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垂眸摸了摸自己凸起的小腹,試探着問道:“我現在穿婚紗很奇怪,能不能以後再辦?”
一生一次的場合,她懷着孕出現實在是……不怎麼美觀。
原想男人會反對,甚至會不高興,她還特意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卻沒想到他聽完後只是淡淡表態,“好。”
他也是這樣想的,只是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跟她開口。
這個節骨眼上,太過高調、大張旗鼓的辦婚禮,只會讓原本就風雲暗涌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
段子矜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同意了,掀起眼皮,略帶幾分詫異地看着他,“哦”了一聲。
男人垂眸看着她神色漸漸淡漠下去的臉,勾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答應你了,還不高興?”
“我以爲你好歹會反駁一下。”
男人睨着她,面無表情,“然後呢?”
“然後我生個氣啊,發個脾氣啊,你再哄我。”女人笑米米的,“最後迫於無奈,同意我的要求。”
男人手指繞着她還帶着溼氣的頭髮,語調始終保持在一個節奏和溫度,沒什麼波瀾,“總歸都是要照着你的意思來,我反駁有用?”
段子矜摟着他的脖子,在他弧線倨傲的下頷上親了親,眼裡全是笑意,“算你識相。”
說完,她甚至還伸出舌尖,像貓慵懶地舔着爪子那般,舔了下他的脖頸。
男人的身體瞬間僵硬,暗色的眸光落在她嬌嫩的臉蛋上。
段子矜只能看到他眼裡陰沉沉的霧瘴,雖然陰沉,卻很平靜,心裡正暗歎他的定力變好了,正準備繼續作惡的時候,男人突然抓着她的手,翻身把她按進了柔軟的牀褥裡,口吻裡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警告,“再招我,你今晚就別睡了。”
段子矜紅着臉推他,怕他真會亂來,忙道:“你快起來!”
男人俯首,趁着她說話的時候,舌頭鑽進了她的口腔裡,深深長長的親吻,舌尖幾乎要抵達她的喉嚨。
他吻得很兇,過了許久許久,當段子矜臉紅軟得彷彿能掐出水時,他才逼迫自己強行終止了即將脫軌的衝動之舉,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低喘着氣從她身上退開,嗓音染着無處發洩的情慾,暗啞得不像話,“睡覺,我去洗澡。”
段子矜不敢再鬧他,老老實實地點了下頭。
他這一去時間有些長,段子矜迷迷糊糊間感覺身側的牀墊往下陷了陷,很快,她連人帶被子被捲入誰的懷裡。
江臨垂眸看着懷裡的女人不安地動了動,像是在他懷裡掙扎,俊容蒙上一層陰鬱,卻怕吵醒她,鬆了手。
在他的手鬆開後,女人轉了個方向,重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扎進他懷裡,微帶潮溼的頭髮還在他胸前蹭了蹭,像個柔軟的小動物。
他的臉色這纔好看了些。
又不禁笑自己,何必和一個睡着的人計較?
可他就是,無法忍受她的半分抗拒——哪怕是睡着的時候。
因爲欠她太多,所以會不自覺地擔心害怕,怕她會離開。
那種感覺,他在格陵蘭時受過一次,是一種襲滿全身,恨不得把他整個人都碾碎的遽痛。
很長時間,他望着兀自睡得香甜的女人,手掌撫摸着她日漸圓滾的肚腹,覺得胸腔裡那空置荒蕪了很久的地方,終於被填滿了。
第二天段子矜醒來時,對着空無一人的牀愣了好久。
江臨推門進來,就看到她滿臉失神的樣子,他眉峰擰緊,長腿邁到她身邊,“怎麼了?”
聽到他這一聲低靄的呼喚,段子矜如夢初醒般擡頭,正對上男人不悅的眉眼。
她沒多想,勾着他的脖子就抱了上去。
男人亦是扣住她柔軟的腰,低眉瞧着她在自己懷裡輕顫,眉宇間的褶皺愈發深邃,沉聲道:“說話,怎麼了!”
