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茜將小客車調了個頭,停在簡易燒烤攤一側充當擋風牆,行李裝備已經收拾妥當,按人頭均分開擺在車廂裡,一諾和研究生拿着武器去堵車大道中心位置溜了一圈,研究生先前說那邊動靜不小,未免待會野餐多生事端,兩人便不辭辛苦走了一遭,畢竟不是所有行屍都已被風雪掩埋。
他們在來路上曾經吃過一次虧,沿路見聞讓他們誤以爲落雪之處皆安寧,不知不覺放鬆了些警惕。一日隊伍行至甘南地區,那邊氣候業已轉冷,遠山之上青蔥不再,都覆着一層雪白,近郊鄉縣許多池塘溪流也都結了一層薄冰。安全起見客車沒有進入城市,而是循着地圖線索走了鄉道,一路除了顛簸倒無其他枝節。
夜晚臨近,衆人商議一番,覺得不分白晝這麼趕路有些吃不消,反正沿途冰雪覆蓋的城市基本都解除了警戒,這裡一看就是窮鄉僻壤,人口本就不甚密集,再加上氣溫驟降,想必也沒有行屍威脅。再說了,隨行衆人都是在行屍堆裡摸爬滾打出來的,只要留些神,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然而,所有的變故和意外都是在類似時刻發生的,幾乎沒有任何例外。
當夜只有小魏一個人值崗,衆人簡單吃喝完畢後沒有掩埋火堆,因爲天氣轉冷,所帶的衣物尚不足以抵禦深夜嚴寒,開空調也不現實,能省則省,還是炙熱火焰更能溫暖人。一衆人裹成糉子安睡在火堆周圍,小魏一個人蹲在車頂望風,守望了半宿,這個一絲不苟的兵哥哥居然打起了盹兒,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幸好隨行還有一貓一狗兩隻吉祥物,它倆在睡夢中嗅到了危險的氣味,第一時間鑽出毛毯,撲棱着耳朵望向漆黑一片的鄉野。
果不其然,跳耀的火堆溫暖着他們,也誘惑着山林之中苟延殘喘的行屍,泥濘鄉道四周零零散散出現不少跌跌撞撞的人影,一步一頓,人未至,味先來。狸花貓機警地弓起身子,毛茸茸地尾巴高高豎起,喉嚨裡發出嚕嚕低吼之聲,然後嗖地一下躥回了客車,隊友黃狗見勢不妙,扯開嗓子便是一陣口頭鑼,用吠叫聲喚醒了享受溫暖被窩的衆人。
接下來的事情乏善可陳,雖然小魏一時疏忽險些讓小分隊陰溝裡翻船,但吉祥物英勇的挺身而出卻給他們爭取到了逃命的時間。行屍數量相比從前的陣勢是少了許多,可團隊人馬也不比當初,所以衆人沒有戀戰,眼屎都沒顧上擦,抄起手邊行李返回客車,毫不猶豫發動了車子揚長而去。自此之後,沿路哪怕再風雨太平衆人也不敢掉以輕心了。
世紀大道中央位置確實動靜不小,研究生和一諾沒敢貿然深入,大雪冰封行屍無數的同時也埋下了許多地雷,覆蓋在雪層之下的行屍死而不僵,挨個兒去補刀太過麻煩,放任不管吧冷不丁雪地裡探出只枯槁青灰的手爪拽你腳脖子,就算傷不到也得嚇一跳。
倆人停在幾輛車門洞開的私家車旁邊,從這裡再往後,遺留的車龍不再有序,前方應該發生過事故,或許是急於逃命相互碰撞,也可能是行屍半途突入,終結了車龍的逃生計劃。那邊停留的車子雜亂無章,大道邊的護欄被衝開,一輛轎車車頭探出大半,車輪懸在半空,駕駛位置還能看到趴倒在方向盤上的人形輪廓。車流之間的詭異雪堆很多,不好分辨哪些是死屍,哪些是行屍。
研究生聽到的動靜就在衝出護欄那輛車後邊,那裡橫亙着一輛大巴車,顯然是調頭尾隨,被迫卡在了車流之間,兩旁車輛歪七扭八擠壓在一處,將寬闊的世紀大道封堵地嚴絲合縫。
“是車裡還是外邊”一諾看得不太真切,那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感覺像是手爪捶打撕撓車身,從他倆的位置看不到大巴車後的景象,也不知聲響來自於何處。
“不清楚,我先過去探一探,看看後邊路況怎麼樣,萬一行不通,得趕緊商量換條路。”研究生繞過私家車來到護欄邊探着脖子瞧了下去,湖面距離大道得有二十多米,雖有落雪,但湖面並未冰結。
“要不待會兒再來吧,這邊離得太遠,出點狀況也來不及支援你啊。”一諾小臉兒凍得通紅,捏着刀柄的手縮在袖子裡,爲了不影響動作,她戴了只半指手套,暴漏在空氣中的指尖已經有些僵硬了。
