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晚上阿藝陪周信吃完晚飯坐在車上昏昏欲睡時,周信的那夥哥們打電話過來,叫他們過去小聚一下,周信本是再三推遲,對方卻一再要求他們一定要一起出場,周信一臉無奈地轉過頭對她說:“走吧,冬子這幫傢伙不知道今天又搞什麼名堂,說是一定要我們一起到場。”
阿藝淺笑點頭,冬子這人她見過幾次,自從答應和周信在一起後,在週末時也會一起約好去爬山,或是參加篝火晚會,或是小聚一場……他們那羣人裡面屬他最喜歡找樂子,沒人比他更會玩。他身邊的女友好像沒有一次帶重過,不過人還是不錯的,特會照顧女性,而且又會活躍氣氛,一般有他在的地方從來不會冷場,長得也是人模人樣的,就是行爲太過放蕩,不過在他們那個圈子裡,這種事情好像在潛移默化當中就已經成爲一種潛規則,大家似乎早已默認,也不會加以言辭。
約得地方是在“暗夜”酒吧,他們的老地方,因爲正是晚上,酒吧最好的營業時段,裡面燈紅酒綠,華燈璀璨,歌舞昇平與外面冷寂悽清,行色匆匆形成鮮明的對比。這裡聚集的大多數的男男女女有純粹來找樂的,有來體驗刺激,放鬆自己的,有特地來買醉的……阿藝曾經也是這裡的常客,酒是個好東西,它能暫時性地麻醉你的神經,可是在酒醒之後頭痛欲裂,那種孤獨與空虛會充滿你的血液,讓你更加痛不欲生,她早就嘗過這種滋味,而且不止一次。
當她和周信走進那個他們約定好的包廂裡面,裡面居然空無一人,安安靜靜,兩人互望對方一眼,同時開口問着:“難道走錯啦?”
不多一會,裡面爆發出一陣雷鳴般轟炸聲,彩花四處飛散,五彩繽紛,隨之人羣從四面八方一起涌入,高聲尖叫,兩人到底還是沒弄明白怎麼回事,都呆呆地傻愣在當場。只見冬子穿着一套筆挺的衣服笑嘻嘻地跑到他們面前拘了一個紳士禮,說:“歡迎兩位前來,今天可是個大喜日子,對吧!”說着他向着後面的一夥人大叫一聲,裡面的人羣也跟着起鬨笑起來。
周信笑着錘了冬子一拳,不明就裡地問:“你這孫子搞什麼呢,沒頭沒腦的,什麼大喜事啊?”
冬子作心痛狀,捧着自己的心呱呱亂叫:“虧你還是我最好的哥們呢,你身旁那美女不是答應你的求婚了,對我們你還藏着掖着的,什麼時候讓我們喝上你們的喜酒啊?”然後又轉頭看向阿藝,眯着眼意味深長地對她說:“阿藝同志,要我說周信這小子追你可真是費了不少勁啊,你說鮮花,美酒,小提琴等等等等,我們可都是想破了腦袋在幫他出主意,想妙招,你說你,咋就這麼難應付呀?不過,話又說回來,最終你還是答應了,”他又拍了拍周信的後背,狡猾一笑,眉毛向上挑了挑:“周少,你這次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了,怎麼着,對我們的這一番苦心你也應該有所表示吧!”
周信笑着也拍着他的背,然後看向其他的那些人,少說也有二十多號,多半的都是不認識的,冬子這人最喜歡湊熱鬧,也喜歡製造熱鬧,一羣人見他眼睛掃射過來,在那“周少,周少”的叫着。
他高興地點了點頭,說:“今天本少爺高興,這裡的所有的費用都籤我賬上,如何?”冬子帶頭歡呼叫起來:“大家聽到沒有,周少請客啊,大家盡情地喝,盡情地玩。”說着隨手拿了櫃上兩罐啤酒,扔給了他們兩人。
阿藝正準備打開易拉罐,被周信一把奪了過去:“你感冒還沒好利索,還是別喝酒了,等會我要是喝醉了,還指望着你送我回去呢,聽話?”順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阿藝憤怒地瞪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沙發重重地坐了下來,有點挑釁的意味,見周信只是忍笑看着她,眼睛裡滿是笑意,被他一旁的朋友叫過去喝酒閒聊了。
阿藝自覺無趣,看了看這個包廂裡的其他人,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她只熟悉其中的兩個人,一個是正在場中玩的不亦樂乎的冬子,還有一個就是正坐在角落自斟自酌的秦洛依。她感覺秦洛依和她一樣,與這些人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從不濃妝豔抹,眉目清秀,總是很安靜,每次她都看見她一個人在那自飲自酌,在周信這羣人裡,這類人實屬罕見。
阿藝笑着走過去和她打招呼:“洛依,你怎麼又一個人躲在這喝酒啊?”
