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面對季菡的心意之外,蘇沛白在其他所有的事情上都是萬分自信。
其實他也有自信的資本,無論錢權,全世界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讓他皺眉頭。
所以雖然剛聽過季菡說放她走的話,但是自己咬死了沒有同意,蘇沛白是半點擔憂也沒有。
他現在萬分虛弱,心裡煩亂羅晚晚又扶着爺爺過來,季菡偷偷關門走他是看見了的,但也沒有出口喊她。
爺爺年紀越來越大,幾乎每次回去老宅都會跟他提孩子的事情。
蘇沛白心裡明白,老人是希望蘇家後繼有人,也正是因爲這件事情,爺爺在心裡對季菡有了很大的意見。
而這兩天網絡和新聞上對季菡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說到底不管真假,在這些世家大族人的眼中,這總不算是一件好事。
爺爺雖然開明英朗,但是骨子裡也有些自詡的風骨,自然會越發地討厭季菡。而他自己都沒有弄明白季菡那些事情,他該怎麼幫着她跟爺爺解釋呢。
蘇沛白想不清楚,於是便歪着頭裝睡。
張運鳳對羅晚晚使了個眼色,羅晚晚乖巧地上前要給他把枕頭放好,在她靠近那一刻,蘇沛白突然想起季菡以前說過的:“我討厭羅晚晚,我不喜歡她!”
心中一抽,他有種莫名的煩躁,心像是突然破了一個大洞似的,他在羅晚晚伸手碰到自己之前,便冷凝了嗓音暴躁地道:“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羅晚晚眼中瞬間冒出水光,淚意盈盈萬分委屈地朝着張運鳳和蘇岱川那邊看過去。
張運鳳臉色微變,上前半步拉着老爺子的手臂,似乎有了些底氣,拿捏出一副長輩的口氣來:“小白,你怎麼能這麼對你晚妹妹說話……”
她說話的語氣詞還沒有說出口,蘇沛白整個人像突然被戳中爆發一樣,伸手將餐桌上的餐疊碗盞全部都推到地上去,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憤怒,雙眼冷漠如霜地看像張運鳳:“你又是誰?我允許你進來了?”
“……”
病房裡一片冷寂。
蘇沛白雖然不是開朗隨和的人,但是他更多時候都是冰冷的,並不像現在這樣,像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
張運鳳和羅晚晚兩人就是仗着老爺子給她們幾分臉,但實際上她們也是什麼都不是,終究是有些底氣不足。
她們也非常聰明地知道,這時候有老爺子的關照也沒用,兩人面色尷尬陪笑着出去了。
“你真是!”
那邊兩母女剛出去,蘇岱川將手中的柺杖在地上使勁地褚了兩下,伸手指着他滿臉地痛心疾首。
老人的話說得非常艱難:“你這是怎麼了,爲她中邪了嗎?”
“對。”
蘇沛白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冷淡,簡單地回答了一個字。
“你!你!你!”
蘇岱川一連說了三個你字,最後捂着胸口快要喘不過氣來,踉蹌着向前要摔倒的樣子。
陳飛明上前一步扶着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有些複雜難言。
大概人啊,終究都是自私的。
當初找回季菡,是因爲年老之後膝下無人便懷念
蘇錦雲,在蘇沛白看似無心的提議,和老人急切的一心補償,稀裡糊塗便讓他們結了婚,沒想到現在居然是這個局面。
看着蘇沛白那蒼白又固執的樣子,老人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當初他們的契約結婚,究竟是成全了誰。
蘇岱川蒼老的手捂着眼睛,恍然間似乎有淚從中流下來,他頹然感嘆一句:“真是造孽啊……”
外面的陽光越發濃烈了,微微泛白的照的空氣中的灰塵四處飛舞,頂級VIP病房的地毯似乎有些輕微的磨損氧化了,在塵埃之中顯得越發陳舊。
彷彿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在你無法察覺的角落的地方,它以它特有的方式慢慢地轉變昇華或者腐朽着。
就像蘇沛白在這一刻突然意識到,他應該按照季菡的意願,共同排斥遠離羅晚晚母女。
而蘇岱川終於開始放下架子和尊嚴,嘗試着去猜蘇沛白的想法。
還有,季菡那顆被束縛壓抑許久的心,終究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徹底活了過來,她突然願意放手一賭。
西蒙說離開前還有事情要交代一下,將季菡送回季唸的公寓便開車走了。
季菡上樓悠悠地洗了個澡,煮了白粥吃完然後用手包裡的化妝品再化了個精緻的妝。
