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藝又氣又急,看着他坐在地上蜷縮着,她從來沒見過這麼脆弱無力的他,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理智佔了上風,她握緊雙拳別過臉讓自己不去看他,狠下心拋下他向前走去。
陳知遇隔着模糊的淚眼,看着她越走越遠,覺得好像有東西在啃噬他心頭上的血肉,一寸寸的凌遲,他痛不可抑地呻吟出聲,在這一刻,他什麼都顧不上了,聲嘶力竭地叫住她:“阿藝……別走……”
這幾個字在寂靜的過道上空迴響着,他看到阿藝頓住了遠行的腳步,決定孤注一擲,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在她身後訴說:“阿藝,別走,這麼多年,我從來都沒想過要拋下你,在國外這麼些年,我也沒有一刻忘記過你,當年我選擇離開是我這輩子犯下的最大的錯誤,我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承受了太多太多,我對不起你。回國後,我對自己說,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樣子,身邊出現了什麼人,我也不在乎,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有我的,而我一定也能將你找回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補償你,贖我當年所犯下的過錯,只要你給我機會,給我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自己的,我會兌現當初我給你承諾的那些諾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給你一個只屬於我們的家,有大房子,洗衣機,鑽戒,還會有我們的孩子,我們會有一個幸福而美滿的家,我堅信只有我才能給你帶來最大的幸福。”
曾經的那一切,從來都不是泡影,原來它真真實實地存在過,在他走後,她甚至懷疑那些會不會只是她自己臆想出來的,她的生命中不曾出現過他,要不然她怎麼到處找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呢?
這些話她等了太多年,她恨他,可更多的時候,她還愛着他,那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去,經過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在她的心頭至今都揮散不去,過去的那些諾言,咫尺之遙,觸手可及,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途中有太多東西阻礙她前行的腳步了,她已經等了太多年,愛他的那顆心早已千瘡百孔,疲憊不堪了。
阿藝忍住蓄勢待發的眼淚,抑制住心裡那點苦楚,用盡全力讓自己不要再回頭,堅決果斷地向前走去,前方有周信正在等着你。
在阿藝順着過道轉第二個彎的時候,周信在正前方等着她,看到她走近,他若無其事地拉過她的手,笑着說:“去個洗手間怎麼那麼久,我還以爲你被下水道給沖走了,害我一頓好找。”
阿藝被他說得這個冷笑話,嗤笑出聲,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周信,我以後不會讓你找不到我,我永遠都在。”
周信也緊緊抓着她的手,十指相握,對她說:“你啊,手怎麼這麼冰,趕緊回家,等下你這感冒要加重了。”
阿藝看了下腕錶,才10點,奇怪地問道:“他們會放我們走嗎,你們這羣人不是每回都要鬧到12點嗎,現在要走,他們肯定不會放人的。”
“他們敢,等會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去裡面和冬子言語一聲就好。”周信平日裡在他們面前的霸氣又顯現出來了。
“周信,你對剛纔聽到的那些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阿藝疑惑看着他悶悶地說道,她能確定他肯定聽到了,因爲那腳步聲開始越走越近,最後在某一個地點停了下來。
“沒有,你又沒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何況那些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只要你現在還在我身邊就好。”周信坦然地答道。
這個回答,讓阿藝剛剛在心裡醞釀的話憋在了心裡,她有些不理解爲什麼他對她的過去一點都不好奇,在這件事情上完全不像他平時的處事風格,以往他對她的事情一直都是事無鉅細,樂此不疲安排她的生活起居,譬如不管他在不在她身邊,每個節假日都能收到他不大不小的禮物,小小的髮夾,耳釘,飾品,衣服,鞋子,有時是一個有趣的拼圖,畫冊,水杯……
阿藝隱隱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沒這麼簡單,她覺得不安,莫非這裡面另有隱情,她想到那次在海鮮樓他們兩人狹路相逢,那天她就覺得兩人之間好像透着某種古怪,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兩個人會有怎樣的牽扯,兩個完全不同領域的人,怎麼可能會打上交道。
阿藝從酒吧出來,等周信倒好車,他在車裡面幫她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的時候,她隨意瞟到了一個人的身影—周影,因爲此時的她正處在街道公路的旁邊,而酒吧的大門離這裡有一段較遠的路程,她看不清周影臉上的神色,但這個身影她能確定那一定會是她,只見她匆忙下車,將車鑰匙拋給了酒吧的門衛,說了一句什麼話,大概是讓他幫忙找個停車位將車停好,然後風風火火地就跑進了酒吧。
阿藝看了窗外許久才轉過頭看着身旁心無旁騖開車的周信,問他:“周信,你喝酒了還開車,不怕被交警查到是酒後駕駛啊?”
