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8章

蘇念等人趕到的時候,探丸郎衛衡果然在家,正磨刀霍霍向豬羊,哦不,向惡霸。

看到趙雪姬從車上下來,他先是一愣,隨即放下手中的刀,下意識往屋裡躲。

他害怕見到趙雪姬,這是蘇唸的第一認知。他的害怕,就代表他心中有顧慮。探丸郎衛衡是非殺那惡霸不可,可是他不想告訴趙雪姬,甚至不想讓探丸郎組織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蘇念會帶着人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來,這麼地猝不及防,所以,下意識地,只能去躲。

“大郎,大郎。”趙雪姬的呼喚,聲聲帶情,引得探丸郎衛衡不得不停下腳步:“你怎麼來了?”

“我若不來,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美人泣淚,就是無聲的指控,趙雪姬這樣眼角微紅,梨花帶雨,更是讓人心疼不已。

探丸郎衛衡手足無措,口中喃喃道:“雪姬,對不起。”

“你知道,我要聽的不是一句對不起。”趙雪姬上前拉住探丸郎衛衡的衣袖,“收手吧,大郎。這些事情,我可以裝作不知道,我們離開這裡,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過平靜的日子,好不好?”

蘇念自是希望趙雪姬能夠勸得動他,可也明白,有些事情強求不得,仇恨的力量,有時候更勝於愛情。

“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探丸郎衛衡深情對望,“我已經和門主說了,完成這次任務,就退出探丸郎的組織,從此遠離長安城,到時候我們隱姓埋名,過着普通的日子。”

趙雪姬合上眼,深吸一口氣:“一定要去嗎?”

“一定。”

“好,那我等你。”

等等,怎麼三言兩語就解決了?事情的走向如果是這樣,那結局指定是悲劇啊。蘇唸的眼神在兩人身上打轉,突然插話道:“你要刺殺的是那個長安城惡霸吧?”

探丸郎衛衡沒有說話,滿眼驚訝,只聽蘇念繼續:“因爲他是害了你妹妹衛柔的元兇?”

這時,對方的情緒忽然變得激動起來:“你怎麼知道?”

蘇唸的聲音很冷靜,連情緒也冷靜得像個冰塊:“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是門主告訴我的。”探丸郎衛衡咬牙切齒,“那個畜生害死了小柔。”

蘇唸了然,看來猜測沒錯,一切都是一場局,身在局中的人,看不清情勢。衛柔出事的時候,只有蘇念和東覺在,她的屍體也是東覺派人收斂的,探丸郎門主再怎麼神通廣大,又怎會知道毫無痕跡的事情?除非他和那惡霸早有勾結,兩人合起夥來,給他設了一局。

蘇念不能告訴二人之後發生的事情,但不代表不能幫着他找出蛛絲馬跡。

“把香給小柔。”這話是朝着衛衡說的。

趙雪姬見蘇唸對着空氣說話,有些不解:“娘子,你在說什麼?”

“小柔?”探丸郎衛衡猛然擡起頭搜尋了一圈,也沒見到半個影子,這時也像見了鬼一樣看着蘇念。

“蘇老闆?”衛衡有些猶豫,之前蘇念說過,香只有一根,機會也只有一次,衛衡雖然不想死,卻也是真的希望雪姬能好好活着,“您確定嗎?”

“大郎,相信蘇老闆吧。”雪姬站在一旁規勸,從衛衡手中接過香遞給衛柔,“小柔,這香只能點燃一次,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衛柔點點頭,點燃了香,只覺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頃刻變成了趙雪姬的模樣,準確的說,這應該叫附身。當慣了魂,突然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心跳,有呼吸,有溫度,衛柔不知是該驚喜還是驚訝。

“阿兄。”剛一開口,連衛柔也有些不可置信,分明是趙雪姬的模樣,聲音卻是自己的,一瞬間,淚眼模糊,“阿兄,我是小柔。”

“小柔?”探丸郎衛衡看向蘇念,“這是怎麼回事?”

蘇念沒說話,便聽衛柔解釋道:“阿兄,是我,蘇娘子借了香讓我附在雪姬娘子身上見你一面。當日是那惡霸害我死於非命不假,可是我死後卻是蘇娘子和李都尉救了我,李都尉將我的屍身埋在城外一株李子樹下,除此之外,再沒人知道這件事了。”

探丸郎衛衡的手微微顫抖,想上前,又不敢觸碰:“小柔,是阿兄沒照顧好你。”

“阿兄,這香撐不住多久,我長話短說。”衛柔果然還是靠譜些,蘇念遞過去一個讚賞的眼光,“阿兄要當心你們門主,也要當心那個惡霸,蘇娘子懷疑他們可能暗中勾結,我……”

衛柔還想說些什麼,卻見風將香吹滅了,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遠離趙雪姬的身體。

“小柔!”探丸郎衛衡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眼前的人已經摔倒,“你怎麼樣?”

“大郎,我這是怎麼了?”變成了趙雪姬的聲音,帶着些有氣無力,“剛剛我腦中一片空白,然後,怎麼就摔倒了。”

探丸郎衛衡看了眼蘇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將趙雪姬扶起:“蘇娘子,小柔的事情,我知道了,雪姬就麻煩你照顧。”

“你有計劃了?”蘇念似笑非笑地看着探丸郎衛衡,這樣的眼光,好似能直戳人心底,將人看穿,“還是說你打算和他們同歸於盡?”

