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都死了,你好像撒謊,還想爲自己的過錯找一個罪人?夕舞怎麼會有你這種不孝,不懂事,作孽的,不知好歹的妹妹。真他媽的見鬼了,要不是夕舞在我的面前拿着我的手機打電話給你,就連我都差點被你這個騙子給耍了。你還敢說她沒有打電話給你,我靠,她都差點跪在地上求你了……”走走激動不已地指着她罵着,樣子比我老媽還強悍,“伯母,既然你不懂得怎麼教女兒,不介意我幫你一次吧。傅夕舞爲了這個家付出了多少,爲什麼你總是看不見呢……”
“陸走走,你別說了。”我擡起頭喊道。
走走委屈地看了我一眼,陰着臉地說,“你以爲我想說啊,我就是氣不過,明明做錯事情的不是你,爲什麼所有的罪要你去背。”
說完,她咬着牙憤恨地摔門而出。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一陣抽痛,我知道她是爲我打抱不平……可是,現在最重要的不是爭論不休,不是討論誰是誰非,不是麼?
我現在最想做的是,將我老爸的身後事辦得妥妥當當。
僅此而已……
真的僅此而已!
爸爸下葬的那一天,下起了細細的冷雨,冷到了我的心裡去。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總是會因爲某種意外,而提前離開這個世界。
令我心疼的是,老爸苦了一輩子,到年老的時候都不得善終,都得受到病痛的折磨,帶着不捨,帶着遺憾撒手而去。我曾經聽我媽說過,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得到了哮喘病,在他四歲的時候由於家裡太窮了而被扔到了外面,後來他被人撿去了,日子也並沒有因爲如此改善。小小的年紀就去放牛,就去割草什麼的……然而,長大了,十六歲娶了我老媽,成立了自己的家庭,忙前忙後地幹農活,爲了多掙一點錢冒着風險去石場打石,人算不如天算,他終究從最頂端那兒踏空了,摔下來了……我爸實在是太可憐了,這些年來總是爲別人着想,可是他就從來沒有爲自己想過。
我還記得我六歲的那年,有一天我在村口那兒等着他回來,他講吃剩的一個包子遞給我和夕顏分了。於是,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去接他回家,而老媽子做給他的中午飯,乃至工地裡面有一些好吃的,他都不捨得吃,總是留在晚上的時候帶回來給我們吃,等我們躲在外面吃完的時候,他才笑嘻嘻地拉着我們的手回去,並且他還告誡我們,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媽媽,要是說了,以後就沒得吃了。於是,我和夕顏就特別害怕地點着頭……
是的,我們要吃包子,要吃他帶回來很多很多好吃的。然而,直到有一天我們在村口那裡等了很久也沒有等着他回來,後來有一個高大的男人跑去我家說我爸暈倒了,花了幾十塊到醫院檢查,才得知他是得了胃病。
老媽就奇怪,每天都按時吃飯,怎麼可能得了胃病,於是有一天中午她守在工地看着我爸,親眼目睹看着我爸只吃掉了一個包子,然後拼命地吞水。
那時候,他乾的可都是體力活呀,一個大男人一頓只吃掉了一個包子!
我想到了這裡,心裡很涼,悲從心生,酸楚得難以忍受。
我一言不發地跪在他的墳前,千言萬語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死死地盯着石碑上的那張照片,是那麼慈祥,是那麼高大,是那麼堅強。可,纔是一轉眼,他卻倒下了……我還來不及做好準備。
“夕舞,你節哀順變。”走走走到了我的面前,今天的她穿了一件很素的衣服,表情也染上了一抹沉痛。
我還以爲她生氣了。
我還以爲她以後再也不理我了。
可,朋友就是朋友,不是因爲一句氣話而散掉。我抹了抹眼角,那裡乾乾的,眼淚早已經流乾了,“墨席呢?”
剛纔他帶了一大堆的人開着車進來,也送來了兩排長長的花圈,讓不少的親戚驚訝不已,暗暗地讚歎我們有出息了,讓我爸走得很風光,一點也不孤單。然而,纔是一眨眼,他又跑去哪裡了?