周信笑着轉頭看向她,辯解道:“其實我今天沒喝太多,開始的時候就是和冬子那些人聊了聊近況,只淺淺的小酌了幾口,就是剛剛走得時候,被他們灌了兩大杯啤酒,不過就這點酒我還可以承受的住,”頓了一會,他邪笑着看向她“怎麼,怕被我連累啊,擔心進警察局,你就放寬心吧,我保證能安安穩穩地將我們兩個人送到家。”
阿藝纔不擔心進警察局,這會她倒想驚天動地一把,突然對周信提議道:“我來開吧,你現在臉都喝紅了,待會不用被交警抓到,人家調出電子錄像,也能查出你是酒後駕駛。”
周信不加思索地就同意了,將車停在了一旁,兩人下車互換了一下駕駛位。重新上路時,她方纔心中的那點唯恐天下不亂的因子就扼殺在了搖籃裡。主要是因爲她技術不夠純熟,雖然她在讀大學時就已經拿到駕照,可之後她自己親手開車的機會少之又少,買車也不在她的計劃範圍之內。
沒多一會,他們的車也成功處在了這個城市這個時間段的堵車長龍裡,幾乎是一步一挪,一旁的周信還不忘在那冷嘲熱諷:“還以爲你車技不錯呢,看你那駕照也有好幾年啦,早知道就不讓你開車了,這下好了,以這種螞蟻爬的速度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呢。”
阿藝想來就有氣,剛纔要不是他在那唧唧歪歪,一會踩這,一會踩那,又說這裡不對,那裡也不對,混淆視聽,害的她七手八腳,手忙腳亂,若非如此,他們哪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沒好氣地回他:“你倒好意思,如果不是你在那胡亂指揮,我早將車開回家了,以後再也不聽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建議了。”
周信經過剛纔那一番驚險之行,酒氣已散了大半,看着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心情大好,笑出聲:“怎麼就是亂七八糟,我要不在這車上,還指不定你把我的車糟蹋成什麼樣呢,以後我可不敢讓你一個人開車了,剛剛在你後面開車的那司機估計也被你嚇的半死,你這速度一下快一下慢的,人家沒下車來臭罵你一頓,你就該感謝上蒼了。”
阿藝冷睨了他一眼,也不打算再逞能了,剛好車龍又被迫卡了下來,順便將位置調換了一下,還是這個位置更加適合她。她將車玻璃轉了下來,一隻手枕在車窗上,有大片大片的冷風吹進來,直接灌進她穿的寬鬆的大T恤裡,全身都吹得涼颼颼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也不覺得冷,又回想了一下剛剛的鬧劇,笑出聲,問了一句:“周信,你說每個人是不是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該是你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你也強求不來。”
周信扭頭看向她,淡淡地說道:“也許吧,人這一生尋尋覓覓地不就是爲了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嗎,可是那個位置不一定每個人都找的到,就算找到了那也不一定圓滿。”
周信傾過身將她的手拉了下來,又按了車身上的按鈕,將玻璃給關上了,阿藝愣愣地看着他,又問道:“那你呢,你找到了嗎?”
周信再次淡淡地回她:“不清楚,但是我想應該找到了,至少對於現在的生活我感到很滿足。”
阿藝還想問些什麼,又不知道從何問起,她覺得此刻茫然,心裡虛空,總覺得應該抓住點什麼,轉而盯着手上的戒指。她想起在酒吧的時候陳知遇在看到她手上戴着的戒指時,眼睛裡的目光霎時形同死灰,這令她想不通,他剛剛的悲痛不像是做戲演出來的,他也沒有必要呀,那假如像他剛纔口中所說的那樣,既然他忘不了她,爲什麼不盡早回國來找她,爲什麼回國後還要和影子在一起,爲什麼?太多爲什麼了?
