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維拉着女孩，在衆目睽睽之中下了高臺，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羅維先前只是一門心思地想買下她，如今卻不知該與她說什麼好了。她明顯不認識自己……會是林少艾嗎？
他頓感迷茫，拉着女孩在人羣之中快速穿梭，手中握着的纖細手腕不住地微微顫抖，顯示出對方驚恐萬狀的心情。
羅維停下了腳步，發現不知何時已來到了放花燈的廣場。
此刻，時間已過深夜，放花燈的人羣卻是絲毫沒有減少，直要把神雍城變爲不夜城。
羅維回頭看她時，發現她也在偷偷地看着自己。兩人目光相觸，女孩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一般低下了頭。
羅維吁了口氣，笑着說：“你怎麼如此膽小。”
女孩驚慌地擡起頭：“你，你不喜歡？”
羅維心裡一酸，摸摸她的頭：“你不用非得討我喜歡。”
女孩聲音微弱地說：“可你是我的主人，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就要倒黴了。”
“誰教你的這些？”羅維問道。
女孩說：“任老闆……還有看守我們的一些人。”
“他們還教你什麼了？”
“嗯……沒有。”女孩用手指繞起了長長的黑髮，“他們還說我叫阿玉。”
此時她略微放下了不安的心，臉上出現若有所思的神情，和林少艾驚人地相似，看得羅維心中止不住地鈍痛。
“他們說你叫阿玉？”羅維問，“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女孩點點頭：“嗯，我爹孃死得早，沒有人知道我叫什麼，後來被任老闆抓去要賣，他們纔給我起了個名字。”
羅維微微皺眉，他原以爲她會說自己失憶了……不料竟是這樣的回答，而看她神情又不像說謊。難道她真的只是和林少艾長得太像了嗎……世上怎會有這麼巧的事？
他把手中的花燈塞到女孩手裡：“放吧，然後我們回家。”
“可以嗎？”女孩漂亮的雙眼凝視着花燈，眼裡跳出了小小的火焰。
羅維點頭，於是她高興地笑了，笑容明豔得整個夜空都亮了起來。
魚形花燈緩緩升空，女孩仰起精緻的側臉，一直凝望，口中喃喃地說着什麼。
“你在說什麼？”羅維在一邊看了，便問道。
“感謝真神給我好運氣了呀。”女孩回頭一笑，“他們說很多人都會動不動就打奴僕，我以爲我要倒大黴了呢，想着一死了之，沒想到竟然遇見了您……太幸運了。”
說着，她從身邊掏出一把小小的匕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來的。”
“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但性子卻又完全不同。”羅維凝視着那匕首說，“沒想到，你這魚死網破的想法倒與她有幾分相似。”
“是，是嗎……”女孩跟在他身後，往宅邸中走去，“她是很重要的人嗎？”
“很重要。”羅維說，“你怎麼知道？”
“從，從您看我的眼神，看，看出來的。”女孩低着頭，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半晌又鼓足了勇氣問道，“她在哪裡呢？如果，如果看見我，
她會生氣吧？”
“她死了。”羅維周身忽然爆出凜冽的氣息。
“對，對不起！”女孩嚇得臉色煞白，雙腿發軟。
羅維這才意識到她似乎一點星力也未修煉，連忙扶住她。她周身冰涼，瑟瑟發抖，被羅維突然爆出的寒氣嚇得不敢說話，驚恐地睜大了漂亮的眼睛。
“對不起，嚇着你了。”羅維忍不住摸她的頭頂。
女孩強忍眼淚，半晌才微弱地說：“沒有，主人沒嚇着我，是我太膽小了。”
羅維低聲嘆氣，牽住她的手，回到宅邸。
僕役們見他出門一趟忽然帶了個美若天仙的少女回來，不由都愣住了。半晌一名頭腦靈活的僕役才湊近了他，悄悄地說：“大人，是否要安排沐浴？”
羅維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不由沒好氣地說：“我沒去青樓。”
“咦？”僕役愣住了，雙眼不住地偷偷瞟着女孩，“那這這這……”
“把和我屋子連通的那間暖閣收拾出來，給她住。”羅維懶得多解釋，拉着女孩就往屋裡走。
僕役轉了轉靈活的眼珠，大聲吆喝起來：“快快快，都忙活起來，給姑娘收拾屋子，都愣着幹什麼！”
兩人進了屋，羅維發現女孩偷偷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見羅維目光投了過來，女孩這才咬了咬嘴脣說：“對，對不起，原來主人您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我對您失敬了。”
