀寧笑着對她說。
張健的妻子搖了搖頭,淡漠的臉色多了幾分無奈,原本她是有些排斥與賀寧聊天的,但是聽到賀寧說起自己父親曾經也經常值夜班,留下她們母女二人相伴,又似乎是隱隱的多了幾分感同身受,態度也稍微軟化了一點點。
“一天到晚除了我就還是我,時間久了孩子也覺得膩。”她語氣裡充滿了憂愁和消極,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誰都不容易……每天都留在家裡守着的人,覺得孤單,覺得自己特別難過。每天在外面跑的人,也抱怨,覺得自己累,覺得自己奔波都是爲了家,守在家裡的人要是不滿意,那就是不知足……難吶……”
“生意人,應酬多也是在所難免的吧。”賀寧的態度格外善解人意,對張健的妻子笑了笑,說,“最起碼也是努力賺錢,爲了讓家裡人過的更舒服,不像我們,也是一樣的起早貪黑,連個穩定的休息日都不敢保證,每個月還只有死工資。”
張健妻子搖搖頭:“這都是個人選擇,你們選了這一行,所以肯定是要辛苦一點兒了,至少你們起早貪黑,乾的都是正經事兒,去的也都是一些正兒八經的場所。做生意的那些應酬,有時候還真說不好要陪客戶去什麼場所,做的是不是都是那麼堂堂正正的事兒,說是逢場作戲,逢場作戲……但是換成是誰心裡面會沒有個疙瘩呢?但是這種事兒,說了也沒用,人家也不愛聽,除了吵架,也沒有什麼別的用處,被孩子聽到的次數要是太多了,又怕讓孩子心裡面有陰影……作人真是太難了,做個女人就更是難上加難,爲家裡辛辛苦苦的付出了那麼多,倒不如人家在外面碰碰酒杯唱唱KTV來的貢獻大,都說結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以前這種話我是不相信的,但是現在我徹底相信了。”
張健的妻子這一番話,與其說是在同賀寧聊天,倒不如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似乎一下子就沉浸到了自己的小世界裡面,恍恍惚惚的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面對的是三個初次見面的陌生警察,只是有些出神的咕噥着。
“以前我的朋友都勸我,說找老公,一定要找一個愛自己多過自己愛的,要不然會很累,我還不太信,覺得這一輩子那麼長,好幾十年的時間裡頭,如果不能和一個自己打從心眼兒裡往外喜歡的人在一起,那生活得多痛苦,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找一個自己愛的男人。現在回頭想想,那是時候還是太年輕,根本不懂生活,就是自己異想天開,想一齣兒是一齣兒,現在倒是懂了,可惜什麼都晚了。”
說完之後,她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忽然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方纔情不自禁的說了些什麼,臉色頓時就變得有些難看起來,她略顯窘迫的清了清嗓子,示意賀寧他們繼續在客廳裡等着,自己起身假裝要拿什麼東西,躲回到了房間裡。
賀寧看着她離開的方向,也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個女人看樣子也是隱忍和痛苦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否則也不會話題稍微牽扯了一下,她就那麼情不自禁的開口吐起了苦水,尤其是聽她說的那番話,看樣子她對張健在外面的所作所爲,也未必是全然都沒有察覺的,只不過這個女人被自己對張健的迷戀給束縛住了,儘管已經對丈夫經常的晚歸已經起了疑心,卻也不敢撕破臉去追問清楚。
這樣的生活,真的有幸福可言麼?賀寧也說不清楚,畢竟每個人的性格都大有不同,至少對於她來說,安全感可能是要放在首位去考慮的。
張健的妻子躲進房間裡面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估計是一不小心說出了那麼多的心裡話,現在覺得又尷尬又丟臉,應該也後悔的不得了,賀寧他們三個人就在客廳裡面,繼續對着一直在播放沒營養廣告片的電視,枯等着張健。
他們一直在張健家中等了一個多小時,眼看着時鐘的時針和分針都朝表上面數字“12”的位置靠攏了過去,三個人等的都有些疲憊和睏倦,賀寧沒有辦法,只好起身來到張健家的臥室門口,擡手敲了敲房門。
張健妻子過來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她的眼睛看起來紅紅的,眼皮還有些微微的水腫,看樣子方纔在屋子裡面是哭過的。
“你還好吧?”賀寧一看她紅着眼睛的這副樣子,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暫時壓了下去,先開口詢問起對方的情況來。
張建妻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用還帶着一點鼻音的聲音對賀寧說:“我挺好的,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哦,是這樣的,我想問一下,平時張健在外面有應酬的時候,大概是幾點的時候能夠回家裡面來?”賀寧開口問她,現在都已經是午夜了,張健仍舊遲遲未歸,他們三個人都已經有些累了,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張健妻子苦笑了一下:“這個不好說,幾點都有可能,晚上十點十一點有可能,凌晨三四點鐘有可能,一整晚不知道死去了哪裡也有可能。你們問我,我也回答不上來,我比你們還想知道他今天晚上到底去了哪裡,幾點回來呢!”