秦洛依笑着轉頭看向她,揚起手中啤酒杯向她回禮,輕柔地說:“阿藝,我祝福你們,信哥哥這回終於要抱得美人歸了。”
阿藝坐在她身邊的位子上,聽了她的話笑出聲:“謝謝。”美人,在他們當中她可算不上什麼美人,至多也就是個陪襯而已,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秦洛依喝了一口酒,歪頭看向她,笑着對她說:“你一定對我感到很奇怪,是不是?”
阿藝被人猜中心思,有點尷尬,她無意偷窺別人的**,只是有一次他們在郊外野營時,遠遠的看到她和周信好像在爭吵些什麼,她選擇了避開,之後周信回來神色如常,她也沒從他臉上看出半點異樣,她自然不會在那時開口向他問點什麼。
阿藝饒有興趣的點點頭,認真的反問道:“你會願意告訴我嗎?”
秦洛依很優雅的搖着杯中的酒,有點醉意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喜歡處在這種氛圍之下,坐在一旁遠遠地看着他們在那胡鬧玩耍,覺得很暢快……”
還沒等她說完話,旁邊這時有人醉的在那吐字不清地說着:“今天難得周少高興,又是大喜日子,對吧,所以我建議讓他們倆人來合唱一曲,大家說,好不好!”氣氛一時達到**,尖叫聲不斷。
一時被推在了風口浪尖上,阿藝坐在那傻傻地沒反應過來,眼睜睜地看着周信慢慢走到她的身邊,用力將她拉起,她一時腳步不穩地倒在了他的懷裡,聽見他在耳邊揶揄:“怎麼,不會唱歌也不至於要投懷送抱吧,來,站好。”
將她的身子扶正了,後高聲叫着:“冬子,給我們點一首《最浪漫的事》。”
周信拿着麥克風拉着她走到前方,關掉話筒在她耳旁說着:“我把這首歌送給你,我知道你一直喜歡這首歌,你的鈴聲這麼些年從來沒換過,阿藝,我希望這一生我能陪你一直到老。”
阿藝驚訝地看着他,沒想到這麼點細枝末節也被他一直記在心裡,在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聽着周信低沉而又帶着磁性的嗓音慢慢響起,隨着跳躍的音符時強時弱,她的心似乎終於找到了停靠的港灣,漸漸地被撫平,揉順,慢慢轉化爲安定。
被他們剛纔那麼一鬧騰,秦洛依和阿藝早已沒了談話的興致,而她的電話再次振動響了起來,這已經是這個晚上第三次響起了,旁邊的秦洛依對着她笑了笑,說:“怎麼不接呢,這麼不依不饒的,興許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呢?”
阿藝拿着手機看着上面的名字,頓了好幾秒,才下定決心接這個電話,如果此時不接,電話又一直響,她不知道到時該怎麼同周信解釋。
她向身旁的秦洛依歉意說道:“抱歉,失陪一下。”又看了看在遠處說笑的周信,剛好兩人同時對視,她用手指了指門,示意出去一會,見他點頭,她悄聲兜兜轉轉走到附近的洗手間將電話接起。
“知遇……”阿藝還沒將話說完,就已經被對方的聲音的所打斷。
“阿藝……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我害怕,我害怕你不見了,我害怕你的眼裡從此不會再有我,阿藝……對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把你丟了……現在我只想讓你告訴我,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才能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洗手間隔斷了外面的嘈雜的重金屬音樂,她可以清楚地聽到陳知遇低沉中帶着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她用手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潤了潤喉嚨:“知遇,你喝醉了,我們下回約時間好好談談。”說完就將電話給掐上了。
她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神色有些憔悴,她匆忙補了一下臉上的妝,近乎完美,還是人前那個言笑晏晏的柳藝,綻開一個大笑臉,然後拉開門出去。
酒吧的洗手間過道上,有細細碎碎的燈光從四面八方灑下來,可惜還是沒能讓這條過道清亮的猶如白晝,牆壁是黑色的烤漆玻璃,她對着玻璃裡面倒映出來的那個人眨眼睛,那裡面的和她是同一個動作,不由將手摸了上去,質感流暢,清涼剔透。她一路沿着過道用指尖順着玻璃慢慢地走出來,這股冰涼彷彿從指尖直接蔓延到了她的心頭,直到心頭的那點刺痛逐漸被壓抑住。
當她順着過道的圓弧轉第一個彎時,就看到一人正倚着牆壁,低着頭,他的臉在燈光的照射下有些曖昧不明,一個輕柔的嗓音低微的響起:“阿藝!”
