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舒言成功篡位登基之後, 邛蒼國又發生了兩件大事。
其一自然就是月炙那檔子事,月炙將軍被殺然後樑三埋伏舒言未遂然後爆出月炙易陽纔是罪魁禍首再然後易陽他逃回月炙國內……之後這事又有了點後續,邛蒼方在整理戰場的時候從北嶺的石頭堆底下發現了一個女人的屍體, 經證實, 至於要如何證實舒言自有辦法, 那個意外枉死的女人就是某前右相家的出逃的千金, 也就是舒言家曾經的出逃了的未婚妻。
其二, 舒言他納妃了。
新的皇妃原本就是個在御花園澆花的小宮女,突然被舒言看中之後就飛上枝頭做鳳凰,馬上就有了封號——萱妃。
無論是納妃的時機, 還是新皇妃的新封號,都不能不讓羣衆們產生聯想, 成功讓舒言在打陰謀牌的同時又打了一次感情牌。
於是舒言當然樂於看到羣衆們產生聯想, 甚至還特意去引導羣衆們的聯想, 朝堂上也不會對他納什麼妃指指點點,但是有些人的反對意見還是頗令他頭疼。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舒言的親信之一, 一個一身戎裝的男人,正在對着舒言大吼大叫,“你挑在和月炙關係這麼微妙的時候立妃?好吧,你打算怎麼擺平你的皇后是你的事情,但是你爲什麼非得立那個女人?你分明知道那個賤婢都和別人幹了什麼吧!”
舒言的這批手下, 以那個曾經是舒言第一心腹現在已經離開了的某人爲首, 通通都沒大沒小的。
舒言笑笑, 不以爲意, 只是環視一週, “你們也想對這事發表意見?”
現在能在這房裡的這十餘個人,都是舒言真正的親信。
他們被舒言培養了近十年, 現在則被安插在各個領域擔任重要位置——重則重矣,卻都只在不引人注目的二線,只一個樑三,策略需要才挑了個頭。
比如剛纔那個大吼大叫的男人,就是舒言安在孤狼身邊的副將。
樑三低頭垂目,屋裡一大半的人都低頭垂目,那副將身邊一御醫模樣的男人眯眼笑道,“殿下啊……咳,陛下,既然你都不介意你新收的妃子和別人有什麼,我們自然也沒必要替你介意。”
舒言點頭,“我比較介意你到現在還總記着喊我殿下。”
御醫苦笑,副將很震驚,“你不介意被人戴綠帽?”
御醫忙伸手拉了那副將一把,然後緊張兮兮地看了看舒言,見他還是一副不在意的神情,絲毫不像是被觸到了什麼逆鱗,才鬆了口氣。
“寧夏。”舒言喊御醫,“那女人的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叫做寧夏的御醫答道,“我,還有他,呃,現在應該是我們。”他指了指身邊的副將,又看了看屋裡的衆人,然後接着道,“還有宮裡的幾個老宮女。”
“還記得是那幾個宮女嗎?”
寧夏點頭,“來找我的告密的那些,我都記着。”
“全殺了,做乾淨點。”舒言緩緩道,“其他人你也多探探口風,不對勁的一起殺。”
寧夏的臉色白了白,但是馬上就點頭道,“是。”
“那個給我戴綠帽的男人,好像是你的手下?”舒言又看着那副將笑。
其實吧那個宮女開始和侍衛私通的時候壓根沒有舒言什麼事,是舒言現在硬要立別人爲妃的,而且嚴格來說那個侍衛是孤狼的手下,副將只是一個副將而已……但是被舒言這麼看着,副將莫名覺得很心虛。
“這件事就先擱着,我也不想多提。”舒言說着,抖了抖一直捏在手裡的紙張,“倒是這個,這上面的確實是她的字跡……她……真的?”
副將愣了愣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話題已經轉了,半晌才道,“這封信,確實是從皇后宮裡的小太監身上給截下的。”
“哦?”舒言擡眼。
副將莫名又心虛了,“其實那太監先前就出宮過好幾次,這次是被我剛好撞上,才截了下來……此前被收買過的那幾個門將,我已經懲戒了一番,陛下你要不要再親手處置一番?”