“也行,那速度得麻利點兒。”研究生猶豫着點了點頭,同意了一諾的意見,今時不同往日,行屍不再來追攆他們,而他們卻要主動去撩撥行屍,想想也真是諷刺。
兩人原路返回停車的地方,那邊爐火正旺,明俊偉斜叼着煙,蹲在烤爐邊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右手左手慢動作重播,手裡攥着兩把肉串均勻受熱,凍肉解凍,烤出的油水滴落在木炭上滋滋作響。這些肉是他們二返長安時攢下的,路茜離開農家院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兒,攜帶了一些醃肉雞蛋,後院剩下的幾隻土雞她沒拿,而是圈在了庫房,抖落一袋小米,還傾倒下半桶珍貴的清水。當時路茜的想法很簡單,假如沒能成功和明俊偉等人匯合,那自己還可以原路返回這裡,她離隊之後本就打算在這兒了此殘生,留下幾隻活雞讓它繼續下蛋,總好過一頓肚圓。
後來匯合成功,返程路上他們又在農家院歇息了一夜,路茜把這裡發生的事給他們講了一遍,然後領着幾人去了後院,推開庫房門一瞧,幾隻肥嘟嘟的土雞正氣定神閒地趴窩下蛋呢。小魏幾人驚呆了,捧着沉甸甸地土雞蛋熱淚盈眶,感動了沒多久,轉臉就宰了土雞,將雞肉雞雜沖洗乾淨醃了起來。研究生和一諾搞回幾大坨堅冰,不曉得在哪翻騰出個小販賣冰棍兒用的泡沫箱,塞了冰疙瘩,拿塑料袋包上生肉塞了進去,就這麼保存了一路。
其實肉質肯定多少有些變化,不過聞着沒啥異味,加上精鹽醃製了許久,再經大火烘烤,果腹基本上沒什麼問題。明大俠把式很熟練,手裡的肉串上下翻飛,沒撒調料就已經能聞到陣陣肉香;黃狗和狸花貓老老實實蹲在一邊,兩雙眼睛盯着肉串一動不動,尾巴搖成了大風車;路茜和小魏也沒閒着,車裡傢俱不少,倆人在烤肉攤旁邊又架起了一個小火爐,爐上鐵鍋裡滾水翻騰,路茜從車裡拖出半袋黃澄澄的玉米糝,盛了幾碗灑進了鐵鍋。這頓飯陣仗頗大,做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前路未知,他們也不敢把存貨一次性消耗,小魏看肉串沒多少,估摸着光喝粥不管飽,於是又偷偷摸出幾個長了芽的土豆塞進了爐子。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路茜捧着瓷碗一口一口嘬着玉米粥,被身旁小魏唏哩呼嚕的吃相逗樂了,笑罵道:“不燙啊。”
“燙。”小魏擡起頭喘了口氣,歪頭衝身邊努了努嘴,抱怨道:“誰說沒人搶,你瞅你家貓。”
“去,別欺負我們司機。”明俊偉攥着一把鐵鉗子走了過來,撕下幾塊雞雜丟給了貓狗,幫小魏解了口糧之圍。
“發現什麼了”路茜給研究生和一諾盛了粥,想起二人先前出去探風,於是問了一句。
“正要說這個呢。”研究生吹了吹熱氣騰騰的碗麪,表情顯得有些憂慮:“車肯定是沒法開了,走路也不見得安穩,中間車堵得嚴實,後邊聽動靜應該是行屍,車流裡邊地雷也不少。剛纔我打算過去看看來着,不過距離太遠,我一個擔心罩不住。”
“還是小心點兒,待會咱們一起過去。”路茜點了點頭,問一旁大快朵頤的明俊偉:“只有這一條路嗎能不能換條道兒,哪怕遠一點,最起碼比走路快不是”
“路確實不止一條,但其他通路遠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明俊偉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皺眉回想了一陣,道:“要想換條路也行,得先搞油。我剛看了下油箱,見底了。”
“這條路上車倒不少,我去看看。”研究生現在也是行動派,兩口乾了熱粥就準備去採油。
“等會兒,沒說完呢。”明俊偉拉住他,遞給他一把肉串,道:“這條路最近,我不太贊成繞遠,其他路路況也不好說,這兒都堵成什麼樣兒了還是先過去看看吧,解決掉行屍直接過橋,到了對面再弄車也不晚。”
“這纔是我印象中的明大俠嘛。”路茜吸溜一口熱粥,笑道:“過去給你刮刮鬍子,不然姜河他們看見你都該不認識了。”
“這才叫男人。”明俊偉仰脖抽乾最後一口酒,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唏噓道:“按你說的時間來看,姜河他們應該還沒回去,他沒頭沒腦喊咱們去城裡,咱得提前做打算啊。”
