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林希出差回國。這次業務談判進行得很順利,林希不僅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報價,也同時得到了還未出廠的老大難貨物的延期。
所以,當程強打電話過來約球的時候,林希心情甚好地一口答應了。正是週末,她也懶得化職業妝,隨意綁了個馬尾素面朝天地出了門。
球約的是下午三點。程強先開了車去接了許牧原,然後一邊開車一邊滿面笑意地講述他上次還包的狀況。
許牧原並沒有發表什麼看法,只安靜地聽着程強講着林希的嚴肅和可愛。他坐在副駕駛上,雙眼放空望着車窗外的行雲風景。
秋季的陽光燦爛,卻不熾熱。陽光的光圈外,由深及淺盪漾着一圈圈金色的波紋。乍一看那色彩是金黃色,可一細看,卻又成了橙色。陽光灑落在附近的雲層上,一片片的雲朵也被鍍上了層層金邊。
最近a城的霧霾是越來越嚴重,有時候霧天持續兩三天都不消散。但最近a城的天氣卻反常的好,一天一天,都是明朗的明媚秋日。許牧原想起來,上次見到林希,也是這樣的一個好天氣。看來,只要是去見她,除了心情,連天氣也是明朗的。
程強還在絮絮叨叨講着什麼,許牧原沒有聽得太真切。等到他停下來時,許牧原才淡淡地問了一句:“強子,打算追她?”
正打着方向盤的程強想也沒想,就回答道:“也沒有確定,就先看看她是不是我以前遇到的那些個女孩。”
作爲多年老友,許牧原自知強子所謂的“那些個女孩”都是些什麼樣子,心裡有片刻收緊,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如果她是呢?”
“是就好辦啦!”程強咧了嘴笑,“那我就馬上展開行動了!老許,你知道的,如果一個女人只是貪圖你的錢,而我又還不算討厭她的話,那便是世上最簡單的愛情。但是,如果她是個不多見的好姑娘,那我還得斟酌斟酌,凡事一遇真感情,就難以收住了!”
“這是什麼理論!”許牧原笑道,可是瞬間他卻覺得心裡放鬆了不少。
兩人提前十分鐘到了俱樂部。這是一家隱藏在鬧世裡的斯諾克俱樂部,除了斯諾克球桌外,並沒有常見的十六彩與九球。老闆深諳生意之道,知道本城熱愛斯諾克的大多是非富即貴的儒雅人士,所以在開業時就已經有所針對地選擇客戶羣了。
許牧原和程強一進俱樂部,就立即被眼尖的老闆看見。老闆姓陳,是個清清瘦瘦的中年人。他立即笑臉迎出來,接待兩位貴賓。
許牧原纔回國不久,又沒有來過這裡,陳老闆自然是不認識。可是程強他認識啊!那可是個a市有名的少爺,萬萬不敢得罪的。
“程總,今天難得有空過來啊!歡迎歡迎,還是去包間?”陳老闆熱情地問道。
程強還未說話,就聽到許牧原清冷的聲音傳來:“就在大廳吧。”陳老闆聞言望過去,見面前這名男子衣着考究,長相儒雅,帶着與生俱來的貴氣,可是表情卻是淡漠的,竟叫他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那就大廳吧,都可以。”程強笑容滿滿地回答。
陳老闆吩咐服務員開了燈,然後親自帶了兩人過去,緊接着又親自擺好了球,纔打了招呼轉身離去。有侍者立即泡了茶過來,放於桌邊茶几上。許牧原和程強都安靜地坐着,等着其他的侍者拿杆過來。
程強坐了兩分種,站起來對許牧原說道:“老許,我去門口等她。你先選杆。”
許牧原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三點整的時候,林希準時到達了俱樂部。一出電梯,就見到了守在那裡的程強。
“喲,小強。”林希是個自來熟,第二次見面了,她也不再拘謹。朝他望過去,他今天穿着件淺灰色夾克,配着深色的休閒西褲,怎麼看怎麼成熟。他倒是生着一副天生和善的面孔,任誰見了都會覺得他容易親近。
程強一見林希今天穿着雙平底球鞋,心裡立即鬆了一口氣。他真的不想再與她平視了!也不管她怎麼稱呼她,只管笑眯眯地帶着她往裡走。
兩人走到俱樂部門口時,林希一眼就見到了大廳里正在試杆的許牧原。她心一緊:他怎麼也來了?
許牧原脫掉了大衣和西裝外套,只穿了件白色的厚棉布襯衫,正用標準的snk姿勢試着杆子的力道。他生得高大,趴在球桌的姿勢也是相當的俊雅。從遠處看,他的身型倒和馬克塞爾比非常相似。
林希朝他的臉望過去,能看見球檯燈光下他深邃的眉眼和俊逸的側臉。兩道濃眉如墨如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瞳仁正專注地朝桌上那顆目標紅球望着。他的鼻峰弧度以及嘴脣的線條都好看到完美無缺。那個畫面看起來,安靜得美到人心裡去。
林希見過無數的snk高手,也見過無數好看的姿勢。可是,像許牧原這樣子能與球檯、球檯融於一體的,倒真是不多見。或許他生來便有着這種與snk相配的淡然氣質,才使得試杆都那麼英俊驚豔。
程強帶着林希走過去,正想說點什麼相互介紹一下他們兩人,就聽到林希清澈的聲音傳來:“嗨,你好,許先生是嗎?上次真的太感謝你了!”