去翻季唸的車鑰匙的時候才發現下面壓了張銀行卡,附有一張紙條說,密碼是你的生日。
心裡微微感懷,可現在是特殊情況,她便毫不客氣地收進包裡。
直到要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孑然一身,她甚至不用回去蘇沛白的別墅收拾行李,隨時都可以挎包離開,歸期不定的那種。
西蒙回來的速度也很快,他在樓下給季菡打電話。
過了兩分鐘那人便帶着墨鏡口罩上來副駕駛,還給他帶了沒吃完的白粥。
她不問,他也不說。
自從上次西蒙從天而降將自己和季念從醫院接回來的時候,季菡心中微微便有些了疑慮。
他表面上看着是不問世事的仙人姿態,可是太多次了,她的事情都有他夾雜在其中。
之前雜誌社的工作暫且不提,從高速上救她到後面的晚宴,季菡不願意把世界想得很險惡,或者說她就是單純篤定地相信西蒙這個人。
她想要逃,他說帶她走。
那麼就走吧。
兩人的車緩慢地朝着出城的方向開,季菡在路上跟季念打了個電話,確認他已經歸隊,並且事情並沒有那麼嚴重,她臉上的笑容越發輕鬆,拔了手機卡從車窗裡扔出去。
西蒙看見她這個動作,眼中的笑意都快化成一彎春水,單手把着方向盤,學着她的動作也將手機卡拔出來,一把扔向車外。
夏末的天氣微微乾燥,路邊大片大片成熟的金黃色的稻田,在風中一浪一浪綿延開來。
季菡按下窗戶任由風吹在臉上,她轉頭對着西蒙笑:“我們去哪?”
西蒙答:“哪裡安靜去哪。”
西蒙說完停了一下,接着語氣稍稍嚴肅收斂,認真地問她:“不會後悔嗎?”
“爲什麼後悔?”季菡反問。
四目相對,西蒙琉璃色的眼裡滿滿都是柔軟,季菡黑亮的眼裡全部都是透徹。
“好!”
西蒙臉上的笑容突然比路上的陽光都還有熱切,他語氣提高說了這一個字,然後一腳加大油門,一下子將車開出老遠的距離。
蘇沛白病房。
上午老人離開之後,蘇沛白的表情語氣也是沒有半點緩和,羅晚晚自然是不敢撞上去,於是只有可憐的曾曉年在身邊伺候着。
曾特助正在拿着手機膽戰心驚地打電話。
他的額頭冒了很多虛汗,播出號碼之後,聽見話筒中那個冷冰冰的女聲迴應,他恨不得含恨自盡。
“還,還是,打不通……”
這已經是這一個小時裡,曾曉年說的第22遍這句話。
醫生說總裁的燒還沒有退,受傷的傷口還有些感染的跡象,建議繼續住院觀察。
於是他便沒有安排總裁出院,當然蘇大BOSS也沒有要求,他在午餐的時候甚至吃了一大碗米飯。
吃完還慢慢地下牀來,繞着病房走了兩圈。
就連曾曉年這個根本不善於察言觀色的人,都能看出蘇沛白是在等人,因爲他在病房裡繞圈的時候,不停地朝着病房的門看過去。
可是一直沒有人來。
這個生病的大BOSS有些怒了,於是大手一揮指使曾特助:“給她打電話!”
蘇沛白說這個話的時候,臉上氣鼓鼓的像是在賭氣的小孩子。
曾曉年不想撞到槍口上,所以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總裁口中的那個“她”肯定是指季菡。
他小心翼翼地打過去,得到的迴應是“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簡直是個噩夢,曾曉年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將這句話彙報給自己總裁的,迎面一隻水杯飛來,他又打第二遍。
第二次彙報,是總裁病牀邊上的水壺……
第三次……
直到現在的第22遍,蘇沛白的病房已經天翻地覆沒有任何最初的樣子,他的臉色冰冷如鐵,指着曾曉年的手指一直在發抖,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還愣着幹什麼,快給我去查!”
曾特助逃似的離開病房。
凌亂空曠的病房中,蘇沛白赤腳站在牀邊,他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心口呼吸特別困難,他突然有一個無比可怕的念頭,可是剛冒出牙便被自己給強壓下去。
全世界沒有他蘇沛白控制不了的東西。
從通訊到交通到商業,季菡要是能跑,那麼他就一定能將她抓回來!
曾曉年這一去便去了許久。
蘇沛白一直保持着那個姿態在窗戶邊上站着,有夕陽的餘暉灑在他的肩膀和瘦削的臉上。
他的雙眼黑寂空洞的,這麼一點點時間他似乎有滄桑了不少,有胡茬在下巴處冒出來。
眼睛微微乾澀,他只輕輕閉了一下眼睛,窗外忽然一到刺眼的閃電,接着便是一聲響雷,瓢潑一樣的大雨便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蘇沛白也不躲,只一小會便溼了全身。
夜。
暴風雨。
纔剛剛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