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原以爲也許只是恰巧有人路過,但那馬車隊卻一路不停地向着他們的方向駛來,最終停在了他們面前。
車隊旁有舉着紅色旗幟的衛隊,佩刀帶槍,眼神警惕。
羅維不由得瞳孔微微收縮,握緊了手中的劍,而林少艾也在同一時刻不安地扭了扭。
“來者何人?”羅維問道。
從馬車上下來一名年輕的女子,面容姣好,腰上佩着小匕首,說道:“我們聖女大人想見你。”
“誰是聖女大人?”羅維皺眉。
女子也皺了皺眉,說:“這你不必管。”
語氣裡明顯帶有一絲“聖女大人見你是你的榮幸”的意思,讓羅維覺得有些不高興。他揚起了眉毛說:“不好意思,不去。”
“你,”俏麗的女子柳眉倒豎,眼看就要發作。
“回來,不許沒禮貌。”清澈的聲音忽然從馬車中傳了出來。
女子只得回到了馬車邊,微微躬身,又從馬車中扶出了一名蒙面少女。
羅維微微皺眉,侍女就如此囂張,也不知這正主能好到哪裡去。否則,爲什麼不一開始就這麼做,而是待自己有些不高興了,纔出聲阻止侍女?
況且,爲什麼要見自己?
想着,他擡起了眼,問道:“姑娘找我何事?”
少女蒙着面看不清面容,只見她微微歪起了腦袋,打量羅維與林少艾面容,好像看得出神了。
羅維略微不耐煩,又問道:“究竟何事?”
“啊,對不起。”少女笑了,“只是看到您覺得很眼熟,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說着,下意識地用手指繞起了鬢邊一縷棕色的捲髮,很苦惱的樣子。
棕色捲髮?
羅維全身一僵,瞳孔立刻縮緊了,脫口而出道:“姑娘不妨摘下面紗,也許我認識你。”
少女還未及答話,她身邊的侍女先大聲嚷嚷了起來:“聖女大人純潔無暇,她的容貌豈是你們這些渾濁男子有資格看的?”
說着,迅速扶住了少女:“您既然不認識他們,咱們就快趕路吧,也許殿主大人要等得着急了。”
“不可以嗎?”少女用一隻白皙的手抓住了面紗下襬,問侍女道。
侍女一窒,說道:“屬下是沒有資格管束您的,只是有義務提醒您,如果殿主大人知道的話……”
“如果你們不說,他是不會知道的。”少女認真地說。
侍女再次一窒,躲閃着避開了面紗之下那清澈的目光。
一邊的羅維卻早已按捺不住,他放開了懷中的林少艾,周身的月力洶涌着帶起一陣旋風,將少女面紗席捲着颳了起來。
驚鴻一瞥,羅維彷彿看到了一雙綠寶石般清澈明亮的眼睛。
衛隊立刻團團包圍了羅維,少女下意識地將星力散了出來,那是一股濃郁無匹的天機星力,比起羅維竟然也絲毫不差。
而她身邊的侍女連忙一把捂住了她的面紗:“聖女大人,請上車吧!”
說着,一把拔出了腰間的匕首,帶着怒意看向羅維。
羅維收劍,攤了攤空空如也的雙手,表示並
沒有要打架的意思。
侍女猶帶不甘,瞪了他一眼:“今日趕路人手不齊,待來日再懲治你這對聖女大不敬之罪。”
“隨意。”羅維輕笑。
侍女半扶半挾持着少女匆匆忙忙地上了馬車,四周衛隊立刻嚴嚴實實地把馬車包圍起來。
少女回頭對他說道:“呃……對不起!”
“客氣。”羅維說道,雙眼眯了起來,幽深無匹。
衛隊簇擁着馬車隊遠去,羅維心中想着方纔隱約間看到的那雙綠色眼睛,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拳頭。
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名字,三年前在青山綠水閣失蹤的昌若!
他調動了整個月神殿之力找了好幾年,卻仍然杳無音訊的昌若!
那是昌若嗎?可她爲何不認識自己,只說是有點眼熟?
或者只是又一個巧合嗎……畢竟自己並沒有看得太清楚。
一邊想着,羅維一邊轉頭問林少艾道:“大陸上棕發綠眼的人究竟多不多?”
一問之下,羅維自己先愣住了。
林少艾不見了!
羅維狠狠一拳,捶在身邊的大樹上,拔足就要追。
“主,主人。”樹後傳來怯怯的細弱聲音,一張漂亮的小臉探了出來。
羅維一怔,繞到樹後。
林少艾身上裹着他的外衣,躲在樹後瑟瑟發抖,縮了縮肩膀,眼裡全是迷茫:“我……我怎麼在這裡?您……”
羅維完全愣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頭疼欲裂,一拍腦袋:“該死!”