周信左顧右盼,轉動着手中的方向盤,打算從旁邊的綠化帶穿過去,就眼前這種情況,還不知道得到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呢,看了看身邊的阿藝,知道今天晚上陳知遇說的那些話對她的衝擊不小,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他們曾經有過那麼多美好的回憶,有過那麼多甜蜜的誓言,假如他是個旁觀者,也許他都要勸身邊的阿藝回到那個人身邊,但是他不是,他沒有那麼高尚,現在的這麼點小小的幸福,是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他不可能就這麼拱手讓人。
終於遠離了堵車的長龍,一路順暢,周信的心裡卻開始堵了起來,車裡開着音響,聲音太小,聽不清楚在唱什麼,只聽見鋼琴如泣如訴的背景音樂,滄滄涼涼,迴腸蕩氣。
周信轉頭看了一下發呆的阿藝,出聲問她:“你在想什麼?”
阿藝被聲音驚擾,突然回神,迷惑地看向他,顯然他剛剛的問話,她並沒有聽進去,他耐着性子重新問了一遍:“你剛剛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只是累了。”阿藝隨口答道,她始終都尋求不到一個立場能讓周信來幫她解惑。
阿藝看了看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果然是高手,這麼一會就將車左兜右轉地就解決了剛剛的困境,由衷感嘆道:“周信,你真是個全才,好像無論出現哪種狀況,你都能遊刃有餘的解決。”
周信大言不慚地嗤笑出聲:“要我說你這人就是比別人慢半拍,這明擺着的事情,你怎麼才發現呢。”沒過多久,又換上了一種認真的表情問她:“你決定什麼時候回家,需要我陪你回去嗎,我們的婚事也應該要定下來了,我媽媽你也見過了,至於我爸,他現在正在國外,要到下個禮拜纔回,到時我們要安排父母雙方見個面,談一談我們的婚事,你說呢”
婚事?對,還有這件事情,她差點忘了,這件事她思來想去地考慮了許久,決定和周信打個商量:“我預備後天回家,周信,我現在還沒有告訴爸媽我們結婚的事,我想等我過完今年這個生日後再着手結婚的事,可以嗎?”
其實她是自己藏了私心,年輕的時候她已經有太多的東西留不住了,她想將她們那時說出的戲言真真正正的實行,如果是這樣,她會覺得心裡的遺憾少一些,對過去興許就不會一直念念不忘了,也當是完成了她的一個心願,而且結婚也並非急在這一時半刻。但她不能告訴他緣由,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她知道周信並不喜歡她談起過去,特別是在今晚,這絕對是個禁忌話題。
“爲什麼,你的生日在下個月15日,就算是我們結婚,準備工作那麼多,安排結婚的日子也不可能會早於這個時間,這兩者並不會產生矛盾吧。”周信不解。
“是不會,但是感覺不一樣,我還想再留戀一下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生活,你會答應我的,對不對?”阿藝扭頭兩眼期待地瞅着周信。
“難道你擔心結婚後我會養不起你,還是擔心我會干涉你的工作,這個顧慮你大可放心,只要不發生金融危機,我一定養得起你,不就是多一雙筷子一個碗的事嘛,至於你的工作,我只是想要提個意見,爲了你的健康着想,我希望你能保證足夠的睡眠,還有就是不能在大晚上的時候喝酒抽菸,這種生活不適合你,你要答應改正這些缺點,那我也答應你。”周信最受不了她這種注視,腦袋微偏,眼睛裡熠熠生輝,暗藏笑意,安安靜靜地坐着等他的回話,讓他怎麼樣都說不出拒絕的話語。
“第一,我自己有手有腳,不靠你我也能養活自己,我所說的那話重點在單身二字,周先生,你真是老了,跟不上我的思維;第二,鑑於你剛剛提的那些意見,我仔細想了一下,好像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呢,我答應你了。”阿藝伸出手指一一向他詭辯。
周信看着她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的頭頭是道,氣得發笑,心裡卻嘆了一口氣,換了個話題,抱歉地對她說:“阿藝,你後天回家的話,我恐怕沒時間陪你了,公司最近正要開一個重要的投資研討會,我走不開,你自己回家能行嗎?”
“開玩笑,在沒有你之前,我哪回不是自己回的家,你好好工作吧,別擔心我了。”周信說這話正中了阿藝的下懷,假如周信和她一同回去,那她那天說的話不就穿幫了,到時她媽肯定一頓數落。
“那你回來的時候告訴我時間點,我到車站接你去。”周信還是萬分愧疚對她說道。
“嗯,好,到時我給你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