“宮人私自出宮,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情,照常處理就好。”舒言說着,將手中的信箋遞給右側的樑三,笑道,“這麼看來,月炙那幫傢伙突然通通出面要保那個易陽,還真不能怪你。”
樑三終於敢擡頭了,起身恭恭敬敬地接過信,翻看兩眼,“陛下明鑑。”
話說當初三軍碰面,當場對質,最後舒言將刺殺月炙王大將軍的矛頭指向了易陽——這種情況下易陽還能逃掉,自然是舒言故意的。
易陽逃掉之後自然會尋求月炙本國的幫助,而後月炙自然而然分爲了兩派,信任易陽的人不少,和王將軍有舊情以及想乘機對付易陽的人也不少。
之後再以樑三挑頭向月炙討那份公道,舒言則作壁上觀。
只是作爲曾經被易陽嫁禍過的“受害者”,舒言一直保留着一個需要公道的姿態,順便也一直給予同屬“受害者”的樑三以庇護。
如果月炙那邊沒多少站在易陽之人那邊,那很好,可以就此消滅一支麻煩的勢力。
如果信任易陽之人和不信任易陽之人都很多,那更好,坐看他們互鬥就好。
但是現今狀況,原本鬥得正酣的兩撥人突然通通罷了手,月炙國王更親自出面來和舒言交涉,要求他將樑三給交出去。
“月炙國內,對這種處理不滿的人還不少。”樑三道,“叔父舊友本就多,這些天來,已經有好幾撥人給我來信,有意投靠過來爲叔父討個公道。”
“非常好。”舒言微笑,又道,“他們現在只是投靠你而已,其中應該找得出能爲我所用的,至於不能爲我所用的……你知道該如何處置。”
樑三點頭稱是。
舒言起身,接過樑三遞回來的那張信箋,收進袖裡,又向房內衆人掃了一眼。
沒人再開口,舒言點了點頭,所有人躬身而退。
副將臨出門的時候想不開,又回頭問道,“你真不介意被戴綠帽?”——他身旁的寧夏瞬間想抽這個沒眼色的人一頓。
舒言依舊笑。
他確實是真不介意。
他對那個新收的妃子沒感情,就好像他對南宮春華同樣沒感情,都是棋子而已,他需要介意些什麼?
但是現在南宮春華的情況,有一點不一樣。
事情的發展並沒有超出他的預料,結果而言也不算太壞——但是這並不表示他能容忍一個他原本以爲早已掌控住了的棋子,在他的意料之外,成爲其中關鍵。
南宮春華在信裡毫無保留地坦露她對易陽的信任,急切地要求她的父親保住易陽,並信誓旦旦說自己會查出真相。
從信上透露出的信息來看,這絕對不是她爲這事所寫的第一封信,從事後查出的那太監前幾次出宮時間來看,月炙情形變化的原因正是她的信。
事關月炙重臣,月炙國王居然如此聽信自己的女兒。
在他舒言的宮中,不到一年,居然就能有宮人會爲了給她送信而賣命。
那個女人還是他的皇后。
他是對棋子沒感情,但是他不喜歡可能脫離控制的棋子。
出了屋後,舒言一路朝自己的寢宮走去,然後看到南宮春華就坐在途中的園子裡等他。
自從出了由舒言導演的月炙那檔子事之後,舒言一直有意無意地冷落南宮春華,算上立妃之前和立妃之後,好像已經半個來月沒見過她了。
她這是因爲他立妃了,還是因爲她發現她的信箋被截了?
舒言停下腳步,看着她稍稍想了一會兒,決定改道。
南宮春華追上他,紅腫着眼睛問,“你都知道了?”
看來是因爲信箋被截——舒言回頭冷笑:是,他居然才知道。
“我不是故意瞞着你。”她急急道,“我知道你很生氣,不過易將軍不可能幹那種事情,一定另有其人!我自作主張,只是想查清楚……我知道你一直很生氣!但是我真的……你不用因爲這個去找別的女人……”
哦?這丫頭以爲他立妃只是和她置氣?而且看來這丫頭還不知道這是在和他作對?舒言笑了,“另有其人?那麼你覺得,是另有哪個其人?”
南宮春華臉色一白,半晌沒吭聲。
“如果不是那個什麼易將軍,你覺得還能是誰?”舒言道,“我覺得肯定是他。你是我的皇后,如果你信我,你就應該站在我這一邊。我希望你能馬上讓你的父親將那個罪魁禍首給交出來——如果你不願意,我希望你至少不要再插手這件事情。”
她緊咬嘴脣,直直看着他,然後道,“我當然信你。”
舒言微笑,“然後?”
“但是,事關我的國家,我不可能不插手。”
“你現在是我的皇后。”舒言道,“你剛纔說,你的國家是哪?”
南宮春華再度沉默。
舒言轉身就走。
這丫頭還是信他的?
