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飛行至山腳下，蘇念喘了口氣，還好衛衡沒把人跟丟，不然錯過了這個村，再救雪姬就難了。
蘇念悄然跟在人羣身後，轉頭看向身後的三隻魂：“你身邊前擁後簇，又是怎麼單獨見的衛衡？”
“奴和家人走散了。”
天時地利人和，佔齊了，雪姬和衛衡這段孽緣，看來是上天註定的。蘇念搖了搖頭，繼續跟着人羣走去，前面的趙雪姬，柔柔弱弱，揹着藥筐的模樣，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但具體是什麼，蘇念也不清楚。
“大娘子，小心路滑。”
山裡的路不同於長安城，不知是不是起霧的緣故，地面多少有些溼滑，別說是那羣家丁，就連蘇念走着走着也把趙雪姬跟丟了。
好在雪姬一直跟着：“奴常來這片山林，所以識得近道，當時和家人走散了，就尋了一處山洞避雨。”
“避雨？”蘇念看了眼天色，是要下雨的樣子，“那就快了，你引路吧。”
緊趕慢趕，蘇念趕到山洞的時候還是淋了雨，至於身後的三隻，因爲是魂的緣故，完好無損。有時候，真覺得當個魂挺好，又能飄，還風雨無阻。
一場雨來得急，當蘇念渾身溼透站在山洞口，微微感受到暖意。洞口搭着藥筐，顯然，趙雪姬已經到了。看到蘇念，她放下添柴的手，驚訝道：“娘子怎麼來了？”
“我……”蘇念有些不知說什麼好，這個時候，總不能說一路跟蹤你來的吧。
“娘子來的正好，幫我個忙吧。”趙雪姬沒計較那麼多，轉身走了幾步。
蘇念這纔看見，山洞的另一側躺了個人，因爲雨水沖刷的緣故，身上的血腥味反而沒那麼重，但若細聞，還是能知道，他受了挺重的傷。
是探丸郎衛衡，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因爲疼痛，臉色發白，反倒失了殺手的銳氣。
原來，雪姬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救了衛衡。原來緊趕慢趕，她還是救了人。這個時候，蘇念可沒打算放着傷患不救，就算她不救，趙雪姬也不會坐視不理。細細觀察，就知道他身上的傷已經被簡單處理過了。
“要我做什麼？”蘇念拍了拍衣袖，逐漸向趙雪姬靠過去。
“他受了傷，很嚴重。”趙雪姬眉頭微蹙，“身上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高熱不退，娘子可有辦法？”
高熱不退，一般電視劇怎麼演的？人體降溫？蘇念看了眼舉止得體的趙雪姬，打消了這個念頭：“有布子嗎？”
趙雪姬擡頭，疑惑不解。身爲古人，不解物理降溫，也很正常，蘇念沒廢話，拿了布子佔水，溼敷在探丸郎衛衡額頭：“這樣，可以降溫，你若有空，就用溼布子給他擦擦手，效果可能會更好些。”
見識過蘇唸的本領，趙雪姬絲毫不懷疑，一一照做。
趙雪姬照顧病人，蘇念自動承擔起添火的差事。看着認真擦拭的趙雪姬，蘇念內心稍許複雜，只能裝作沒事，繼續手頭的工作：“雨停了。”
“是啊，”趙雪姬打量起洞口的天色，“這場雨來的快，走的也快。”
“這樣下去不行……”蘇念猶豫了下，還是說出口，“他的傷口會發炎，你得找些草藥給他敷着。”
“發炎？”
“哦，就是會化膿，得尋了草藥防止傷口化膿。”
“這……”趙雪姬看了眼地上的人，又道，“那勞煩娘子先照看一二，我去去就回。”
蘇念故作平靜，微微向趙雪姬點頭。得到答覆，趙雪姬便揹着藥筐出去了。能用的草藥離得不遠，加上趙雪姬定然擔憂，必然不會出去太長時間，這是蘇念爲衛衡爭取來的短暫時間。她朝着衛衡使了個眼色，若這時候，衛衡朝自己下手，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衛衡自然也看懂了這個眼色，他先是走到探丸郎衛衡面前，仔細端詳了一番，一樣的鼻，一樣的眼，不一樣的氣質。
“不要，不要！”雪姬突然上前阻攔，“你會消失的，大郎，一定還有別的辦法，這樣做你會消失的。”
“蘇老闆，你爲什麼不告訴大郎！”雪姬見衛衡心意已決，轉身跪地，朝着蘇念大喊，“這樣做他會消失的！”
這樣的雪姬，一反常態，甚至那激動的眼眶已經開始變紅。
雪姬說的沒錯，若是衛衡動手，就會對未來產生一定的影響，最差的結果，是消失。
