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早晨, 先醒的是蒲萱。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個呵欠,轉頭朝旁一望, 看到正躺在身旁的安青, 愣了半晌, 接着又揉了揉了自己的眼睛。
安青確確實實正躺在她的身邊——唔, 對了, 他們昨晚做過了。
蒲萱捏了捏自己的臉:這就做過了?
然後蒲萱又捏了捏安青的臉。
安青在睡夢中皺了皺眉頭,扭頭躲開蒲萱的手,往被子裡縮了縮。
蒲萱開始拿手指戳, 安青縮到了她的懷裡。
蒲萱望天:她真的和這個小鬼做過了?怎麼一點真實感都沒有啊……
現在這個正躺着的小鬼,和昨天的小鬼有什麼區別?
蒲萱想着, 又捏了捏自己的臉。
現在的她和昨天的她, 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
在糾結苦惱了半晌之後, 蒲萱再度將視線移到安青身上,掀開被子, 戳他的胸口。
安青驚醒,急忙跳開,“你幹什麼?”
蒲萱怒,“躲什麼躲?我現在是你老婆了,戳你兩下怎麼了!”
安青愣了愣, 打量了一下蒲萱又打量了一下自己, 顯然也沒能一下子將兩人的身份調節過來。
蒲萱招手, “過來, 再讓我多摸兩把。”
安青噌地紅了臉, 望了望窗外,又望了望蒲萱, 還是乖乖過去了。
蒲萱摸了兩把,問,“有感覺嗎?”
安青□□,“你這不是廢話?”
蒲萱苦惱,“但是我感覺,和前些天摸你的時候沒什麼區別呀……”
安青翻白眼,“我現在的感覺,和前些天被你摸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
蒲萱手型一變,猛力一掐。
安青及時再度跳開,眯眼笑道,“到開張的時間了,我回頭再來陪你。”說罷就抓起自己的衣服,邊穿邊朝房外溜去。
蒲萱握了握停在半空中的手,稍稍回憶了一下昨晚的情形。
確實是做過了,而且到了後半段還是她更主動,真真是被色迷了心竅!
她居然當真對小安青出了手?
不過話說回來,已經對小鬼出了手了,好像也沒發生什麼天崩地裂的事情……壓根和沒出手之前沒區別啊。
蒲萱苦惱完畢,翻身下牀,卻感到身下有些疼,腿還有點麻。
嘶,果然還是有點區別的。
她正想着,就看到安青推門又進來,神色有些尷尬地問她,“你今天,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蒲萱嬌嗔,“你抱我下地就好。”
安青倒吸一口冷氣,“你別這樣,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蒲萱從牀邊櫃子上抓起一塊銅鏡,擡手就砸了過去,被安青一如既往地輕鬆躲開。
小鬼還是那個小鬼,閃避能力一流。
蒲萱穿好了衣服,在牀上多坐了一會,然後才下到地面走出房間。
安青正往桌子上擺放着早餐,見蒲萱出來,笑道,“我正想着要不要給你端碗粥去。”說罷走過去,將蒲萱扶到張椅子上,緊了緊正摟着她雙肩的手臂,站起身來。
蒲萱看他。
安青看窗外,“今天天氣不錯。”臉上微紅。
“我還當你有多自在呢。”蒲萱笑,“還在害羞?習慣就好。”
習慣就好……這話說得簡直太自在了,安青哭笑不得。
蒲萱頓了頓,又笑道,“身爲一個‘丈夫’,你知道應該怎麼辦嗎?”
安青斜眼看她,“我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
蒲萱“唔”了一聲。
安青將一碗粥端到她的面前,擺上勺子,“也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
蒲萱盛了勺粥放進嘴裡,咬了咬道,“就這樣?”
安青沉思,然後問,“還要讓你懷個孩子?”