許牧原剛拉回一個超強低杆,聞言擡起頭來,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毛衣外套,脖子處露出裡邊兒的襯衫。襯衫領角上還嵌着兩顆俏皮的紅釦子。底下穿着條最普通不過的淺藍色牛仔褲,搭着雙半新不舊的球鞋。
她……竟然這樣穿着來打snk?和往常倒真是不一樣啊!
再望向她的臉,也是未施粉黛,與往日着精緻淡妝的她判若兩人。長過肩的頭髮也只是隨意紮了個馬尾置於腦手。不過,這麼素顏的她看起來,卻是另一番清純和靚麗,像極了才畢業的大學生。
“你好,叫我許牧原就好。”許牧原收回波瀾不驚的眼,伸了手掌出去。
兩人握了手後,林希說:“你們先來,我坐一會兒。”於是邁着輕盈的步子走到沙發邊坐下,順便給三人各倒了一杯茶。
程強朝許牧原擠眉弄眼,那含義是在女人面前多給他些面子。許牧原沒有迴應他,心裡卻想着,小子,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兩人開着局,林希便認真朝那球桌上望着。有好幾次出於職業習慣她都想說點什麼,卻都忍了下去。她慢悠悠地喝着茶,偶爾望着球笑一下,又重新出神地盯着兩位選手。
許牧原的球打得相當不錯。這是十分鐘後,林希得出的結論。雖然他一直在刻意讓着他的對手,但從他的思路、出杆、走位上來看,能練成今天水平,不是一日之功。
坐了一會兒,林希忽然聽到隔着一個桌子的客人傳來了爭執聲。那兩位客人大約四十來歲年紀,一個啤酒肚,一個地中海。地中海先生正拿了顆咖啡球跑過去放於點位上,嘴裡大喊着:“再來一次!”
啤酒肚不高興了,大聲嚷嚷道:“我解不到這個球你就一直讓我重來!照這麼罰分下去,我還要不要打啦?”
地中海一臉興奮:“這是‘無意識救球’你懂不懂?snk大師解不到球都要一直解下去的,解不到當然罰分啦!”
兩人正爭執着,也沒個好主意。林希望了一眼球檯上的綵球佈局,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數秒後,林希實在坐不住,站起來就朝那一桌走過去。
出於規則考慮,地中海先生確實有權要求啤酒肚先生一直解下去,但是他確實又有點過份了。林希輕輕巧巧地站在啤酒肚身邊,用只有他一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了幾句,啤酒肚立即露出了笑容。
只見啤酒肚趴到球檯上去,換了個角度去解咖啡球,由於力度過大,將擋在咖啡前面的粉球和藍球撞得四處散開。雖然這一杆還是沒有解到,但是下一杆就不會存在這個問題了。
地中海不依了,又開始嚷嚷道:“你這是惡意犯規!哪能這樣打!”接着又回頭朝林希吼道:“你一個丫頭片子,懂什麼snk!”
林希不再說什麼,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沙發上。她看起來心情很愉悅,就像作了一次公正的裁判一樣。
本來聽到客人爭執的陳老闆早就跑了出來,這下看到林希幫他解決了問題,有一些疑惑和猶豫。大約踟躕了兩分鐘以後,陳老闆終於忍不住跑到林希身邊來問道:“請問,您是林希小姐嗎?”
林希見有人認識她,立即擡起頭來友善地笑。正打球的許牧原和程強見此也停下來,望向林希。程強一副錯愕的樣子,而許牧原卻是滿臉的心領神會。
“是的,我是林希。您好!”林希大方地站起來,回答了陳老闆。
陳老闆立即大喜過望,伸出手來與林希握手,並真誠說道:“林小姐,您能到我的俱樂部來打球,真是讓小店蓬蓽生輝啊!”
“你太過獎了!”林希友好地答道。
“今年的snk世錦賽怎麼沒有看到您執裁呢?您可是爲數不多的拿到snk國際金章的中國女裁判之一啊!”陳老闆客客氣氣地問。
“嗯,今年比較遺憾。世錦賽斯間我身體出了一點問題,實在不宜上場執法。”林希也回得禮貌。
陳老闆還想問點什麼,但又不好太久佔用客人的時間,只好意猶未盡先離開了。林希繼續喝着茶,順便忍受着程強好奇的打量目光。
“你是snk女裁判?還是拿過國際金章的?”程強終於忍不住問道。
林希一眼掃過他身後的許牧原,許牧原的脣角邊似乎有一絲笑意。看來他早就知道。
“是的,snk裁判是我的第二職業。大學時無聊就考了二級裁判,結果我迷戀考試,又接着考了一級和專職。”林希認真地回答。
程強一拍腦門,這回丟人丟大了!還想着在她面前秀一把的,哪知人家是見過大場面的女裁判!他懊惱地一轉頭,望向許牧原道:“老許,來,我休息一會兒,你和林希過過招。”隨後便歪到沙發一角鬱悶地喝茶去了。
林希也不客氣,接過程強的球杆就上了場。一到球桌邊,她就像立即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嚴謹又認真,一點笑意也沒有了。
許牧原正等着球童擺球,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怕別人認出你才穿成這樣到球房的?”
林希點了點頭。波光湛湛的眼裡,是對球的一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