羅維無奈地搖頭，感覺自己沒有那種奇怪的嗜好，於是讓她別再叫自己主人，也不要使用尊稱，直呼其名便可。
女孩卻堅決地搖頭，說什麼也不肯遵從。
羅維只得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他對女孩說：“從今天起你叫小艾吧。”
“嗯。”女孩溫順地點頭。
不出一會，僕役們已經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暖閣，將軟綿綿的被褥鋪在牀上，點上了燈，紛紛退了出去。
小艾被女僕們帶去沐浴，足足過了半個小時才被送了回來。
“主，主人。”小艾怯怯地說，抱緊了胳膊。
羅維擡眼看她，見她已經換上了輕柔的衣衫，因是睡覺所穿的，還有些薄和透明，隱隱露出白皙的皮膚上縱橫交錯的傷痕。
小艾見他目光流連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把胳膊抱得更緊，眼裡有一絲傷心。她沒忘記沐浴的時候，幾名女僕悄悄說的話：“真是生得極好，可惜可惜，這麼多傷痕，也不知大人究竟會不會喜歡！”
羅維皺了皺眉頭，伸手把她拉了過來。
她輕輕驚叫一聲，身軀立刻劇烈地顫抖起來，眼裡水光閃爍。
羅維徑直解開了那輕薄的紗衣，甩到一邊。見她裡面只穿了一件貼身的小衣，擋住了胸腹，便也沒有再解下去，只是輕輕地把她轉了個身。
光裸的脊背、手臂和大腿上都有縱橫交錯的鞭痕，還有些觸目驚心的淤青。好端端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竟被鞭打得體無完膚，只是任金牙未免太狡猾，拍賣的時候給她穿得嚴嚴實實，居然半點也看不出來。
羅維一把將她抱
進懷裡，小艾忍不住嗚咽了一聲，小小地掙扎起來。但見他半天沒有動作，反而有一滴滴滾燙的淚水，落在她光滑的肩上。
“您，您別哭，是我不好，我……”小艾慌張得手足無措，忍不住伸手去捂身上的傷痕，卻又不知到底該捂那一道好。
“誰打的？”羅維輕聲問道。
小艾怔了半晌：“誰都有……任老闆，還有他手下的那幫人……他們說我不聽話，天天想着逃跑，我……”
“嗯，我知道了。”羅維緩緩地說，眼裡現出一絲殺機。
穩了穩心神之後，他伸手抓起小艾的右手腕。
林少艾身上並沒有什麼胎記，單從相貌和身體分辨看來是不可能了，他轉而研究起小艾右邊的手腕，問她：“這裡有沒有綁過繃帶？”
小艾納悶地搖頭：“沒有。”
羅維微微皺眉，這隻手腕也實在看不出和林少艾有什麼不同，林少艾平時右手也是靈活自如，只是不能拿劍。只可惜小艾不修星力，否則讓她拿劍便可知曉。
琢磨了半晌，他還是沒有找到她是林少艾的證據，但同時也沒找到她不是林少艾的證據。而女皇的話也同樣不可信任，只能說，是與不是的可能性各佔一半。
“把衣服脫了吧。”他對小艾說道。
小艾嚇了一跳：“我……您，您也看到了，我不能陪您……您不會喜歡的！”
羅維笑了，把只穿着小衣的她抱在懷裡。
“先說你願不願意陪我。”他懶洋洋地說。
小艾臉頰立刻燒了起來，半晌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唉？原來你不願意啊。”羅維故意眨眨眼睛。
小艾窘迫得要哭出來：“我，我當然願意了，您對我這麼好，我感激您……”
羅維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笑着，聲音彷彿帶有某種催眠的魔力：“好了，不逗你了。躺下，閉上眼睛，我給你變個戲法。”
小艾不由自主地點頭，乖順地躺下了，長長的眼睫垂了下來，微微顫抖。
羅維擡手就敲她的腦袋：“閉好，不許留一條縫！”
小艾竟然吐吐舌頭笑了，莫名地露出幾分可愛來。從起初的怯生生，到現在她完全卸下了心防，便顯露出本性中的天真活潑。
羅維腦中突然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她是林少艾的話，是不是少艾的本性就是如此，只不過在家族內部常年不斷的競爭中，在她父母雙亡的尷尬身世帶來的種種挫折中，她漸漸形成了驕傲跋扈的性格。
不過，只要是她的話，無論怎樣都很可愛啊。
小艾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羅維隨即迅速在她周身貼滿了療傷符。溫潤的道符金光在房內閃爍起來，小艾眼睫微顫，嘴角露出一絲甜蜜得像櫻桃似的笑容。
直到治療結束，小艾在羅維的示意下睜開眼睛：“這是什麼……啊！”
她小小地驚叫了一聲，看着自己身上變淡的傷痕。
羅維彎起嘴角笑了笑。
“新年快樂，我出去一趟。”他說，隨後推開窗，身影消失在清晨矇矇亮的天色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