段子矜委屈地嘴一扁,褐瞳裡好像有點盈亮的水光,“我以爲你又走了。”
我以爲你又走了。
男人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驀地射穿,緊接着,又窒息得停跳了幾秒。
她大概是想起兩個月前那個晚上,他和她做完以後被周亦程急匆匆叫走,她醒來後就是空蕩蕩的房間,和爺爺突如其來的死訊,結果第二天,他卻和貝兒一起上了娛樂頭條。
那時她委身追求他,他卻對她冷漠如斯,也不知,把她傷得多深。
再後來從旁知道這些事的時候,江臨心如刀絞,她方纔那空茫而失落的樣子,更好像鈍刀切割着他的手腳,斬斷了骨頭還連着筋,一下下磨礪,無法解脫的痛。
他把懷裡的女人整個抱了起來,低頭在她眉間親了親,嗓音沙啞,“不會,以後再也不會。”
害怕失去的不止有他一個,她心裡比他承受的更多。
段子矜乖巧地點了下頭,江臨這才發現,她的右手從始至終都緊緊攥着,白金的鏈子垂落在空氣裡,她掌心,該是攥着那枚戒指。
男人把她放在牀上,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手攤開,目光掠過她手心深深的紅痕,心臟無聲揪緊,“還早,再睡會兒?”
段子矜這才擡眼看着對面牆上的掛鐘,的確還早,才七點半。
也不知是不是魘着了,她的臉色很蒼白,配上栗色的頭髮,一深一淺的,對比很強烈,她靜靜地搖了搖頭,縱然開口說話,那聲音也靜得像是不存在,“不睡了,睡不着。”
江臨看了她片刻,揉了揉她海藻般的長髮,“那下樓陪我吃飯,嗯?”
段子矜這才慢慢找回思緒,褐色的眸子將緩緩他上下打量了個遍,嗓音還是有氣無力的,卻比剛纔有條理了很多,“你這麼早起牀,要出門嗎?”
江臨在她耳邊低低道:“我又沒有孕假和產假,我要工作的,江太太。”
真是做夢做傻了。段子矜顰着月眉,擡手在腦袋上打了兩下,讓自己清醒些,第三下還沒落上,手腕就被男人沒使什麼力道地擒住,他淡淡開腔:“去刷牙洗臉,下樓吃早飯,段子佩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女人的褐瞳裡果然生出一縷縷不一樣的反應來,“他回來幹什麼?”
這語氣,好像他不該回來似的。
男人俊朗深邃的眉眼間攏起清淺到不可察覺的笑意。
看來不止他一個人覺得這個小舅子很礙眼。
段子矜對上他深藏着笑意的、沉黑如玉的狹長眼眸,一時間沒懂他在笑什麼,她起身走向浴室,還沒走出兩步就被男人攔住,“先幫我把領帶打上,我要下樓了。”
段子矜“哦”了一聲,六年前她就被眼前這個男人洗過腦,他說打領帶是每個有修養的女孩的必修課,從這點來看,江先生好像還有點大男子主義呢。
不過,她爲他打過那麼多次領帶,就算現在閉着眼睛也知道輕重。
段子矜打了個哈欠,腦子裡閃過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念頭,有些魂不守舍地給他打了個溫莎結。
其實她挺困的。她想和他一起吃一頓早飯。
結婚以後第一頓早飯……
也沒多特別。
但是女人總喜歡計較這些小事情,好像每件小事都有非凡的意義。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她才洗漱好、換了身衣服下了樓。
飯桌前,段子佩面無表情地坐着,江臨坐在他對面,五官英俊溫淡,目光盯着手裡的報紙。
段子矜走到二人面前,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爲什麼我家會有你的領帶?”
江臨正要去端茶的手頓在了半空中,身後周亦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段子佩亦是擡眉,用關懷傻子的眼神看着她,“段悠,你懷個孕是把腦子懷沒了嗎?”
段子矜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悶悶不樂地盯着他,“你昨天晚上幹什麼去了?”
想象中她現在的質問應該更有氣勢一點。
然而配上她這一臉睡眼惺忪的表情,怎麼看都像在賣萌。
說到昨天晚上,段子佩的臉色倏地變得很難看,他沒回答段子矜的問題,反倒轉過臉去,看着江臨,語氣生硬而冷漠,“婚禮打算什麼時候辦?”
江臨端着茶杯的手緊了緊,“這件事……”
段子佩冷笑,幾乎是拍案而起,“你不會連婚禮都不打算辦,就想把悠悠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