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回想起那天和父親的交流,竟然是這一生與父親最深的一次交流。我能感受到,他每說的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言辭,沒有進行過任何的掩飾和修辭。也許在那之前,父親還對於我參與案件的調查還存有一絲猶豫。然而那天,我卻從父親的眼神裡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東西。以前的父親總是把我當成孩子一般看待,時時刻刻想保護我,讓我不受到傷害。然而在那天,父親已經把我當成了戰友,同事,他堅信我能走的更遠。
自三個人分開行動已經三天過去了,雷立行到今天一個影都見不到,胖子也只是每天早晨過來一趟,隨後又馬上離開了警察局。接待生身上帶着的那張老舊的相片被送到鑑定部門已經好幾天了,胖子說結果隨時都可能出來,所以讓我留在辦公室時刻準備着。我爲了等待這個東西的鑑定結果,閒散的依靠在皮質的椅子上,感受着暖氣帶來的熱風,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這些天沒人和我聊天,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才漸漸意識到從警校畢業那天到現在已經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了。回想一開始認爲一個極不靠譜的預備隊,竟然也能破獲案件,算是一種奇蹟吧。“下回向胖子提一下,預備隊這名字多難聽。”我不知不覺間,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乾脆叫特別行動小組吧!這名字多霸氣!”
“嗯?尾巴翹上天了?”
“是誰?”我一驚,向身後看去。
陸馨正雙手叉着腰,一副“你完了”的樣子看着我說:“是我!”
她什麼時候進來的,沒有察覺到任何動靜。“太可惜了。”我苦惱的搖搖頭,“你聽到了不該聽的話,所以我……嘻嘻。”
“你被趙隊長轉染了嘛?”她走到我身邊,將一隻手放在我的前額上,“沒發燒啊。”
清涼的手掌貼在額頭上很舒服,無暇的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微笑,黑色的長髮因爲她下傾的身體而滑落到胸前,一股洗髮水的香味飄散過來,我的臉開始發燙了起來。“啊,對,對了。你來肯定有什麼事情吧?”我撥開了她的手,迅速擺脫這尷尬的局面。
“沒事我就不能來啦?”陸馨在身邊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繼續說道:“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那個?”
我深吸幾口氣,勉強壓抑住躁動的心跳的說道:“先來壞消息吧,好消息放在後面可以調整心情。”
“壞消息是,關於蒼隊長指控將於明天開庭。”
“什麼!怎麼這麼快!不是還有兩週的時間嗎?”
“我也不知道,好像檢察院那邊有其他急事,所以時間訂到明天了。”
“這,這怎麼辦!”冷靜下來,冷靜下來,我嘗試着告誡自己,“辯護律師呢,辯護律師都還沒到位怎麼開庭?”
“呃。”陸馨擺出一副尷尬的表情說道:“辯護律師已經到位了,而且他自己也說對於改變時間沒有問題。”
“啊?”我長大了嘴巴:“難道爸爸也同意這樣的事情?這是欺負人啊!”
“沒事,沒事,別激動。”她試着安慰我:“蒼隊長現在正在局裡呢,辯護律師也在,我現在帶你過去。”說完,兩個人迅速起身,離開了這間辦公室。在路上,陸馨告訴了我另一個好消息,就是那張相片的鑑定結果已經出來了。那是一張十年前力雄酒店其中一次聚會的全體合照,會成爲辯護時候有力的證物,被律師第一時間保存到了自己手中。聽着這些內容,看來律師還是挺靠譜的,我紊亂的心跳也稍微平復了下來。
很快,兩個人就已經站到了父親的辦公室門前。有兩個人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傳了出來,其中一個是我父親,而另一個人的聲音聽起來也非常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我帶着好奇的想法,輕輕敲了兩聲門,裡面談話的聲音被打斷了,父親喊了一聲:“請進。”我擰開了房門,正好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人,盡然是……
“呦,蒼厲,又見面了。”這個人首先開口向我打了聲招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定是我開門的方式不對,再來一遍。我又退出了房間,重新擰開了房門,滿臉笑容的走了進來,天真的以爲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可事實上還是那個人。“呦,又見面了,蒼厲。”是我的錯覺嗎?這次打招呼的方式和上回有區別。
“別告訴你就是辯護律師,諸葛玲義!”
“你猜對了。”諸葛玲義站了起來,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黑色小本子,展示在我面前。
“高級律師資格證?”我緊緊地盯着那個黑色的小本,確定這一切並不是錯覺。“你又玩什麼花招,上回是廚師,這回又是律師。”
“我可是有律師執業證書和資格證書的人,是真正的律師,明天我將會站在法庭上爲你爸爸辯護。”難以置信,衝擊性太大了,這位傳說中的私家偵探竟然還是一個律師。不過,如果是諸葛玲義的話,也許一切都來得及。
“好了,你們之前也見過面,不用我再多做介紹了。”父親打斷了我們,“明天的辯護就擺脫你了,諸葛玲義。”
“沒問題,只要蒼隊長有麻煩,我一定會來幫忙。”諸葛玲義微笑着說道:“就像我在酒店裡面幫助你們一樣。”
“哈?”我疑問的看向父親,但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我,不帶任何表情的說道:“多餘的話別說了,既然蒼厲來了,你把計劃給他說一遍吧。”
諸葛玲義答應了一聲,開始說道:“這次的辯護對我們來說非常不利,因爲十年前蒼隊長首先違反了上司的命令,在不被允許的情況下,參與了局長被殺一案的調查。”
“是的。”父親接過話來問我說:“蒼厲,你知道硝煙反應嗎?”