賀寧一聽這話,心裡面就已經開始打了退堂鼓,時間已經這麼晚了,越等下去自然也就會越來越晚,就算他們等得起,等到了凌晨兩三點鐘,終於把張健給等了回來,又能怎麼樣呢?難道凌晨三四點鐘的時候,不許人家洗漱休息,非要坐下來談麼?再者說,誰又能保證到了凌晨時分,張健回來的時候一定會是一個神志清醒的狀態呢?基本上再空等下去,也只是徒勞的增加他們的疲憊感而已。
“那要不然……”賀寧開口對張健妻子說,想要和她商量第二天再來的事。
不過她還沒有把話說完,一陣鑰匙開門鎖的聲音就把她的話給打斷了,張健妻子的耳朵敏銳的捕捉到了那開門聲,立刻把賀寧朝一旁退開,大步流星的衝向了房門口,賀寧也趕忙跟上,這個時間能夠自己開門進來的,自然只有張健。
張健妻子直直的衝到了門口,卻一句話也不說,就站在那裡,直勾勾的看着從外面剛剛進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酒氣的男人,臉上的表情有些莫測。
這個時候才露面的“夜歸人”自然就是張健本人了,他和之前與祝盼香拍合照的那個男青年從五官上仍舊能夠找到許許多多的相似之處,可以說他作爲一個已經接近四十歲的中年人,整體還是保養的很不錯的,沒有什麼啤酒肚、將軍肚,頭髮也還很濃密,比起年輕的時候,似乎就只是身材更加魁梧了一點,臉上多了幾道皺紋,看上去卻也更多了幾許成熟的韻味。
張健應該是喝了不少酒的,他的臉有些漲紅,但是從他進門之後彎腰拖鞋的動作來看,他的神智還是很清醒的。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氣沖沖的來到了門口,在她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女兩男,三個陌生人,便立刻堆起一臉的笑容,對自己的妻子說:“老婆!實在是對不起啊!今天晚上我請人家客戶吃飯,那幾個人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興致特別高,這個單對我來說特別重要,是你爸,哦不對,是咱爸特意交給我處理的,我要是辦不好,回頭沒辦法跟他交代。你請了朋友來家裡啊?你們好你們好!謝謝你們幫我陪我老婆啊,她一個人在家裡太寂寞無聊了。哎呀,都這麼晚了,你們肚子餓不餓啊?要不咱們下樓去,咱們幾個到樓下去吃點東西當夜宵?來來來!我請客請客!”
“行了,你就別張羅了!”他的妻子對於他這一番盛情邀請並不領情,回頭瞥了一眼賀寧他們,然後纔對張健說,“這三個都是公安局的警察!他們說有一個在生意上跟你來往比較頻繁的一個什麼生意夥伴出了事兒,要找你瞭解情況。來這裡都已經都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公安局的?”張健眉頭皺了皺,似乎是有些困惑的,“我最近接觸的客戶實面……究竟誰出了事啊?我怎麼有點都不知道,那人認識我?”
“對,我們確定她認識你。”賀寧對他點了點頭,“她叫祝——”
沒等她說出後面的名字,張健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並且有些自說自話的說:“哦,我知道了,你是說祝老闆吧!我認識他,認識他!但是你們看看這樣行不行,今天回來的太晚了是我的錯,但是都已經這麼晚,要不然這樣,你們給我留個聯繫方式,我明天一大早再找你們約時間面談,你們看這樣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