蒲萱動作一滯。
此時剛好有幾個人走進醫館裡,安青輕輕拍了拍蒲萱的肩後便出去打理生意,也不知他有沒有留意到蒲萱的神色變化。
蒲萱稍稍僵了一會,然後繼續喝粥。
孩子……孩子啊,唉,居然還有這個問題。
蒲萱又吞了兩口粥。
那個小鬼說會好好照顧自己,嗯,夫妻生活大概是可以期待的。
蒲萱咬了一會勺子。
不對啊!仔細想一想……這些天以來,小鬼好像一直把她照顧得挺好。
蒲萱默默望天:總的來說,還是和以前沒區別。
這邊店裡,安青一把脈就知道自己又苦手了。
自從醫館漲價之後,來這醫館裡的病人,少有他能輕鬆治好的。
安青很懊惱,他原本是決定讓蒲萱今天休息的,要不,這次他就硬着頭皮自己上了?
他正想着,蒲萱已經從屋裡走了出來,把他朝旁一撥拉,拉住病人的手把了把脈,然後鄙視他,“還杵在這幹什麼?一邊去吧。”
安青灰溜溜地走去整理賬目,並鬱悶地決定自己以後一定要專研醫術。
蒲萱望着安青的背影,不由得脣角帶笑。
“你們夫妻倆的感情可真好。”某個病人家屬感慨道。
蒲萱一愣,半晌後撇了撇嘴,“哪兒的話,我們哪像夫妻啊?”
病人家屬笑而不答。
蒲萱憋不住又問,“你覺得像嗎?”
“像,怎麼不像!”病人家屬答道,“就你們倆之間這感覺,一看就是老夫老妻啊。”
“……”
老夫老妻……這人到底什麼眼神?
他們分明是新婚燕爾!
蒲萱憤憤地給病人診斷完,在病人身上紮了幾針,開好藥方,憤憤地再度將安青提溜出來,自己回屋裡感慨命運不公人生無常。
蒲萱憤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捏了捏自己的臉,拿出銅鏡來照了照。
她的臉上沒有一點像新婚少婦。
話說回來,她又不是第一次結婚了,怎麼以前就從來沒有糾結過什麼“新婚的感覺”?
蒲萱放下銅鏡,茫然回憶:她以前和人結婚的時候,都是啥感覺?
最開始的幾次或許有過感覺,不過她已經忘光了。
還記得的那幾次……她好像連糾結都完全沒有糾結過。
那她這次,怎麼又糾結了?
蒲萱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嘆了一會氣,然後苦笑。
這麼看來,她對那個小鬼還是有些在意的。
一如既往了一整天,直到入夜的時候,蒲萱才找到一點新婚的感覺——小鬼開始明目張膽的爬她的牀了。
蒲萱彈了彈安青的額頭,“幹什麼?”
安青不吭聲,只是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好吧,那事兒待會再說。”蒲萱望着天花板道,“我覺得我們現在應該互相加深下了解。”
安青撇嘴,繼續扯蒲萱的衣服,邊扯邊道,“我們之間還需要加深嗎?”
蒲萱咬着嘴脣看他。
安青停了手,偷偷瞄了蒲萱幾眼,最後只得乖乖坐好,問道,“你想說什麼?”
蒲萱眯眼得意地笑,“我好像還沒有和你說過我以前的故事吧。”
安青望天,“沒關係,我瞭解現在你的就好。”
“你不願意聽?”蒲萱怒,“你以爲我會經常和別人說我的過去嗎?我頭一次想要告訴一個人,你居然敢不願意聽!”
安青聞言一愣,然後驚喜道,“你以前沒和別人說過?”
“絕對沒有……吧?”
安青失望。
“你這是什麼表情?”蒲萱不滿,“要是以前,你會連我的話都不願意聽嗎?我就知道,只有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你一吃到嘴裡就會開始挑三揀四!”