蘇唸的聲音異常冷靜：“這就是代價，任何交換都是平等的。”
“不要，大郎不能死。蘇老闆，您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對不對？”雪姬的情緒不穩定，嘴中只重複着，“一定還有別的辦法，對不對？”
衛衡點香的手在顫抖，遲遲不動，他還是害怕了吧？望着淚容滿面的雪姬，蘇念始終不忍心拒絕：“我試試吧，不過，我不敢保證，錯過了這次機會，最後能改變你的宿命。”
“蘇老闆，奴……”
蘇念看了眼衛衡，又看了下雪姬，沒再說話，大有種怒其不爭的感覺。但轉念一想，雪姬還是原來的雪姬，衛衡經過千年的洗禮，早不是原來的衛衡，他肯來漢朝走這一遭，或許已經算作勇敢。
“娘子，你快看看，是不是這些？”因爲着急的緣故，趙雪姬採的草藥不多，或許一路小跑，裙角也溼了大半，但她絲毫不覺，只捧着草藥，急急走來。
面對人中才俊的李陵，趙雪姬也僅是以禮相待，可是面對探丸郎衛衡，她的關心似乎顯得有些過分。縱使蘇念感情遲鈍，也反應過來，趙雪姬對這個探丸郎衛衡有着特殊的感情。
“娘子？”
“哦，是。”蘇念回過神，“將其搗碎，汁液敷在傷口處。”
蘇唸的話沒說完，趙雪姬的動作已經開始了。不愧是常年跟着父親習醫，這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看得人賞心悅目。罷了罷了，如果說人命中註定有一劫難，趙雪姬的劫便是這個冷麪殺手衛衡吧。趙雪姬的動作未停止，蘇念卻消了念頭。既然如今人也救了，不如留些美好的回憶給她，就算日後可能會痛苦，會傷心，但記憶不會消散，那些美好的過往，即使歲月老去，人成爲一抔黃土，也會永久停留在歷史的長河中。
時間一晃，過了幾日，期間趙雪姬尋了戶人家，專心照料傷患，蘇念和幾隻魂得空去山裡抓幾隻野味給趙雪姬補補身子。
這日蘇念剛拎着野雞回來，就見衛柔急忙飄來：“出什麼事了？”
“阿兄醒了。”
蘇念扔下手中的獵物，往屋子的方向跑去，還未入門，便停住了。
時光彷彿靜止在這一刻，很靜，很靜。趙雪姬趴在牀榻，彎彎的睫毛，投影在眼瞼，留下好看的影子，俏皮的鼻樑秀氣可愛。而探丸郎衛衡，臉色仍有些泛白，偏頭看向睡在自己身邊的女人，不知何時竟也添了份溫柔。
蘇念推門，驚醒了屋中的人，趙雪姬慌忙站起來，滿眼驚喜：“大郎醒了！”
也是奇怪，向來殺人都不帶眨眼的探丸郎，突然有了靦腆：“小娘子救了我？”
“哎，你別動。”趙雪姬眼疾手快扶住了正欲起身的探丸郎衛衡，“我好不容易纔給你止住傷，你這一動，我的努力就白費了。”
“無礙。”探丸郎衛衡揮了揮手。
“不行！”趙雪姬固執得像個孩子，“你的傷還沒好，哪裡都不能去，竈上熱了藥，我去端，你全都喝了，才能好的快。”
衛柔不知道從哪裡飄來，幽幽來了一句：“她真的想讓阿兄快些好嗎？”
蘇念沒回答衛柔的問題，碰上出門的趙雪姬：“他醒了？”
“嗯，託娘子的福，這麼重的傷，居然開始轉好了。”
哪裡是託蘇唸的福氣，是趙雪姬的付出，不過蘇念沒接話。趙雪姬支支吾吾，拉了蘇念遠離了些：“娘子，我想求你件事。”
不用她說，蘇念也猜得到接下來會聽到什麼，但當趙雪姬真正說出口時，蘇念還是忍不住愣了神：“娘子，你能和阿翁報個平安嗎？幾日沒回去，他們一定擔心壞了。”
毫無驚訝，蘇念還是順嘴問了一句：“你不回去？”
趙雪姬的眼神溫柔，默默看向門邊，她輕輕笑開：“不了，我等他的傷再好些。”
“明白了。”不用規勸，多說無益，“用了午膳我便下山。”
趙雪姬投來感激的眼神，也不知是因爲蘇唸的理解，還是她沒有追問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萬千情緒。
雪姬是個大家閨秀，蘇念是個甩手掌櫃，兩人皆不擅廚藝。這幾天蘇念去打野味，總會順手多帶一些，送給隔壁的大娘，換些熟食。這日同樣，蘇念拎着野味串門，將空屋留給二人，又討來一碗米粥給剛醒的傷患。
回來的時候，趙雪姬正攙扶着探丸郎衛衡在院子裡活動，陽光灑在兩人的臉龐，安靜祥和。再看看旁側，打獵的兩隻魂也回來了，看着兩人的互動，兩隻魂也有些動容。
“吃飯了。”蘇念一喊，趙雪姬不自覺鬆了手，抱歉一笑，忙朝這邊走來：“辛苦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