怎麼又變回小艾了!
小艾不舒服地扭了扭,悄悄地探手向下摸了摸自己,隨後臉上的表情更驚慌了。
“你是不是裝的?”羅維蹲下,嚴厲地看着她。
他還記得林少艾醒來後曾說:“我就一直做小艾不好麼?”如今什麼契機也沒有,她就變了回去,實在讓人很難不生疑。
小艾顫抖着說:“我,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你不是恢復了記憶想逃走嗎?”羅維狠狠地捏着她微尖的下巴。
小艾迷茫地說:“我,我沒有恢復記憶啊,我只記得您帶我去皇宮恢復記憶……然後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好像只是眨了眨眼,就到了這裡……究竟怎麼回事?”
羅維一時間無話可說,半晌才咬着牙恨恨地說:“你倒好,恢復了記憶就嚷着要走,鬧了一通又失憶了,你倒是說說我應該怎麼辦?”
“是,是那樣嗎……”小艾喃喃說道,“我爲什麼要走呢?”
“因爲你不願意待在我身邊了。”羅維低聲說道。
“難怪您生氣……”小艾垂下眼睛,又擡起來說道,“小艾不會那樣的,一定會一輩子待在您身邊服侍您。”
羅維思索了一會,最終還是斷定她的確又失憶了,否則以林少艾的性情,要她假裝是小艾,叫自己主人,還不如一刀殺了她來得痛快。
只是女皇強行給她灌輸的虛假記憶又回到了她腦海裡,羅維實在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對小艾說:“你既然明白你是對我很重要的人,往後別叫我主人了,我聽不習
慣。”
小艾只得點點頭:“我明白,那我,我叫您大人可以嗎?”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羅維頭疼地扶額。
小艾認真地說:“我明白。但對我來說,您是我悲慘生命中的一道光,雖然這份記憶是虛假的,但我無法說服自己把它丟掉。我理所當然地應該對您表示尊敬。”
羅維見說服不了她,只得點了點頭。
小艾這纔再次悄悄地探手向下,摸了摸自己,隨後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躲閃着看了看羅維,嘴脣翕了翕,好像想問什麼,卻又沒說出話來。
“回去整理整理吧。”羅維很不自然地撇開了眼睛,伸手拉她起來。這一刻他很慶幸她又失憶了,否則定然不願意跟自己回去。
小艾聽話地站了起來,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任由羅維攬着她的腰一路疾步回去。
“方纔那位小姐……”小艾在路上問他。
“她很像我昔日的同窗。”羅維想了想說道,“但她卻認不出我。也不知是和你一樣失憶了,還是我認錯人了。”
小艾點頭說道:“她的眼睛是綠色的,很好看。”
“你也看見了?”羅維問道。
“嗯。”
羅維沉思起來。
回到府邸中,他命小艾沐浴更衣,自己連夜進了皇宮。
“又失憶了?”女皇驚詫道,“怎麼可能。”
“就是這樣,否則我半夜急着來找你做什麼?”羅維苦笑道。
“你刺激她了?”女皇擡頭看着他。
羅維尷尬起來:“我……”
他實在不能說自己沒刺激她。
女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精神受到了刺激,也是可能變回去的,這是心理上自我保護的表現。”
“你爲她編造的記憶,不是被取出來了?爲何又回到她腦中去了?”羅維皺眉問道。
“我只是取出來令它消散了,但不能讓它徹底消失。”女皇說道,“她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也有可能會下意識地重新把它建立起來。”
羅維帶着一絲希冀問道:“那你能否再施一遍那法術?”
“對不住。”女皇抱歉地看着他,“雖然這水木鏡心術消耗甚大,但我勉力再施一次也未嘗不可,只是,這樣是沒用的。因爲這次並非我取走了她的記憶,而是她的潛意識封住了那片記憶,把虛假的記憶重建了,如此我也無能爲力。”
羅維只得沉默了。
女皇本想與他調笑兩句,說些“你先前不相信是她要求我修改記憶的,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好說”之類的話,但看他的表情,便也說不出口。
“假以時日……會恢復的。”女皇輕輕地說,但那語氣明顯是連她自己也不太相信。
羅維嗯了一聲。
女皇又誠懇地看着他:“對不起,先前我不知道你與她有那麼深的淵源,因此對你有些不好明說的想法。那日我重施水木鏡心術爲她恢復記憶時,才認真看了一遍,我……林妹子情深義重,爲你犧牲良多,我自嘆弗如。”
羅維沒料到她如此直率,一時間竟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纔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