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寫得不怎麼的,至少朱敬則等人都是這樣認爲的。李威也想寫好,原來有些古文基礎的,現在天天在讀書,長進很大,可從寫白話文演變成寫文言文,何等的艱難。不相信,後世看懂文言文的人大有人在,可寫成一篇‘花’團簇簇的文言文,試試看能不能寫出?況且換成每一句都要壓韻對偶的駢文
“寶貴”的只有一點,意思明確,不象現在的文章,裡面一大半是虛的,風啊‘花’啊月的,然後再來無數個典故,從九經的典故,到各個國史的典故,再到佛道等宗教經義的典故。有些人文章寫出來後,不要說別人了,過幾個月,讓他自己看,都未必知道這些個典故從哪兒來的。
但字寫得好看。不是最好,有些大家,就是魏元忠的字,寫得也未必比李威差,可最愛的是這種風骨。
寫完了,魏元忠嘆道:“殿下,聰慧過人。”
幾個月下來,終於看到太子漸漸地在成長,一開始見面,太子只是仁愛,對人謙和,可在權謀之術上,卻是嚴重欠缺的。心中還有些擔心,自己等人不在太子身邊,太子怎麼辦?
看到僅從一筐嫩藕,太子就會意過來,很是欣慰。
朱敬則也會意過來了,這個案子不能挖下去,再挖下去,包括武則天以前指使許敬宗做下的種種事情都能挖出來。不但是皇后,有可能皇帝都授意了一些。許敬宗所以才立即“自殺”,這是回報,指望皇上與皇后能饒恕許家上下滿‘門’一條生路。但他就是自殺了,一些親近的幕僚,也知道一些內幕,挖出來怎麼辦?
到時候皇太子不但要與皇后對決,有可能還與皇上對決。不管勝負如何,最難堪的就是皇后。
此案從速處理,所以皇后送來早藕,藕是從蓮莖切斷上來的,因此取了早斷之意。又特地等到自己數人進入東宮之時送來,即使太子不意會,自己這些人也會意會的。
於是說道:“太子此舉大善。”
畢竟一旦形成那種局面,未必是好事,要麼太子被廢,要麼學習李世民,‘逼’宮,讓陛下做太上皇。國家將會動‘蕩’不安。
魏元忠不自覺地一笑。這個大朱,還多少明白一些事理,道理方正是好事,可不知變通,能成大事?論方正,崇文館那些大儒中方正的人,更多,當然更不可取。朱敬則只是方正,窮酸還是不多的。
“不敢當,”李威只是笑笑,不說許敬宗替父親辦了許多事,就是母親,自己當真傻到與母親武則天來個對決?不過這個漂亮的母親,終是讓他有些頭痛。
寫完了,吩咐一聲說道:“立即送到西京。”
想了想又拿出十幾節嫩藕,說道:“將這些嫩藕也帶到西京,就說是父皇母后賞賜給孤的,諸卿辦案辛苦了一些,一人一節,嚐個鮮兒。”
這純粹在胡鬧,不過也怕有一些大臣不明白的。畢竟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倒武機會。但對於李威來說,許敬宗倒下了,就足夠了。象剩下的,或者如許彥伯這些人,不用狄仁傑魏元忠出馬,對自己來說,就是一朵朵小浮雲,根本不值得一提。並且將皇后送藕,改成了父皇與母后送藕,更是別用了一番苦心。
信與藕送走了,李威喊來六名美ji。
有幾個人還不樂意,眼巴巴地看着李威,一個個想做黃樑美夢。李威嘆了一口氣,將她們喊到一邊低聲說道:“你們留在東宮,也沒有機會。說不定孤馬上就能回西京。跟着他們,他們個個前程遠大,又是孤所賜,不會不敬重你們的。另外,你們每人出宮,孤會賜錢十萬,另賜絹一百匹,你們還有一些積蓄,足以在對方過一個好日子。記住了,外面的天空很大很闊,儘管沒有皇宮富麗堂皇,可能讓你們飛,能讓你們遊。”
後面的話沒有好說,跟着我,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而且皇宮無異就象一個金貴的鳥籠子,你們在裡面還是一隻最卑賤的小鳥。其實賞賜這些少‘女’是假的,變着法子賞賜這些幕僚,平時賞賜又不肯受,於是換了一種形式。特別是象西‘門’翀,自己寄身在魏元忠那個鬼宅不說,還嫖吃嫖喝。送他美‘女’,不是賞賜,是折磨。
他是好心,幾個少‘女’未必理解,一個個不情不願地答應。
李威又拍了拍手說道:“各位,今天既然有空,請跟孤去一個地方。”
“不可再去三市。”朱敬則立即說道。
李威有些無語,這是所有彈劾上所引用最多的一條。唯獨一個好處,就是彈劾越多,父母會越慶幸,幸好讓兒子擔待了罵名。說道:“不是三市,是皇莊。孤要看看農稼。”
“殿下,此乃是正理。”
“……”
……………
這一行沒有刻意的低調。雖沒有高調出行,也備了一些簡單的儀仗車駕,之所以這樣做,還是取楚王好細腰之意。
李威一直很奇怪,按理說《齊民要術》出來很多年了,上面許多講了套種,以及‘精’耕細作的方法,有的種植方法,直到他穿之前,依然在採用,可見先見‘性’,爲什麼沒有普及?