“我知道。”硝煙反應是因爲子彈發射時子彈的觸及部彈殼中的火藥隨着子彈一起噴出而形成的。去除硝煙反應簡而言之就是把附着在身上的火藥弄掉,換衣服,擦鞋都可以達到效果如果不採取相應的措施,火藥殘留物會一直留在身上。至於檢查硝煙反應,一般警方臨檢的時候都配備有測試硝煙反應的試紙,原理很簡單,用比硝更活潑的金屬化合物取代硝產生顏色的變化,所以檢查硝煙反應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這就是當時你母親不可能是兇手的決定性證據。”我從父親的眼神裡捕捉到了淡淡的悲傷,“但是當時有人不相信這個,所以我爲了驗證它,用那把兇器開了一次空槍。”
“然而。”諸葛玲義接過了父親的話頭,“蒼隊長剛開過槍後,就發生了爆炸,起火。所以童檢認爲,是蒼隊長當時擅自開槍,子彈射到了牆壁裡的煤氣管道上,這就是導致爆炸的直接原因。但是之後,警察的調查並未找到那顆子彈。”
“我在開槍前確認過,兇器只射出了一發子彈,而事件過後,兇器裡面確實少了兩顆子彈,那另一個子彈卻沒有找到。”父親在一邊補充着。
“但是,當時搜查不是被下令終止了嘛?”
“雖然搜查被終止了,但我們依然在那裡進行了一週時間的調查,這已經足夠了。”
“調查結果呢?”十年前的案件,之後的調查結果是非常重要的,這纔是我想了解的情況。
“首先是爆炸的起因。”諸葛玲義說着:“是由於煤氣管道破裂造成的,但是卻沒發現引發的因素。第二點就是那把關鍵的兇器找不到了。”
“所以這才成爲了當時最大的無頭案嗎?”等一下,我的大腦裡突然有了新的想法:“童檢在這個時候突然要起訴爸爸,難道是因爲找到了那把兇器?”
“是的,那把兇器已經被找到了。”這就是童檢口中的決定性證據嗎?正因爲有這兩件證據,她纔會起訴我父親。諸葛玲義看到了我佈滿愁雲的面容,接着說道:“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有我們的計劃。”
“什麼計劃?”
“童檢那邊突然要求調整開庭時間,說明事情出現了變故。”他一邊說着,將茶几上的文檔展開,展示在我面前。這是那張接待生掉落的照片,老舊的照片被夾在文檔上,後面是鑑定結果。“這張照片是十年前那次聚會的合照,但是這裡面卻沒有你們。”
“當天有兩次聚會,這是另一場聚會的照片。”
他聽着我的發言,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一個人說道:“你看這個人是誰。”我眯起了眼睛,照片實在是太小,我緊緊的盯着那個站在第一排最左邊的女性,這個站姿,這個氣質,似曾相識。我努力地搜索記憶,把認識的每一位女性的圖像拿出來與照片中的人重疊在一起,突然照片中的人就像是在放大了一般,她的名字被展示在我腦海中。“看來你知道這是誰了。”諸葛玲義又一次看穿了我的表情,“童心怡在十年前並未參加慶功宴,而是位於4層的這場宴會。局長的屍體就在4層的公共衛生間。”
“因爲你當時亂跑,媽媽去4層找你的時候,發現了局長的屍體,所以她是第一發現者。”
“你們懷疑是童檢纔是兇手?”
父親與諸葛玲義對視了一下,說道:“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因爲她有作案動機。”
“局裡一直流傳着童檢的傳說,你知道吧?”諸葛玲義問我。
“我知道,稱她是‘魔鬼檢察官’,這個?”
“那你一定知道這個傳說的內容。”他點點頭,繼續說着:“這些事情其實都是真的,而且老局長掌握着她的全部資料。”
“如果她是兇手,我們有證據嗎?”話音剛落,敲門聲突然響起,嚇出了我一聲冷汗。
父親大聲說出一聲“請進”後,一個龐大身軀擠了進來。“老弟,你也在這裡啊!胖爺我來晚了點。”
“沒事,你來的剛好。”
“唔。”胖子關上了房門,走到我身邊,“那就好,我說服了那個大叔了,他同意作證。”
“好的。”父親開始向我繼續解釋:“趙隊長在這幾天找到了當時在場的一位目擊者,他看到過童檢進入4層的男廁,並且聽到了槍聲。”
我不禁瞄了一眼身邊的胖子,他用得意的眼光回敬着我,順便拋了一個媚眼。“而且不止如此,你們需要的東西我也找到了。”胖子擡起一隻手,手裡抓着一個透明的小袋,而小袋裡面放着一顆銅色的子彈。”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道。
“這就是當時射殺局長的那顆子彈,廢了我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了。”
“那就好。”諸葛玲義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白色的西服恰到好處的收束在他的腰上,顯得異常帥氣。“還有最後一個任務,就拜託你們兩了。”
“說吧,我們等着呢。”胖子就這樣代替我同意了。
諸葛玲義和父親交換了一下眼色,微笑着說:“找一個靠譜的法醫,檢測一下這顆子彈上面的dna殘留。然後明天帶着檢測報告,來玉河市的人民法院。所有的碎片都已經收集完畢了,童心怡,我們法庭上見。”
“法庭上見。”我喃喃的重複着最後這四個字,父親堅定地神情和諸葛玲義自信的言語感染着我,這場戰鬥開始了。