“外面來了一大堆的記者,他去處理了。”走走頓了頓,又罵,“這些記者針TM的八卦,人都去了,也不讓人安安靜靜地去……”
原來是記者來了。
芝麻綠豆的事,娛樂記者也不放過,果然夠敬業的。
我掃了現場一眼,始終沒有發現夕顏的身影,雙眸一下子沉下去了。走走好像看懂了我的心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要不要我打一個電話給她,讓她來。”
“要來的,始終會來,來了,心不在又有什麼用。”我想,她不來,最悲傷的莫過於我媽了,養了一個女兒,二十多年了,卻換來了現在的這種結果。
我的話音剛落,我卻看到了夕顏跟在葉紫的後面走了進來,而,當葉紫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她怔住了……她一定沒有想到會在這兒看到我吧。
只是,一直不想葉紫知道我和她的關係的夕顏,爲什麼和她一起到來?
我吸了一口氣,從夕顏的身上移開了目光,葉紫越過了我的面前,上完了一炷香,然後淡淡笑着地對着我說,“節哀順變,然而,我沒有想到你會是夕顏的妹妹,自從那天那頓飯後,我就覺得你們兩個怪怪。直到昨晚夕顏對我說,她養父今天下葬,並且坦白你是她的妹妹……夕舞,雖然她是有點任性,但是總不能因爲鬧脾氣而斷絕關係,不是麼?”
鬧脾氣?
夕顏又對着她胡說了什麼啊?
也是,說了一個謊言,就得用一百個謊言來圓。只是傅夕顏,爲什麼你每次撒謊,承受壞結果的總是我?
我衝着葉紫淡淡地點了點頭,低聲說,“見笑了。”
葉紫不再說什麼,而是走到了夕顏的身邊,在她的耳邊嘀咕了幾句,夕顏連忙點了點頭,跑去上了一炷香,然後來到我的面前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抿了一下嘴脣,本來硬起來的心在片刻又軟了下來,對着她說,“這句話你應該對老媽說,而不是我,安小姐。”
安小姐三個字,我是咬着牙說出來的,我明顯看到了她怔了一下。隨即,她不以爲然地翻了翻白眼,鼓起勇氣了問了我一句話,“蘇慕白,你認識?”
我錯愕地看着她,輕輕地“恩”了一聲,蘇慕白剛纔是有來過的,但是安慰了我幾句,爲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便早早離去了。我從他的雙眸得知,他很擔心我,但是,我要證明給所有的人看,我會很堅強的。
至少,這個男人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之後,我不能在這個關鍵的節眼上倒下。
“認識?”夕顏對於我這一聲的語氣詞很不滿意。
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無緣無故提到蘇慕白,那個乾淨的男人好像和她只是見過一次面罷了……怎麼她會來向我打探他的事情,“安小姐,我知不知道好像和你關係不大吧,難道姓安的,連我的交友圈也要干涉麼?”
說完,我白了她一眼,大步往傅豐的方向走去。
夕顏沒有跟過來,可,在我越過她身子的那一刻,我分明聽到了她磨牙的聲音。但,我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我對她再也沒有小時候那種依靠感了,這種可怕的遺失,是從她狠下心不來見老爸最後一面那時開始。
傅夕顏,再也不是傅家的女兒,她姓安,是安若雪的妹妹,僅此而已。
葬禮搞好之後,已經是傍晚的時分,殘陽如血,老媽子什麼都沒有吃便拿着老爸生前拍下的照片,拿到房間裡面憑弔。而,墨席因爲家裡也出了一點急事,早早就回去了……一下子,正所屋子只剩下了我和傅豐。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夕顏走了進來,不知道爲什麼她還沒有離去。難道她還想來問我下午的那一個問題麼?
莫非,她喜歡了蘇慕白。
只是一眼,便暗許芳心了?
然而,我對於她所謂的喜歡不敢恭維,之前她可以爲了錢和很多的男孩交往,乃至發生關係。倘若蘇慕白真的和她在一起了,我更加擔心不已,那麼,我寧願何麗茹一直陪在蘇慕白的身邊,至少何麗茹是真心愛着蘇慕白的,一直以着他爲中心來轉的。
“我想跟你談談……”夕顏來到了我的跟前,對着我說,“倘若,你還當我是姐姐的話。”
我苦笑。
她還好意思說出這樣的話來麼?她有把這個家當成家,把那兩個老人當成父母麼?然而,我是不是她的妹妹,早已經不再重要了……因爲,她真的傷透了我的心。
“我沒有什麼可以和你談的。”我揚起了頭,不屑地悶哼了一句,隨即站了起來往門外走去,“從我下跪求你來看爸爸最後一眼的那刻起,我們再也沒有什麼可談的了,從此,你安安心心做安家的千金大小姐,而我繼續過我的陽光道,做傅家的死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