還有產量的問題,或者認爲是化‘肥’與種子雜‘交’技術,可這兩樣東西,清朝可是沒有的。唐朝所佔的面積並不比清朝小些,爲什麼清朝能養活四億人,唐朝養活三千來萬人,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不信了這個邪,於是在研究,真讓他察覺到很多問題了。
雖說這個時代重視農業,但研究的結果讓他啼笑皆非,用了四個字評價,葉公好龍做樣子的,包括他偉大的爺爺李世民閣下,或者他仁愛的父母。
因爲階級鮮明,仕人,也就是官僚高高在上,看不起商人,對農民也不大看得起。朝廷很重視農業的,可官員在沒有做官之前,只是苦讀經義,謀取高中,鑽研的是經義。或者以蔭得進,那也是官宦世家弟子,對農業是外行漢。做了官後,鑽研的是官場,是權謀,又很少有心思放在農業上。即使有官員真正重視農業,也只是勸農務耕務桑,對農業還是不懂。或者自認爲不懂,乾脆不去‘插’手。
一本《齊民要術》放在哪裡一放就是幾百年,真正看過的官員幾乎沒有。不是李威提起,狄仁傑都不會翻閱。不是他是太子,不是籍田祭,有可能江東犁出來了,都沒有人推廣。
不過是太子了,‘性’質還是兩樣的。比如長安城外那片高梁,關注的百姓就很多,一旦豐收了,學習的百姓就會多起來。想到這裡,他向碧兒問道:“不知道京兆那片高梁長勢如何了?”
碧兒搖了搖頭說:“奴婢也不知道。大約長得很好吧,只可惜看不到。有可能連大黑小黑今年都看不到了。”
這一磨蹭,加上關中情況不大好,多半他們今年休想再回長安。
車駕出了城,到了地頭,看了看,李威略略有些不滿,說道:“附近可有皇莊,盡是低窪之地?”
皇莊的管事答道:“有,前面東南十幾里路之處,有一片地是皇莊,因爲臨近洛水,河堤低窪,洛水水勢大,就能淹沒。四周又是崗地,發民築堤,得不償失。於是盡成沼澤,裡面多是蘆葦,灘塗。雖劃爲皇莊,可裡面並沒有幾個佃農。”
要的就是此處,李威說道:“去。”
朱敬則莫明其妙,說道:“殿下意‘玉’何爲?”
“朱補闕,去了就知道了。”
又折向了西南,果然是一片苦寒的窪地。不但長滿了蘆葦,還有許多積草,只是在高處種了一些豆莢,秋天漸漸來了,豆莢發出了略略的金黃。時不時有野鳥從蘆葦叢中飛出,然後看到衆人到來,驚恐地消失在天際。
不遠處還有幾個小山崗,也是皇莊產業。但李威看了後,更滿意了,脫下了靴子,捲起‘褲’腳,走到水中。
朱敬則與‘侍’衛一把將他抱住,整抱了起來,驚慌地說:“殿下,你要做什麼?”
“孤要看看水有多深。你們將孤放下來。”
“不可,殿下,你要看,臣等下去看。”
“好啊,那你們告訴孤,怎麼樣將這一片廢地變成寶地?”
朱敬則一聽有些傻眼了,戈壁沙漠高山雪原,那是沒有辦法種植了。可有的地,比如鹽鹼地、缺水的旱地、或者象眼下的沼澤地,同樣不好種植,在北方象這樣的沼澤地,還是很少的,江淮沼澤地更多。但良田都是有主之地,有的百姓爲了生存,還是在這些貧地上開耕。甚至在一些丘陵上出現了原始的梯田。有的官員良心好,將這些地甄別出來,特地免稅若干年。就是因爲收成不好的原因。
如何變成寶地?
不過李威之所以這麼說,也是看過了許多地方,特別是廣成澤。這時候農民還是以農桑爲主的,種糧食吃飽肚子,種桑麻要穿衣。甚至冬天蓋的被子都很薄,沒有棉‘花’。拿厚麻布往身上一裹就得了。因此到天冷時,戰爭一般很少的。但百姓耐寒能力很高,這讓李威很懷疑自己冬天如何熬過去。父母節儉,自己不好穿獸皮大衣吧。將那個厚麻衣往身上一套,會不會凍得連‘門’都不敢出。但耐寒了,就怕熱,象天下糧食積存最多的地方,第一是江準,第二就是嶺南與湘江流域某些適宜耕種的地區,比如潭、桂、衡陽等州,所以後來四大米市又說是常熟、湖州、蕪湖與長沙,但老百姓還是不願意前往。怕熱就是一部分。
唐朝人好一點,吐蕃人猶甚,天竺好欺負,可怕熱,不能南擴,只好東上與唐朝碰得頭破血流。
但對其他副業,老百姓還象原始人一樣。比如蓮藕、荸薺,現在書面語叫鳧茈,百姓叫地粟、馬蹄,還有菱角,都很少有人自發去種植,只有茭白好一點,稌(穀類)、黍、稷、粱、麥、菰六穀之一,做糧食的,不是做蔬菜的。象這一片窪地就種着許多茭白,恐怕是此皇莊另外的價值了。
不僅僅如此嘀,可做的文章很多。
看着朱敬則等人,又說道:“各位,你們既然沒有辦法,將此事變廢爲寶,那麼就看孤是如何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