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是一場“保鏢大競拍”,衆位青年士子們跟着,真真假假哄擡物價,最終把保鏢費用,哄擡到了六十貫。
但是,面對如此鉅額保鏢費,時穿依舊搖頭拒絕:“我說過,不出門的,黃公子也知道,我屋裡都是些被拐的女孩,她們驚魂初定,再也受不了驚嚇的,這個時候我不能離開。”
黃煜一聲輕笑,轉而問:“我送的那些女先生,以及婆婆怎麼樣了?”
好吧,誘之以利不行,又來了動之以情。時穿勉強回答:“挺不錯的,多謝了。”
黃煜臉上保持着和煦的微笑:“之前不久,施十一郎與褚素珍也來道賀,聽他們說你已經認祖歸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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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穿點點頭,黃煜把手一引,向周圍的人介紹:“諸位還不知道吧,長卿兄雖然忘記了過去,但他也是宰相門第出身,還是嘉興時氏長宗長房的弟子。”
旁邊一名士子隨口讚歎:“果然是宰相門第出身啊,便是埋到土裡也能發亮發光,可惜了。”
黃煜對那位說可惜的舉子大笑:“喬兄,你以爲時兄這承信郎是買來的官,便覺得可惜,你卻不知,這承信郎也是參加磨堪的。”
大宋朝的規定,買來的官銜以及蔭封的官銜是不能升職的,頭頂上有這樣的官銜也不能參加科舉,進而走正途繼續升官。剛纔那位喬兄聽到時穿出身宰相門第,惋惜時穿頂個承信郎的名頭,此生再沒有升遷的可能。但時穿這個承信郎,卻是因功而獲,半是賞賜半是購買。
如今時穿頭頂上還頂着一個海州團練排陣使、總教頭的差遣,這個差遣(實際職務)是參加官員考績的,也就是宋人說的“磨堪”。如果時穿將崔莊附近職責範圍內的團練操練好,組織得當,三年後還是有升遷的可能——唯一遺憾的是排陣使這份官職是武職,而大宋以文御武,武官的職位比較低下。
黃煜悠閒的笑着,繼續說:“我聽說時氏正在購買白虎山附近的農莊,是打算賙濟時兄吧,如果是那樣,我派去的僕從似乎可以回家了。”
上屋抽梯嗎?時穿臉上也掛着同樣和煦的笑容,慢悠悠的回答:“伯濤兄應該知道,我已經買下了豆腐西施旁邊的顧宅,正準備將顧宅的鋪面裝修一番。”
黃煜哈哈大笑:“果然是宰相門第出來的,都說時兄傻了,可時兄精明的寸步不讓……我說,我黃煜如今也是解元了,你就不能讓着我點?”
時穿臉上掛着笑,寸步不讓的回擊:“原先我只是一個‘大將’,可如今我都是‘承信郎’了,解元公也不知道讓着點我?哈哈,我可是海州城著名的傻子啊,身爲解元公,佔一個傻子的便宜,你好意思嗎?。”
黃煜微笑着伸手拍拍時穿的肩膀,見到其他的舉人一副茫然的神情,他微笑着解釋:“諸位還不知道吧,海州城裡我黃家店鋪銷售的香胰香膏,以及新式鈕釦成衣,都是長卿兄手下那班女孩生產的,爲了幫女孩打理生活,我家派出幾名僕人過去幫忙,還順便招募了幾十名繡娘,合夥開了一間繡坊。
你們瞧瞧,我跟他這份交情,他都不願護送我上京,實在是沒義氣。”
在場的舉子爲了拍解元公的馬屁,也七嘴八舌的嘲諷着時穿,但也許是新登榜的喜氣沖淡了衆人心中的怨氣,大家說的都不溫不火,彷彿一羣朋友在相互開玩笑。
黃煜見到時穿油鹽不進,不禁嘆了口氣:“索性我就幫你一把——白虎山下那幾家農夫我黃氏認識,就由我黃氏族長出面,幫你嘉興時氏購置田產,讓你嘉興時家得以儘快搬遷。等你家的人手到了,那些女孩也有了照顧,你再考慮考慮我的請求如何?
時穿點點頭:“如果時氏能儘快搬遷來,我倒是能暫時脫開身來,陪你跑一趟京城又如何。”
黃煜鼓掌大笑:“海州縣的捕快曾有傳言,說你會道家的‘掌心雷’法術,昔日曾癩子就是被你的掌心雷打倒。後來教匪衝擊海州城,聽說他們順便衝擊了你的宅院,結果你宅院雷聲響個不停,事後,多名匪徒倒斃在你的宅院附近……有這回事吧?
嗯嗯,這次進京,長卿兄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領,請把你的‘掌心雷’帶上,我倒想見識見識道家秘法。”
時穿撇嘴,丫丫的,你上京趕考關我屁事。他正想拒絕,陡然間,一陣心悸傳來,時穿一驚,他坐在那裡慢慢體會剛纔的心悸,一時之間,忘了說拒絕的話。
宴席開了,僕人們過來喊諸位上席,黃煜起身相讓,忽然想起:“長卿,海公子的酒莊如今在你手裡吧?十一郎從小跟我不對付,這次我中瞭解元,他一副氣哼哼的態度,賀禮吝嗇的只送來五貫錢,我海州黃氏是缺錢的人嗎?連一罈酒都不送,十一郎也太小氣了。”
黃煜就差明說了:老兄,我都解元公了,你還不送我一罈酒做賀禮?