話說到這個份上,安青只得再度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蒲萱微笑,“我的初戀。”
安青痛苦地將頭扭向一邊,“好吧,你說,我聽着。”
“那傢伙是個白癡。”蒲萱嘆道,“雖然人長得好看,見多識廣,學識好,醫術也好,但就是太白癡了,別人找他看病,只有對方說一句沒錢,他就不會找別人收錢,還倒貼錢送藥給人……唉,不過如果他不是白癡,他也不會收留我,當年他對我可好了,我要什麼他都給,什麼都教我……”
這些話聽着太痛苦了,安青出口打斷,“然後呢?”
“然後他就死了。”蒲萱攤手,“皇帝最寵愛的小兒子得了絕症,他居然也敢去醫,結果囉,人死了誰會管那人得的是不是絕症?當然要拿他泄憤。”
安青沉默。
“我當年很喜歡他,非常喜歡。”蒲萱繼續道。
安青再度默默將頭扭向一邊。
“但是我現在,忘記他叫什麼名字了。”蒲萱又道。
安青扭回頭,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握住她的手,低聲安慰着,“你不要太……”
“接下來要說的,是我的第二次戀愛。”蒲萱道。
安青好不容易纔忍得沒有吐血。
蒲萱說了整整半個時辰,說到後來,她要掰着手指頭能才確認自己已經講到了哪個男人。
這次她說完一個男人,又掰了掰手指頭,開始沉默。
安青痛苦萬分,“還有嗎?”
“嗯。”蒲萱道,“東柏。”
安青繼續痛苦,“說吧,我聽着。”
然後蒲萱又說了半個多時辰。
蒲萱和東柏的之間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安青原本就知道不少。
但是此時,聽到蒲萱這麼一五一十一點一滴事無鉅細地講出來,安青實在越聽越不是滋味。
等到蒲萱終於開始沉默,安青二十萬分痛苦地問道,“這次怎麼說這麼久?”
單單說東柏這一個人的事情,蒲萱所花的時間,比她說之前所有男人加起來的時間還要多。
蒲萱望天,回答道,“因爲他近。”
聽到這個答案,安青只想抽自己一巴掌:他爲什麼要多嘴問那一句喲!
“如果下輩子也有人能夠讓我說出這些事情,我講你,大概也能講這麼久。”
安青一愣,看着蒲萱。
“如果再過個許多世,幾百年,我或許也會對別人這麼說:我曾經嫁給我一個小鬼,那個小鬼人很聰明,很執着,很會軟磨硬泡死纏爛打……其實我還是有些喜歡他的。”蒲萱說道這裡,頓了頓,笑道,“但是我已經忘記那個小鬼叫什麼名字了。”
安青聽完,既驚且喜,“你有些喜歡我了?”
蒲萱扶額,“重點不是這個。”
安青笑,“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些?”
蒲萱斜眼看他,“我只是想找人說一說那些話——你要是覺得我真正想說的是那幾句,那就是吧。”
安青湊過去,摟着她,“說實話,我聽着……心裡有點疼。”
蒲萱“嗯”了一聲,神情有些落寞。
“我不會讓你忘記我。”
“不準在奈何橋上等。”
安青松開蒲萱,看着她笑道,“以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
蒲萱沉默。
“我只知道,我現在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我也會讓你幸福。”安青道,“你以前的事,你以後的事——明知不開心的事情,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真的總是會想嗎?”
蒲萱苦笑,“不想的話,我會忘記。”
“那就忘記吧,有什麼不能忘的?”
蒲萱瞪他,“說得輕巧。”
“輕巧就輕巧。”安青低聲道,“我不願意看你總是傷心。”
呵,這小鬼還是一如既往的囂張任性。
蒲萱將手掌覆在安青背後,靠在他的肩上,“你說的,要讓我幸福。”
小鬼說得對,明知不開心的事情,還想它幹什麼?就算忘記,有什麼不能忘的?
她一直害怕忘記,拼命回憶,該忘記的還是忘了。
這一世,她名爲蒲萱。
如果有些事情註定無法圓滿,那麼,至少,她要這一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