“大郎,”趙雪姬撐着一把力氣去拽探丸郎衛衡的衣袖,“娘子說的是真的嗎?”

“我……”他確實無話可說,這副模樣,哪裡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連最基本的理智也快要喪失了。蘇念冷笑,不知是爲雪姬不值,還是爲他這些年的人生不值,最後只落下兩個字:“愚蠢!”

是挺蠢,若是雪姬知道,她和衛衡兩人的悲劇是因爲探丸郎衛衡一根筋的榆木腦袋,不知該作何表情。蘇念真想給他幾個巴掌,把他打醒,轉念一想,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是否有些驚世駭俗,遂改成了言語教訓。

“你有沒有想過,你做這些冒險的事情,至雪姬於何地?已經有一個小柔了,你還想讓她也變成第二個小柔嗎?”蘇念清冷的聲音響起,沒人再說一句話,“既然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也清楚他身邊高手雲集,要效仿荊軻嗎?你可知荊軻刺秦王雖然被世人傳頌,卻是以卵擊石最愚蠢的行爲?”

“蘇娘子,我……”

“做殺手這麼多年,借刀殺人懂不懂?”看了這麼多年電視劇,可不是白看的,“既然知道你們門主和那惡霸有勾結,總會搜到證據吧?而在這世上,能輕易砍人腦袋的,除了當今陛下,還會有誰?”

“蘇娘子是打算在陛下面前揭露他的罪行?”探丸郎衛衡嘆了口氣,“蒐證據容易,可是告御狀不易。”

傻吧。

“你之前不是奉你們門主命令刺殺阿月的阿翁嗎?”蘇念撇嘴,“那就說明,至少阿月阿翁和那惡霸不是一幫的,若是有人告訴他是誰想害他性命,再將證據送到他的手中,你覺得,他會善罷甘休嗎?”

“妙!”就連一旁站着的趙雪姬也不得不稱讚,“我和阿月的交情,親自去送這份證據,一定不會有人懷疑我。”

此時的探丸郎衛衡,簡直對蘇念刮目相看,連語氣也變得尊敬起來:“那您說,我該怎麼辦?”

“該怎麼制定計劃便怎麼制定,目的在於讓你們門主放心。”蘇念轉身,敲了敲桌子,“期間蒐集他們的罪證,越多越好,全讓雪姬送到阿月府中,再通知長安令尹,等你動手那日,讓他派兵將他們一網打盡。”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唸的計劃也在按部就班地執行着,除了趙雪姬去阿月府中送證據,蘇念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保證趙雪姬的安全,就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剩下的,全看阿月的阿翁怎麼處理了。

“大娘子,大娘子!”丫鬟慌慌張張從屋外跑進來,“您吩咐我打聽的事情有消息了,今日早朝,月娘子阿翁之前被人險些刺殺的事情被翻了出來,陛下震怒,當場處決了幾個人,判的斬立決。”

聽到消息的時候,蘇念並不驚訝,阿月父親能貪墨這麼多,還安然待着,也不是個善茬,若說背後沒有人,誰信?

蘇念看着一點點變化的雪姬,又看了眼坐在桌邊的趙雪姬。再過不了多久,長安令尹就會帶兵圍剿探丸郎組織,直到消失殆盡。看來事情是解決了,至於之後怎麼樣,已經不是她該管的事情了。

“我該走了。”

趙雪姬起身:“這麼着急嗎?”

“來這裡,就是爲了衛柔的事情。現在,事情解決了,我也該走了。”蘇念環視身邊的一椅一凳,每一處,都似乎留着自己的氣息。末了,蘇念頓了頓:“雪姬,祝你幸福。”

這句話不知是對着趙雪姬說的,還是那個已經開始變化的雪姬,蘇念打開之前從東覺那裡拿到的盒子,只見一道白光涌入盒子。隨之場景轉換,周圍不再是古香古色,又變回了心願齋的佈置。

衛衡仍坐在沙發上,蘇念左手拿着香,右手端着盒子,彷彿做了一場夢一樣。

“蘇老闆,”從一隻魂變回來活生生的人,衛衡看着眼前的一切,竟覺得無比親切,“雪姬她,會好好活着吧?”

“會吧。”蘇念答完這句話,轉身就走,徒留下衛衡一人。

“誒,蘇念姐,你回來了!”顧言夏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手上還拿着一堆信紙,衝上來給了蘇念一個熊抱,又注意到一旁手足無措的衛衡,微微一笑,“這位先生,你可以離開了。”

“蘇念姐,這兩天你不在,咱們這裡堆了不少信呢。”顧言夏說着就順手拆開一封,蘇念自忙自己的事,一邊聽着顧言夏喋喋不休,“不過你沒回來,我就沒拆開看——啊!”

聽到尖叫聲,蘇念回頭,只見信紙散落一地,顧言夏嚇得臉都白了,散落在最上面的信紙,竟然是一封血書,上面寫滿了詛咒。

這是誰這麼無聊?蘇念蹲下撿起信,卻發現在信的最後,歪歪扭扭寫了“救我”,除此,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