時穿眯起眼回答:“佛曰,同船過渡需要修行五百年。五百年的緣分只換來一次擦肩而過,大家都是相知的朋友,我不知道衙內與伯濤兄有什麼恩怨,但衙內也是我朋友。”
黃煜微微一愣,緊接着,神色出現一絲黯然:“十一郎從小就跟我爭……我這次科場得意了,誰知道是否算是我勝了他。”
時穿點點頭:“既然你決定放棄了,就不要再招惹。你若明白這個道理,我便送你兩壇酒,再送你一個新奇的菜餚,爲你增添一個花絮。”
兩人都知道彼此說的是誰,但都不敢觸及那個名字。黃煜沉默片刻,回答:“聽說她最近遇匪……罷了,我許你了,拿酒來。”
“酒已經帶來了,還有件新鮮玩意,豆腐西施發明的,你也嚐嚐——我也許你了,我送你上京,不過我有些東西要籌備一下,你等我幾天。”
“沒關係,各縣整理那些往年進士不第的舉子檔案,還需要一段時間,你只管準備,時間富裕着吶——東西快拿來。”
於是,豆腐西施送的豆腐乳呈遞上來,打開罈子,白色的豆腐乳飄蕩着一股酒香,時穿拱拱手,自謙說:“也就是一個佐餐小菜,解元公嘗一嘗。”
黃煜伸出筷子,端詳了一下,問:“似乎是橫山豆腐乳?”
時穿眨巴眨眼:“它不是來自衡山,是我家房東豆腐西施私釀的,如果解元公題一首詩的話,那麼它就叫‘海州解元豆腐乳’。”
黃煜夾起一筷子,放到嘴裡細細品嚐,旁邊的舉人湊趣說:“解元公畢竟見多識廣,橫山豆腐乳我只隱約聽說過,解元公卻能一口道出。”
享受馬屁之後,黃煜一臉陶醉:“果然是好豆腐乳啊,比貢上的滋味不差,諸位一起來嚐嚐。”
黃煜說的話口氣太大,黃氏家族雖然有六七位當官的族叔族兄,但官銜最高的一位不過從五品,從五品啊,不過剛有了穿朱紫衣的資格,這橫山豆腐乳,哪裡輪到這樣級別的官員品嚐。
不過此時沒有人糾正風頭正勁的解元公,大家都一副陶醉的模樣,彷彿自己也曾吃過橫山豆腐乳似的,一起齊聲誇獎:“果然,不比進上的滋味差。”
宴罷,解元公沉醉題詩,豆腐西施心滿意足的告辭而去,回去的路上,她禁不住感慨:“果然一登龍門,身份就截然不同了。過去黃公子來我這裡,奴家也曾與他交談過幾句,如今見了,只能遠遠地仰望,如不是大郎幫襯,這東西都湊不到跟前去。”
時穿也隨口感慨:“是呀——身份的鴻溝,眨眼之間讓兩個自幼長大的夥伴變成陌路人,別看現在我跟黃煜能搭得上話,等他參加完殿試後,我再見他,恐怕一如今日的你,只能走旁門。”
遠處一間店鋪前響起了爆竹的聲音,那間店鋪的位置剛好在時穿負責的治安區域邊緣,恰恰跨出了時穿負責的西大街區域,遠遠的,時穿看見環孃的馬車停在店鋪邊,而環娘正在車棚頂部咬着小指頭,似乎在琢磨是否跨過無形的界限,也到這家新開的店鋪前湊湊熱鬧。
像環娘這麼大的小孩,去新開的店鋪恭賀是能收到紅包的……馬車頂上的環娘滿臉猶豫不決,似乎取捨難下。
時穿微微吃了點窘,但馬上情緒亢奮,他大步邁向環孃的馬車,豆腐西施邁着小碎步跟在時穿的身後,繼續剛纔的話題,她感慨着黃氏家族的富貴,抱怨黃煜的冷淡……
走到新開張的店鋪門前,時穿往門裡一望,馬上愣了一下,稍後,他腳下稍作停頓,草草的衝店鋪老闆拱了一下手,一扭身,向環孃的馬車走去。
馬車頂上的環娘沒有注意到時穿的來臨,她依然在車頂上咬着手指,眼珠滴溜溜亂轉,一副難以取棄的神情,時穿趕上去一把將環娘抱起,轉身衝新開張的店鋪老闆再度微微拱了拱手,而後將目光投入到店鋪深處。
店鋪深處,方雲方舉人在離門兩步的距離站着,一左一右帶了兩名隨從,正樂呵呵的望着店鋪老闆在門外開門迎客。
店鋪還沒有營業,方雲已經在鋪子裡了,這意味着:他就是店鋪的幕後東主。
這種迎候方式也是慣例——舉人以及官員有免稅待遇,但他們卻不準經商,所以身爲舉人的方雲,不能以店鋪老闆的身份出現,只能站在門裡,讓人知道這間店鋪的後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