陳知遇朝向她的方向微擡起頭,妝容精緻,穿着一身隨意的T恤,牛仔,站立在他的前方,眼底還有些笑意,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相逢的場面,不再是那晚的無所適從,也沒了那天見面時的侷促不安,鎮定異常。
“知遇,真巧,你怎麼在這?”
她很平靜的和他面對面的說出了這句話,沒想到會這麼簡單,簡單到只是一句問候。她擡眼望着眼前的知遇,因喝多了酒而臉色微紅,一身黑色的休閒套裝,襯得他整個人長身玉立,只是在她擡頭見他的那一刻,他眼睛裡風雲乍起,哀慟莫名。
他緩緩踱步在她的面前,習慣性的想要擡手別開她臉上的髮絲,想起他們在那個小屋子裡,阿藝辛勤地爲他洗衣服時,額上的碎髮隨着手上的動作,披散下來,她就會大喊他的名字讓他拿個小夾子過來,最後總是被他搗亂弄得兩人滿身都是肥皂泡,他會輕吻着她的側臉,說:“阿藝,等我們以後有了錢,我們買個大的洗衣機,好不好?”她會嬉笑着回身吻在他的側臉上,嬌俏響亮地回答一聲:“好!”
幸福對那個時候的他們來說是件多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沉浸在蜜罐裡,就算偶爾吵鬧,偶爾彆扭,那也是一種能握在手心裡實實在在的幸福,而如今的他似乎與這個詞再也無緣。他想起古人的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爲此刻的他而量身定做的。
他默默地將手放了下來,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艱難扯開臉上的笑容緩緩道:“阿藝,這麼多年了,你終於決定不再等我了,對嗎?”
這句話彷彿是一個重錘打破了她心中塵封已久的隱秘,她的心好像在此刻碎裂成片,零零落落,一片片的往下墜,血液在瞬間噴涌而出,讓她幾乎無力自持。陳知遇多麼瞭解她,他們在一起差不多四年的時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足可以將他們兩個年輕而躁動的靈魂穿透。
阿藝看着眼前的陳知遇,難得他還能如此四平八穩的站在她面前,他喝太多了,酒氣熏天,眼睛裡染上了一點迷濛的霧氣,不再是以往那個帥氣爽朗的少年,也不是那個成熟穩重,眼神堅定的CEO,現在站立在她面前的他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眼睛裡盈滿了無助和痛楚。
她握緊手中的雙拳,用盡全力讓自己面不露色,笑着勸慰他:“你醉了,早點回去吧,我們以後找時間再談。”
陳知遇撐着頭晃了晃腦袋,大笑出聲,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身體搖搖欲墜,他看着前方的她,這個日思夜想的人,他控制不住自己,終於將她一把摟進了自己的懷裡,用力將她抱緊,制止她的掙扎,深深的在她耳邊懺悔:“我錯了,阿藝,我錯了,你別離開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什麼都不要了,只要你好不好?你相信我這一次,好不好?”
伴隨着他的聲聲追問,他手上的力量越來越重,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阿藝放棄了掙扎,如此熟悉的擁抱,在濃郁的酒氣之下她聞到了淡淡的菸草氣息,一如他當年離開她時那個房子裡充斥着的味道。她曾經窩在他的懷裡,在他的包容和寵愛之下,以爲擁有了他,就等於擁有了全世界,在他毫不留情轉身的剎那,她的世界驟然崩塌,也沒換來他一個短暫的回眸。
阿藝任由他抱着,呼吸不暢地在他胸前木然地答道:“知遇,這一切都太遲了,你放開我,我現在是周信的未婚妻,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沒有人知道她說話時心裡有多麼的悲痛,用了多大的力氣纔沒讓自己的眼淚掉落下來。
過道的不遠處已經響起了腳步聲,這個腳步聲讓阿藝莫名的心慌,她用力掙開了知遇的桎梏,知遇不妨她突然的用力被踉蹌地推開,本就已經喝得七葷八素了,被這一推,他的身體便順着背後的牆壁滑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