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爲什麼要去民間?”幻彌回頭看了眼妖界的幻象, 問道。
“你不是急着想起來嗎?我們帶你去找記憶。”觀自整整衣裳,拍了拍尋益的肩膀,“大師兄, 我們從哪裡開始呢?”
“出谷爲捉妖。”尋益瞥了眼肩上的手, “應該問你們, 先去了哪兒?”
“蒙學堂, ”觀自想想道, “不過,那裡認識的人估計不在了。”
“蒙學堂?”幻彌插進話,“蒙學堂不是民間的幼兒私塾嗎?我的記憶應該在天界, 爲什麼要去民間私塾找?”
“去找了你自然就知道了。”觀自揚起眉,想起當初臨別時樓家少爺的話, 道:“乾脆我們去卜侖城, 那裡有她想看的人。”
“剛剛不是說捉妖, 怎麼這會兒又變成看人了?”幻彌停下腳,皺起眉:“要找記憶我可以去找智叟星君幫忙, 不必這麼麻煩。”
尋益停住腳,眸中忽明忽暗,“你不願去找嗎?”
“明明可以輕易解決的事,何必這麼麻煩。”幻彌不喜這種未知的狀態,理所當然道。
“得樂還是幻彌, 你腦中有兩段記憶, 你想記起哪段?”尋益緩聲, 一字一句道。
“自然是……”明明脫口而出的話卻像被堵住了般怎麼也說不出, 幻彌愣愣地看着尋益閃爍的雙眸, 胸口燥熱難掩,一股奇怪的氣流衝撞着胸腔, 不痛不癢卻止住了思緒。
尋益看着幻彌不斷轉動的眼珠,愈顯蒼白的臉頰,終是不忍道:“若是你心中有了定數,隨時可以去找智叟星君,又見仙君可以幫你迴天界。”
“幻幻,你想好了嗎?”觀自揚起眉,自腳下升起一團雲霧,“想走的話隨時可以。”
幻彌看着那團雲霧默然無語,卜侖城外,三人並肩而立,“這就是故人之地?”幻彌看着高大的城牆,道。
“恩,不過故人未必認得你我。”觀自看了看周身,搖搖頭。
“你說我們當初是幻化成孩童進蒙學堂,現在這幅模樣肯定認不出。”幻彌想了想,“既是找記憶,不如我們還是幻化成當初的模樣。”
“你若是不介意,我當然樂意。”觀自咧開嘴,笑地不懷好意,“大師兄,你也要幻嗎?”
尋益揚起脣笑如清風,“有何不可?”比起現在的模樣,孩童時候的自己,幻彌見的次數反而更多。
不多時,城門外重新出現三個小身影,幻彌左右看了看,扶正頭上稍大的帽子,嘴角努力憋着笑。觀自掃了眼她抖動的雙肩,嘴角扯了扯,“幻彌靈主,你若是笑我,先去照下鏡子。”
“又見仙君,我本就是凡人之軀,孩童之姿理所應當。”幻彌新奇地翻開着自己的小手,瞥到觀自細白的小手,嘆道:“倒是難得見到仙君的幼年模樣。”
幻彌樂地眉開眼笑,兩頰募然生暈,神態嬌憨討喜。尋益心絃一動,思緒止不住翻動,得樂幼時的模樣猶在昨日——“師兄師兄,小五說民間的孩子都有爹孃,樂兒的爹孃在哪兒?”
“樂兒想要爹孃嗎?”
“恩……不知道,但小五說人人都有爹孃,樂兒想知道樂兒的爹孃在哪兒。師兄有爹孃嗎?”
“沒有。”
“那樂兒來做師兄的爹孃。”
“你?……樂兒知道什麼是爹孃嗎?”
“小五說是生來就照顧自己的人,我再長高一點就能照顧師兄了!”
“照顧自己的不一定要是爹孃。”
“也對,師兄不是爹孃,可是師兄一直照顧樂兒。”
“那樂兒還想要爹孃嗎?”