好吧……
原本舒言是覺得,如果在對付月炙之前就除掉南宮春華,會打草驚蛇。
現在看來,如果等到對付月炙的時候還留着這個女人,她絕對會是個障礙。
南宮春華這個女人,對他而言,只是棋子。
哪怕這個棋子信任他。
下了早朝,舒言將收到的公文擺放在桌上。
公文中有一大半都是要求討伐月炙的,舒言很滿意。
曾經的蒲右相雖然早就被舒言剝了權,之後也一直挺安分,但是在需要的時候,蒲方遠在朝堂間的影響力依舊強大。
自從假蒲萱的屍體被挖出來之後,每天收到的公文都讓舒言很滿意。
現在月炙要保易陽,主戰情緒更加激昂,但主和派也不是沒有:畢竟舒言這江山可說有一半是月炙打下來的,兩國又剛結姻親。
“最近皇后的狀況不是很好。”舒言向被他召進書房的寧夏說道,“你多去她那走走,多幫她看看,和她把關係拉近一點。”
寧夏點頭,他聽出重點在最後半句,舒言想讓他扮演一個皇后黨。
寧夏是一個御醫,憑他這個身份要接近宮裡任何人都容易,要扮演任何一方的人,然後做點什麼,都可以讓那個人萬劫不復。
寧夏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預想到舒言接下來的命令,但是他只能點點頭,先將現在的命令應承下來並努力做好。
然而……
“如果安青還在……”寧夏突然道,“其實把他打成叛徒那招,早就能用了吧?你是爲了他才緩了這麼久吧?而且直到現在你還是任他逍遙,你對他,向來是和對我們這些人不同的。”
舒言愣了愣,驚訝地看了看眼前的人,然後皺眉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在擄一條龍的逆鱗,寧夏知道,但是這些話他不說不甘心,死都不甘心,“爲什麼你總是對他不同?因爲他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不會向你諂媚,總是一副真性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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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說他也會和你一樣總是看我的臉色,然後不露痕跡地裝作沒大沒小直抒胸臆,我知道。”舒言道,“其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看得出來,其二,就算是假的那些,他也假得比你要自然多了。”
寧夏咬了咬牙,“他……”
舒言朝外揮了揮手,“閉嘴。”再沒多說一個字。
寧夏站了片刻,臉上紅了又白,然後躬了個身退下。
舒言伸手按了按額頭。
寧夏這個人,實話實說,還是挺有用的,人也不笨,以前也一直挺好,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
還有安青……
舒言將手移到自己的胸口,按了按。
他沒想到現在還有人會在他面前提起安青。
寧夏急急衝出宮門的時候,正遇到兩個人在宮門附近談話。
昨晚那個副將伸手招呼了他一聲,然後領着另一人走過來。
“你就不能謹慎點?”寧夏壓低聲音,“這麼多人在場,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認識嗎?”
副將聳了聳肩,一臉的無所謂。
“好吧……晚上到我家來,叫上其他人一起,我請喝酒……我們好久沒一起聚過了。”
“聽起來不錯。”副將撓了撓頭,“但是你是怎麼了?看起來不太對勁。”
寧夏搖頭,急急走掉。
晚上,數人走進寧夏家裡的時候,他正在自己給自己灌酒。
有個矮個子的皺了皺眉,然後問道,“陛下讓你幹什麼了?”
寧夏放下酒罈,“暫時還沒讓我幹什麼。”雖然未來已經可以預見。
“那你怎麼……”
“我當着殿下的面,說他對安青和對我們這些人一向不同。”
“你!”旁邊一個黑皮膚的瞪大眼睛看着寧夏,“我知道你一直不服安青,但是現在都什麼情況了?你有什麼必要說這些!特地讓陛下不愉快嗎?”
“這怎麼了?他會介意嗎?”那個副將倒是滿臉的無所謂,“他都不介意自己被戴綠帽子……”
寧夏直接一個酒罈子就朝那個副將臉上扔過去,“你還敢說!他不介意那是因爲你運氣好!等到他哪次介意了,有你好受的!”
副將接過酒罈,滿臉不解。
“我說他對安青和對我們這些人一向不同。”寧夏深吸了兩口氣,繼續道,“他沒否認。”
一片沉默。
“安青現在是什麼結果?”寧夏笑道,“我能祈禱我的結果會比他好嗎?”
其實寧夏在說那些話的時候,一直試圖從舒言臉上看到愧疚或是不捨,可惜舒言的演技太好。
“陛下……從來就不是那種鳥盡弓藏的人。”一直坐在角落的樑三開了口,“安青那事,是他自己選的,怨不得陛下。”
寧夏沉默許久,然後嘆道,“希望如此。”接着又一指那個副將,“總之你以後說話給我小心一點!殿下不抽你那張嘴,你就不知道你嘴臭是吧!”
“是陛下。”副將嘀咕,“你看陛下到現在都還沒有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