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多麼漫長而又悲哀的噩夢,如果可以的話,真的希望只要一睜開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會從面前消失,就算是倒流也好,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會回到最初的時候。
我還沒有對申駿一做出過分的事情,說過分的話,爸爸還沒有生病,然後,這一次,我要每天都帶着爸爸去做檢查,然後,在所有的一切開始變化的最初,將它抑制在搖籃裡。如果,真的可以這樣……就好了……
意識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早就已經不知道了。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腦袋好疼,彷彿包着紗布似的,但卻正是因爲真的包着紗布,才讓我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假的。
仰望着天花板,看到的卻並不只是面前的天花板的那蒼白的一片。那一刻,被我掀開的白布下的父親那幾乎發黑的慘白的面孔,因爲被病痛折磨的痛苦扭曲的表情,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即使延遲了死亡的時間,最終,我卻讓他用最痛苦的方式,離開了……
真的,像這樣堅持下來的我,真的是正確的嗎?是不是,真的好像大伯他們,像媽媽他們一樣輕鬆的放棄纔是更好的呢?用最早的時間離開這個世界,不用像這樣每天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是不是那樣的,才應該是正確的呢?
即使不扭頭回去看,我也能夠感覺到申總就在我身邊。申總?只是單純的因爲習慣了而在心中也仍然這樣叫他嗎?不對,並不只是這樣。只是我從所有的事情最開始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覺得自己,這樣的自己,沒有和他在一起的資格,沒有叫他的名字的資格了而已。
“要吃什麼嗎?不管什麼都好,還是吃一點比較好,在那之後,你基本上都沒有怎麼吃過東西……”
能夠聽到他靜靜的跟我說話的聲音。最近,他彷彿總是很忙的樣子,即使我的身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像活不下去了似的,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總是陪在我身邊。但同樣的,即使在這種忙碌的時候,他還是總是抽時間來看我,又彷彿是有意在提醒我,無論如何,都不要往愚蠢的方向想似的……
見我沒有回答,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失落,並且在那之後,他就站了起來,轉身往外面走去……
“我……”
爲什麼這個時候會不想要讓他離開?爲什麼要出聲?爲什麼想要叫住他?可是即使對於這樣的自己完全不理解,我卻還是……
“……是不是很白癡……”
“誒?”
扭頭回來的那張臉迷茫的看向我。彷彿不敢相信我開口了,又彷彿是不敢相信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似的。
“明明已經被那樣警告了,要求放棄了,不管是大伯的建議,還是醫生的建議,明明早就已經被那樣警告了,放棄吧!這樣的,可是,我卻還是拒絕了。然後,擅自獨自一人帶着爸爸來到這個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的大都市裡。說什麼爲了治病……卻擅自把爸爸一個人丟在冰冷的病牀上,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亂闖。最終,爸爸因爲我的白癡舉動,承受着最大的痛苦離開了,而我,也變得像現在這樣破破爛爛的,我是不是很白癡?”
“誒?你說什麼啊?”
申總扭頭回來看向我,那張嘴巴,彷彿一開張就是爲了安慰我而開口的似的……
“對生命不放棄怎麼能說是你的錯?倒不如說能輕易放棄才更……”
“是我把爸爸害死的!”
此時此刻,如果全世界的人都來責備我,也許我的心中還能覺得更輕鬆一點,再或者,安慰我的人,只是站在一邊的旁觀者,是不認識的人,說不定那樣的話才更能讓我覺得,我是正確的也不一定,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我卻一句話都不想要相信,因爲那,只是爲了讓我好受一點的謊言而已。
“是我把我的父親害死的!因爲我的半吊子心理,所以他纔會……”
“你在說什麼啊!”
“難道不是嗎?”
我再次打斷他的話說道:“明明說什麼無論如何都不想要放棄,說什麼就算是多一秒也希望父親能夠活着,我卻從來沒有在意過他是不是想要這樣,是不是想要像這樣,即使很痛苦,即使苟延殘喘,即使可能死掉還能覺得更輕鬆的活着!我完全沒有在乎過父親是怎麼想的。就用自己那可悲的想法束縛着他,要求他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不是嗎?然後,明明嘴巴里這樣說了,自己卻因爲身邊的人,身邊發生的事情而擅自低落,甚至還想着,說不定就這樣放下父親不管還更好一點,甚至還想,只要繼續堅持一段時間,等父親沒了我就解脫了!甚至有這樣的想法……我……我簡直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混蛋!”
“你夠了沒!”
原本只是稍微說幾句話打斷我的聲音的申總突然對着我大聲吼了起來,但是換來的,也不過只是一瞬間被嚇到之後的安靜而已。
眼淚,停不下來……想要哭泣,更加大聲的,如果能夠就這樣大聲嚎叫的話,說不定心中還能夠輕鬆一點,但是,此時的我,卻彷彿連這樣的都做不到,這樣的我,沒有哭泣的資格,在這樣的世界裡,我這樣的人,連活下去的資格都沒有!
“誰都不會怪你的……”
溫暖的,簡直就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一般的溫暖懷抱。
感受着被他堅實的臂膀包裹着,下巴靠在他的肩頭……
“一個人的想法是不會殺死任何人的,或者說,如果連逼迫自己堅持下去的想法都沒有了的話,那麼心中所想的事情纔是徹底沒有辦法堅持下去了纔對。你沒有錯……絕對……不是你的錯……”
如此訴說着的他的聲音是那麼的柔和……原本淡漠的他去哪裡了?爲什麼要這樣溫柔的對待我?明明可以大聲的罵我,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樣的把我視若無睹,可是爲什麼他沒有這麼做?我傷害過他不是嗎?對他說過很過分的話,對他做過很過分的事,讓他十幾年都忘記不了我,十幾年都記恨着我不是嗎?可是爲什麼……面對這樣的我卻……
好想就這麼大聲的在他的臂膀中哭泣,可是,卻不行。原本的我,充其量只能說是因爲眼前的一時柔情而被麻痹了而已,然後,當失去了夢,清醒了,現實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心,告訴我的結果卻只有一句,我連在這個人的臂膀中哭泣的資格,都早就已經沒有了……
“我……打算回去了……新野村……”
然後,直到最後從我的嗓子裡發出的聲音,也不過只是一句逃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