“時間上差的不多,他們有當權派護駕,問題不大。”小魏對自己昔日陣營很有信心,嚼着脆骨嘀咕道:“姜河會不會是打算回電站啊”
“他沒提過發電站。”路茜搖搖頭,道:“我覺得他並沒有計劃,只是不想在當權派那裡生活,具體原因我不清楚,他留的信上就讓明大哥帶咱們去酒吧。”
“甭管怎麼着,碰面再說吧。”明俊偉拉了拉凱蒂貓眼罩,起身到車上取了刀,道:“你們慢慢吃,我去瞧瞧情況。”
“我和你一起去。”研究生趕忙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事實證明,一諾先前的謹慎是對的。
明俊偉和研究生前腳過去,小魏後腳就追了過來,估計是路茜不放心,所以讓小魏同行助攻。研究生帶着兩人從車流縫隙間繞了過去,停在之前私家車的位置,指了指那輛聲響依舊的大巴車。
“就是那兒,路全被堵了,聲音是後邊的。”研究生從車頂上翻了過去,朝着雪堆位置剁了一刀,和先前一樣,又是一個地雷。
“你倆等着,我過去看看。”明俊偉一隻眼睛不太夠用,扭着脖子四下打量了半天,似乎研究了一下週圍地形,然後將看到插回後腰刀套,踩着輪胎蹦上了車頂。
“你打算幹嘛”小魏不太放心,猶豫道:“還是一起吧,別大意。”
“放心,我有數。”明俊偉活動了一下腰身,不待兩人再說話,腳下一使勁兒便跳了出去。小魏和研究生嚇了一跳,看清明俊偉的動作後齊齊垮了一張臉,好嘛,讓我們別動,你自個兒玩跳房子
咣的一聲脆響,明俊偉重重落在另一輛轎車機蓋之上,車體表面的落雪被劇震抖落,露出了下邊的寶石紅。明俊偉這一腳踩得勢大力沉,或是爲了站住腳,也可能是故意的,總之他完全沒有隱匿行跡的意思,腳下的機蓋被登山靴跺出一個大坑。
研究生咧了咧嘴,半晌沒能說出句囫圇話。
“明哥你”小魏吱吱嗚嗚叫了一聲,卻見明俊偉根本沒有停頓,兩步走上車頂,又循着最近的車蹦了過去。
就這樣,明俊偉一路高來高去,在冰天雪地裡玩起了雜技,安靜的世紀大道之上劇響不斷,聲音迴盪出老遠。小魏和研究生開始還有些發愣,他折騰出聲響沒一會兒,兩人近前的幾個雪堆突兀的蠕動了起來,體表落雪被震顫抖落,一個個死而未僵的行屍被明俊偉大力踩踏弄出的噪音急瘋了,從植物屍狀態切換回半身不遂,雖然動作僵硬而緩慢,但方便辨認多了。
兩人對視一眼,頓時明白了明俊偉簡單粗暴的用意,當即抽刀而上,將那些躁動掙扎的行屍徹底送上了黃泉路。有了明俊偉這個大鬧鐘,倆人不需要再眯着眼仔細分辨那些雪堆,行進速度也快了許多,哪裡動彈砍哪裡,再也不用擔心有漏網之魚啦。
他倆一面補刀一面從車流間前行,而明俊偉已經踩着高蹺蹦到了大巴車近前。路上的車輛太密集,明俊偉感覺不蹦都對不起自己,他沒有理會身後一個個雨後春筍般起身的半死行屍,徑直朝着大巴車那邊魚躍了過去。明俊偉存了一分小心,大巴兩頭倒也有轎車,但捱得太近了,而且角度不佳,萬一大巴後邊的行屍突然襲擊,他還真不太方便原路蹦回去。大巴車高度合適,行屍上不去,出現情況也能留有轉圜的餘地。
轎車頂距離大巴車頂不近,而且還有落差,再加上腳下有雪,明俊偉起跳沒敢太用力。飛躍過去的明大俠雙手奮力探抓,堪堪抓住了車頂的行李架,身子被慣性一甩,狠狠砸在了車玻璃上,出於防衛本能,明俊偉臨時屈起了雙腿,於是一雙膝蓋如攻城錘一般撞了過去,嘩啦一聲,車玻璃碎成了無數。幸好天氣轉冷大家穿的都多,玻璃碎茬劃破了外褲,沒有傷及皮肉。明俊偉吐着白氣苦笑一聲,一隻眼睛不光影響視線,身體整個協調性也大打折扣,擱在從前豈會出現這種小失誤
如是想着,明俊偉擡腳踩上窗框,手臂用力打算挺身上去,不料就在他起跳那一瞬,窗口驟然探出青灰手爪,一把攥住了他的腳腕明俊偉驚出一身冷汗,急忙抽刀砍了過去,誰知窗裡竟又探出幾隻手爪齊齊撕扯住他的雙腿往車廂裡拽了進去,明俊偉一手握刀揮砍,抓着車沿的手不慎力竭鬆脫,一聲驚叫,整個人倏地被扯進了車廂。
說:
羣號:385442314??希望終章不會定格在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