“不想,我有師兄就夠了。”
“尋益師兄,尋益師兄!”衣襬一緊,尋益猛然回過神,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襬,“我們該走了。”幻彌指了指了前方,道。
“好。”尋益不由地拉起那隻小手,心口熨燙般滾熱,酸澀難當。
幻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尋益的臉色,他的臉色極淡,可自己的手心手背猶如被一團熾熱包圍着,牽手的姿勢自然熟悉,幻彌撫了撫胸口,不明爲何跳動起了變化……深吸了口氣,直到心跳慢慢平靜才放下手,手背一暖,觀自看準時機牽起道,“幻幻,當初是你說這樣不易走散!”
“你的眼睛?”幻彌注意到觀自點漆般的雙瞳,疑道。
“那時爲了捉妖掩了金眸,我總不能讓自己看起來像只妖。”說者無意,可幻彌卻莫名地覺得刺耳,“金眸怎麼了?師兄的金眸誰都比不上。”
空氣像是瞬時凝固,尋益和觀自的視線一致看向幻彌,一個驚喜,一個驚疑。幻彌左右看了看,猛地拉回手,率先往前走去,都是牽手惹得事,纔會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麼一句話。
“她和你一樣。”觀自望着前方的身影,眯起眼若有所思。
“你說的是誰?幻彌還是得樂?”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她的修行內力本是很容易被幻彌的元神吞噬,可剛剛她竟然衝出來了,只爲給你出頭。”觀自側過頭,打量着尋益道,“就像當初的我和幻彌一樣,我的存在影響着幻彌的元神,而你的存在影響着她。”
“是我聽錯了嗎?纔開始,你的口氣聽上去有點氣餒。”尋益回視着觀自,挑起眉。
“不是氣餒,是我忽然也有點想她了。”觀自手指點了點下巴,“要是她就這麼消失了,是不是有點可惜?”
尋益腳步一頓,未轉頭,“論起執念,她比我厲害,若是我能堅持一步,她就能走十步。”
幻彌低頭往前走着,胸口的熾熱感剛剛又冒出頭,可瞬間消弭無蹤,“樂兒,樂兒?”耳側有人喚着,“是你嗎?樂兒?”
眼前站着一個皮膚微黑的少年,微垂的劉海下一道長疤若隱若現,他看着自己,面色平靜可雙眸極亮。
“不認識我了嗎?”少年皺起眉,直直地盯着幻彌。
“這不是枉然嗎?怎麼這麼巧!”觀自驚喜地揚聲道,快步走到兩人面前,“樂兒,你怎麼發了一次燒,連枉然都不認識了!”
“你生病了?”枉然聚起眉峰,目光不離幻彌,“廣宇少爺府上有極好的大夫,我帶你去看。”說着,拉起幻彌的手扭頭欲走。
“等等,我這個少爺還沒開口,你拉着她要去哪兒?”觀自拉住枉然,揚起下巴道。
“你不是說他病了嗎?自然要去看大夫。”枉然覺得手心的小手滾燙熾熱,當下涌起幾分不耐,本以爲這個少爺會有所不同,原來還是一丘之貉。
“樂兒,你是聽少爺的還是聽他的?”觀自放開手,笑道。
幻彌正一頭霧水,眼前的少年應該就是故人,可腦子裡還是空空無物,安全起見,她還是道:“我聽少爺的。”
“她的病已經好了。”尋益旁觀片刻,想起得樂手心的傷疤,當初是爲了這個少年嗎?
枉然猶疑地看着幻彌紅暈的臉頰,探手覆在她額上,片刻放下道,“既然好了,怎麼還迷迷瞪瞪的!”
“看你的面色,你家少爺應該沒什麼問題。”
“廣宇少爺自然好好的,你們來此是爲作何?”
觀自掃到枉然懷中的書本,“看來,你活得也挺好。”
枉然順着他的目光看着懷中的書本,輕笑道:“憑這些斷定嗎?”
“枉然,你又笑了!”幻彌像是忽然從迷糊中驚醒,指着枉然的臉驚奇道。
枉然不自在地撇開臉,微黑的臉上盪開紅暈,“沒大沒小,你應該叫我哥哥!”
觀自勾住幻彌的肩膀,拉近低聲道:“幻彌靈主,爲什麼是又笑了,難道你曾經看過他笑?”
“當然看過,在……”幻彌興致勃勃地開口,可瞬間清晰的腦子又變得模糊,觀自直起身,“走吧,去看看樓少爺,說不定你想起來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